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说道:“故老传言,一捧雪原是鸿濛初开之时天地间清气凝结的一株灵植,亿万年生长,明明得天地之厚甚多,偏生是不生灵智,除了寿数长久之外,与天地间朝生暮死的浮游相仿佛,用现在的话说,堪称废柴一株,一点作用也无。”
顾惜听着李淳的描述,心中想到周则复院子中那株据说已经开了灵智的一捧雪,总觉得哪里不对头,一时之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李淳在这,也不方便和其他人商量,只得按下好奇心,继续听李淳演讲。
“岁月悠悠,又过了不知凡几,传言东君得道之后有一回游历八极四方,赏玩治下的繁花,或者也是存了要选拔自己治下的花仙的意思。后世传言各式花仙子大都是这次东君巡游之后得道的。这里面也包括一捧雪。传闻,东君在雪山之巅见到一捧雪之后,说,你也忒惫懒了些,论岁数该是你点化我才是,罢罢罢,合该也是命中有此一劫,化你去了吧。于是东风吹雪,千余雪山雪化花开,一捧雪也开了灵智,随侍东君左右,羽化登仙去了。”
“好厉害。”陆成霜喃喃,冲李淳赞道,“李师兄,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呢,简直就像亲眼目睹了东君度化一捧雪一样。”
李淳闻言有些尴尬:“这都是后人牵强附会的,艺术加工,艺术加工哈!”
吴用之说:“陆师妹有所不知,这出戏叫东风恶,讲的就是东君化雪,雪伴君的故事,李师兄刚刚所言,都是戏文上的。”
“啊?!都是假的吗?”陆成霜一阵失落,她虽然不像吴用之在凡人的城市里呆过,好歹也是知道戏文大都小说家言,胡编乱造的居多,转向李淳,“李师兄,你要说的一捧雪的有意思的事情就是这出东风恶吗?”
“是也,非也。”李淳老神神在在地说。
吴用之一拱手:“还望李师兄明示。”
李淳继续说道:“还是回到戏文里,话说一捧雪开了灵智,随侍东君左右,它原本就是天地初开之时得天独厚的产物,开了灵智之后,得东君指点,修为日臻圆满,原本这是好事,只是在这日夜相处之中,一捧雪逐渐对东君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东君察觉到之后,掐指一算,正应在当初度化一捧雪的劫数上,为了化解这个劫数,东君弃仙体下凡历劫去了。一捧雪也只是有这个心思,心知不该,见东君躲着自己,明白他的意思,想是时间一久,也就淡了。此间一日,世上千年,哪曾想,下凡的东君居然迟迟不归,天上是花仙无主,地上是花开无时,众花仙于是下届寻找东君。也是合该出事。偏巧不巧正好是一捧雪找着了东君。”
李淳见众人尤其是顾惜和陆成霜完全被自己的故事所吸引了,不由得面带得色,呷了口茶水润了润喉,才在陆成霜的催促之下继续说道:“原来那东君,下凡之后第一世历劫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女子,说来也是奇怪,他一个得道神仙,历的明明不是情劫,偏生对这个女子动了心,历劫结束之后竟是不顾天道法则,强行按压修为,留在了人间,那女子是凡人,自是投胎去了,东君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生生世世追寻那女子的转世,一世一世地寻找她,想来东君为了能留在人间,自己压制了修为,生死轮回,每一次都不一样,要次次守到这个魂,谈何容易,饶是东君,好几次也错过了。求而不得,神仙也光火啊。所以东君用了点秘术使那凡人女子的魂魄与自己相连,就这样终于守到了自己的心上人,有情人终成眷属,一捧雪再晚来一步,这两人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一捧雪见此情景,不由得心头火气,怒问东君,为什么她可以,我不行。东君见到一捧雪,情知偷来的数十年相伴今日也算到了头了,温柔地看着那凡人女子,对一捧雪说,因为你不是她。本来一捧雪就在盛怒之下,东君这话不是火上浇油是什么。怒恼的一捧雪情急之下,举起手中的三尺青锋就向那凡人女子刺去,她只道这女子就是东君的情劫,杀了她,东君自然得历情劫,再次回转上届,哪曾想,东君本来就压制了自己的修为,又动用秘术,将自己的神魂与那凡人女子的魂魄相连,不顾天地法则,受它反噬,元气大伤,一时之间搭救不得,竟然以自己的身躯去挡一捧雪的青锋剑。一捧雪本就是天地初生之时就诞生的灵植,自东君下届之后日夜不辍地修炼,修为大涨,再加上她这青锋剑是自己的本命法宝,又着实锋利了一些,再加上东君又实在弱了一点,这一剑刺去,不止挡在前面的东君,连他挡在身后的凡人女子也被一起刺中,冰糖葫芦一串的相仿,真是好不惨情。”
