眼神,体温,面容无一不是她所熟悉的。只是方才有那一瞬间,目似剑光,眸如寒泉的陌生令她心生戒备,一时没认出他来。
脸颊的温度依旧均匀平常,甚至还微微发烫。之前的冰冷早已不复存在,如梦魇般让人虚幻难辨。想来怕是近日劳累,又神情紧张的缘故,产生幻觉也当属正常。
说起劳累,敖忆才发觉自己身子轻盈了不少,也没像之前那般疼痛难忍,须得靠仙力压制才能自如行走。为了给她疗伤,爻书离必然又费了不少功夫。
两人才坐到椅子上,爻书离拿起桌上茶壶正倒着水,轻微的敲门声却传了来。
“大哥,”咚咚咚,“大哥,下来一同用餐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隔着木门,屋外的声音有些沉闷,却也清晰无比。清澈中充满了活力,显然是个年轻人才有的声色。可亦如此,敖忆倒觉得尤为耳熟。
爻书离挑了挑眉,柔声道:“忆儿,你先坐一会儿。”得敖忆点头回应,他便起了身,往外走去。打开了半扇门,他道:“无需等我,你们自便就是了。”
他说完,屋外又传来对方的声音,道:“哪能啊,大哥您可是我们的主心骨,一会儿还得带领我们去般斓殿呢。您就不与大家商讨一下计划吗?”
一听这句话,爻书离眉头提得老高,似乎是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这么说,于是连忙低斥了一句“闭嘴。”怎知还是晚了一步,任他及时阻止,该听到的人还是听到了,并且一字不漏。
“你们在说什么?”屋内响起敖忆的声音,她浅酌了口茶,问道。
门口二人皆是一愣,表情不一起来。爻书离眉头轻皱,双目瞪着门外之人,而不久后他按在门上的手臂下方,突然冒出一个头来。端正的五官,半块脸庞都是淤青色。
这不是那个被盘草刃绑着的男子吗?
“哟,敖姑娘你可醒了。”男子笑意盈盈,一个闪身灵活的窜过爻书离手臂,走了进来。
爻书离见阻拦不及,便也由他去了。关上门,他又回到方才的位置上。怎知他还未坐稳,男子的话险些让他一屁股摔到地上。
男子道:“敖姑娘,你这一睡便是三日,可担心死我大哥了!”
三日?敖忆喝茶的手顿了顿,眉头微皱的看向一脸怪异的爻书离。
“呵呵……”爻书离有意避开她的目光,干笑两声便不应答。
难怪她会觉得身体不适,原来是他在给她疗伤期间还施了其他法术,令自己一睡便是三日。这个爻书离,真是让人好笑又好气,着实无语。
气氛一时有些冷场,见两人有些不对,男子连忙道:“敖姑娘你莫气,大哥也是为了你好不是?你看你伤得如此重,理当好生休息才对。余下的事儿有大哥代劳,你就放心吧。”
大哥?这男子,论样貌,虽也算个青年男子,可未必会比爻书离年纪小。几日前被捆绑着时还要死要活,怎的现在一口一个“大哥”,感情还心悦诚服了?真真是奇妙得很。
叹了口气,敖忆突然目光一闪,道:“花花何在?”
爻书离不语,倒是男子挠了挠头,道:“那个姑娘吗?啊,她跟我姐一样,都被城主抓走了。”
敖忆心头一颤,手中的瓷杯险些掉到桌上,“城主?你姐?”