“一捧雪见不慎刺中东君,心中一惊,情急之下,又把宝剑拔了出来。想那凡人女子肉体凡胎,哪受得起这般摧折,连吭都没吭一声,当下就毙了命。东君抚着那凡人女子的尸身大恸。一捧雪看着东君身前被自己扎穿的窟窿眼儿,手足无措道,东君,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杀了她,好带你回去。你先治伤,我们回去。说着一捧雪就往东君身上施法,哪曾想她的法术对东君的伤势毫无作用,东君更是充耳不闻,一心只在那凡人女子的尸首上,他念叨着,小雪别怕,我这就带你回家。一捧雪听了那女子的名字,简直一口心头血要涌上来,心念一动,使了个法术,东君怀中那女子的尸体瞬间化为飞灰消失了。东君这才转头正眼看着一捧雪,眼中无悲无喜,说道,阿雪,我与她神魂相连,她既然去了,那我也去吧。说着,一捧雪眼睁睁看着东君身化飞灰,消散在天地中。”
“那一捧雪受此打击,那口心头血到底没忍住,然后她回到了之前被东君度化的千余雪山,呕尽心头血,散尽修为,又化为一株无知无识的一捧雪,自那之后风雪再次遍布千余雪山。”说完,李淳似被自己所讲的故事所打动,仰头看着院中的一株舞柳随风飘摆,暗自出神。
“人都说年少慕艾,东君和一捧雪少说也万年修为了,怎么这点情根恨苗会堪不破呢?”顾惜听完这个感人至深的悲剧故事,发出了不合时宜的问题。
李淳闻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怎么和其他听到这个故事哭哭啼啼的师妹们不一样啊,他一看在座的几人,师弟们自不用说,连刚刚表现得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的陆成霜也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李淳心中一紧,对着发问的顾惜说:“我之前在山下的城镇里听人说过一句话,或许可以解释顾师妹你的疑惑,东君和一捧雪这种情况叫做,老房子着火。”
闻言,几个人倒是噗嗤一下都乐了。
秦用看了看李淳,不明所以地问:“李师兄,你讲这个故事就是为了告诉我们一捧雪在千余雪山吗?”
“当然不止如此。”李淳连连摇头,“这个故事虽说是民间戏文,做不得真,但既是故老相传,自然也有其中真的部分。”
秦用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问道:“李师兄是指我们可以从民间故事里找线索?”
“对了!”陈云期说道,“像这个故事,只怕东君和一捧雪之间的爱恨情仇不见得是真的,但是一捧雪坐化千余雪山是真的。”
“也不见得哦,传言千余雪山是东风吹拂不到的地方,爱恨情仇或许也是真的呢。”李淳再次为自己的故事鸣了下不平。
“那反正就是这么个思路了。”陆成霜一锤定音,拍板道。
吴用之心细,总觉得李淳说这个故事和他们这趟任务的关系并不是很大,见李淳说完也没有要走的意思,神色间期期艾艾似有若无地还想再说点什么,问道:“李师兄,你给我们讲这个故事恐怕还别有什么深意吧。”说完看了看李淳有点小雀跃的眼神,心中更加肯定了,“李师兄,有什么事情但讲无妨。”
李淳看了看盯着他的几个人好奇的眼神,微低了头说道:“其实,我是有事想拜托几位师弟师妹。”说完欲言又止,看得陆成霜都要急了,这才说道,“年少慕艾,师兄我最近钟意一个女子,闻听人言,她没什么旁的爱好,就喜欢这种民间戏文话本之类的。我想拜托几位师弟师妹在找一捧雪的时候如果途径市集,见着有意思的话本子,帮师兄买回来。不知可否?”
说完这番话,李淳自己臊得面皮绯红。对坐的五人面面相觑,实在没想到李淳所求居然是这么回事,一时间都有些呆愣,还是吴用之打圆场说:“李师兄所求实乃小事一桩,如我等接下这个任务,一定帮李师兄找这些个话本子。”
陆成霜问道:“李师兄,无差书楼里不是有戏文话本吗?”
李淳一副有苦难言的表情:“且不说无差书楼里的她都看过了,书楼毕竟是宗门的书楼,里面的话本少且不说,都是采办的有教育意义的,像我刚刚说的一捧雪这样的故事实在是有限。不然也不敢劳烦几位师弟师妹。”
众人见他如此,只得满口答应不说接这个任务,便是得空去市集中走动也会帮他留意有意思的话本。李淳闻言,千恩万谢,心满意足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