看来她睡着的这几日,发生了不少事情。
男子重重的点了点头,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道:“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我叫历寻真,乃槐江山英招族人第五子。我的姐姐厉红苏,便是数日前在楼下与我打斗的那名女子,你应该见过。”说到此处,灰衣男子停顿了数秒,见敖忆点头,他继续道:“我族自被天界收编后,被派遣世代镇守于槐江山,替天界看守一件宝物。却不想一万年前宝物被盗,天帝大怒之余,下令灭族。不过幸得沧帝代为求情,留下了我辈性命。
族中没了法力高强的长辈坐镇,都是些修为不济的晚辈,自然日渐衰退,受尽他族欺凌,苦不堪言。于是我不顾兄长反对,开始四处游历修炼,望能有朝一日习得高深法术,振兴家族。某日间听闻黑龙龙珠的消息,想来对我族必然能有大作用。于是我便寻了过来,想要破阵夺取龙珠。而我姐红苏担心我的安危,便也一路追了过来欲将我带回去。
可我固执非常,决意破阵取龙珠。她气不过,只能与我一同破阵,没想到那阵十分诡异邪乎,只要感受到法术灵力便会自行启动,将周围一切强吸过去。而若是人被吸入,碰到阵法的同时瞬间化为齑粉,神魂具灭。而化为粉末的血肉则会凝成新身继续存活着,待到日出时分,才随着阵法一同消失。我姐便是为了救我才被吸了过去……瞬间灰飞烟灭……”
说到这儿,历寻真的声音哽咽,轻呜几声便双手捂脸,低声抽泣了起来,双肩的轻微耸动不难看出他很痛苦。也难怪,亲眼见证家人逝去而无能为力,那画面一生经历一次便已经够他痛苦很久了,如今还要再次回忆,免不了心酸苦楚。
阵法敖忆是试过了,自然深知其威力不凡,轻易无法破解。只是没想竟如此诡异至极,令人灰飞烟灭的同时,还能凝聚出真身?难怪城中之人都有实体,日出后又会消失不见。果真非同小可。
听闻历寻真的话,她表情也凝重了些,可她不是会暖心之人,根本不知该如何安慰历寻真。倒是爻书离给他倒了杯茶,又拍拍他的肩道:“好了,都过去了。”
喝了口茶,历寻真抹着眼泪缓了缓神,继续道:“第二日,也就是我被大哥抓来的那天夜里,我看到了突然归来的城主,也看到了我姐,就在他的轿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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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光笼罩着敖忆,她双目紧闭,睡得十分静溢。枕边置着干净素雅的琴袋,将寒氓封存得完完整整,绳趋尺步。离她不过几寸尔。由于近的原因,那青光不只蔓延着她的身体,也顺势流入了琴袋之中。
以其说是流入,倒不如说是吸取。青光都来不及遍布她身体,便被寒氓吸取了大半。见状,爻书离不得不加强法术而至,以确保能修补筋骨。
收回施法的手,爻书离盯着熟睡的敖忆,此时他身上的气息静溢无比,与平常那个温文儒雅,开朗热闹的他简直判若两人。眼神也是并无半分情绪,直到不经意扫过寒氓,一丝冷冽随之浮现,可只是一瞬间便敲门声驱散。
打开了门,花花笑中带着得意,得意中又另有邀功的神情,对着爻书离道:“神仙哥哥你好啊。师傅呢?”
爻书离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道:“她歇息了。”语尽,掩门而出。
见他要走,花花急忙将其拦住,“哎等等,等等……”
爻书离驻了步子,长长的睫毛将他眼中的异样遮掩在内,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他淡淡道:“何事?”
“有人找你。”说这话时,花花脸上又浮现了得意。可见爻书离并不为意,欲走之时她又连忙上前拦住,“哎你别走呀,我说的是真的。他他他……”她边说着边指向身后,待回头时才发现整条走廊空无一人。花花柳眉微挑,一脸嫌弃的往旁屋喊道:“哎你躲什么?快些出来。”
末了,顿了顿,只听咚,咚,被绑得死死的历寻真正艰难的跳了出来。他的表情几分难为情,又有些羞涩。待跳至爻书离面前,白的那半面脸早已憋得通红。冲着爻书离呜呜几声,又是眨眼又是扬下巴的传达着他的意思。
爻书离冷哼一声,抬手解了他的禁言法术,还顺便收回了盘草刃。到不怕他逃跑,能抓一次,便能再抓百次。
终于不受捆绑之苦的历寻真好一番舒缓,此时不住的揉捏着被绑得生疼的地方,好一阵才想起了早已等得不耐烦的爻书离。见对方面色不善,他连忙道:“仙友你好,我乃是槐江山英招族人第五子,厉姓,名寻真……”
于一楼大堂安坐后,花花一脸奋笑,幸幸的在旁听着二人谈话。起先她觉有趣,听得入了神。时间久了却很无趣,只因他们谈的都是些仇啊怨啊家族等等,根本不是一少女兴喜的话题。她的想法很简单,我帮助了你们,你们就得报答我。可左等右等,历寻真这家伙反而越说越起劲,根本没有她插嘴邀功的空隙。于是干脆施展法术变出水果,边津津有味的吃着,边继续等待二人的谈话尾端。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破烂的房屋逐渐恢复如新,大红灯笼的赤光也越发明亮,原本虚幻不实的灵体也渐渐凝聚出真身,如往常般谈笑风生,悠闲自在。不一会儿大堂内便坐满了亡体食客,酒肉满桌。看得花花直流口水。
她虽会些法术,可仍是个凡人,肚子会饿,也需正常食宿。见二人依旧在交谈,她便也不再寻着插话空隙,叫来店小二,点了些自己喜爱的菜食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