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茬秋雨一茬凉。
早晨出来，明显感觉比昨儿凉了不少。
天晴了，路却不好走，腐叶烂草下藏了不少水，踩上去噗嗤噗嗤响，昨晚刚烤干的鞋子才上路又被侵湿。
衣裤也好不到哪去，在灌木草丛钻一趟浑身湿漉漉难受。
几人心里苦不堪言，却都咬牙坚持，怕叫苦让别人笑话丢了爷们脸面。
才走了一天，感觉已深陷入大山，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茫茫林岭。
“趁天早咱们快着点赶路，晌午头找个干爽地方多歇会。”
丁万宝没有落营的打算，带着队伍继续往西北方向的群山林海深入。
他想着今儿中午得早点拿蹲（休息），让大伙把身子和行头都晒干，去净体内的潮气，不然容易生病。
在歇息之前，催促大伙多走多运动，靠体温去抵抗身上的湿冷。
茂密的原始森林里，头顶见不到一丁点阳光，停下一会都感觉阴冷入骨，队伍行进速度快了许多。
还未到晌午，五人在山梁上歇息，都光着膀子把衣裤鞋子都晒在石头上，大太阳热乎乎照着真舒服。
罗亮终于得机会凑过来，向宝爷请教枪法：“宝爷，这工夫没啥事，你教俺练练枪。”
“成，大伙都跟着学学。”丁万宝亮着一身排骨，拎起一条枪说道：“练枪得记住三点……”
安猛、陈福和黄连发都围了过来，提溜耳朵等下文。
丁万宝对大伙的反应很满意，接着讲道：“眼要准、心要沉、手要稳、做到这三点才算你入行。”
“宝爷，那你看我咋样？”罗亮自信能做到这三点。
丁万宝沉吟道：“嗯，你勉强算入行，但做炮台还不够份量，最起码得练到我这样儿才算有所小成。”
安猛把刚抠完脚丫子的臭手又伸到脑瓜子上，挠头道：“姐夫，咋才算小成捏？”
丁万宝笑道：“练枪就是练心，不但能沉住，还得练出感应，手中的枪得像连着你的心似的，不管跑的还是跳的，抬枪扒唬一眼就有了，眼睛不瞄都准，瞄上更准！”
陈福奉承道：“宝爷，你这要是小成，那大成不得牛到天上去呀？”
“大成得到俺爹那份儿上，心里得会算。”丁万宝冲上一抱拳，停顿片刻说道：“你猫草棵里露个屁股能打着你脑袋，隔着衣服能打着你肚脐眼儿，出枪神快，眨眼间把你全身汗毛孔都算计遍了，想打哪中哪。”
“哎呀！想不到丁老太爷是枪神，怪不得都夸咱丁爷神枪，虎父无犬子啊！”
黄三儿光着膀子瘦的跟鸡骨架似的，手里忙活着在胳肢窝搓堾，嘴还闲不住过来捧臭脚。
罗亮也是一脸孺慕，追问道：“宝爷，俺该咋练啊？”
“再上路前儿你就在后面端枪跟着，看到啥瞄啥。”丁万宝说着极速抬起枪瞄向远处，又迅快放下枪，接着又抬起放下，一边做动作示范，一边讲解……
“抬枪瞬间靠心去感应，枪口停住便要瞄上，不要再用眼睛去调整，要的就是你头一下停住的准度，练个一两年儿就差不多成了。”
宝爷说得很详细，罗亮没觉得一两年很长，他知道这玩意没有捷径，一靠天赋二靠磨砺，心里如获至宝，端着枪去后面练‘神瞄’。
另外仨人看着眼馋，陈福忙问道：“那俺们咋练？”
“你们把索拨棍当枪端着，先把手练稳了再说。”
丁万宝觉得有点热，背起手大摇大摆走到树荫底下坐着，老神在在的倒真像个师傅样儿。
他坐那瞅着四个‘徒弟’练习，结果除了罗亮，其余三人比划两下都歇菜了，根本不是玩枪的料。
中午一人啃个粘豆包，歇得差不离穿衣服继续走。
再次上路可好走了许多，大太阳照了一中午，草叶上基本没有水珠儿，只是脚下难免会踩湿。
路好走，可挡道儿的也来了。
走出一段路前面出现一条小溪，一只黑瞎子正坐溪水里。
说它在那捞鱼，可溪水不像有鱼的样儿，说它在那喝水凉快，可它屁蛋子坐水里不动地方，倒像在晒太阳。
这熊瞎子可不小，脑袋又圆又宽，闭上嘴憨态可掬，张开嘴凶气侧漏，少说得有四百斤份量够壮实，正堵在队伍前面。
五人看到了黑瞎子，黑熊也看到了他们，两下对上眼儿了！
哼呜，哼呜~
黑瞎子看到人，低声坐那哼哼，似在发声警告他们离开。
安猛满脸兴奋，拽出尖刀准备上去比划，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丁万宝好气道：“猛子别犯虎，姥姥的，大狗驼子成心挡道，真他吗活腻味了！”
嘴说着，他把枪端了起来，对面黑熊似乎感到了危险，晃动着脑袋呼一下人立而起，后脖子毛都立了起来。怒嚎出声……
嗷~~~
黑瞎子张大嘴冲着五人咆哮，腥臭气离老远扑面而来，看样子像是要冲过来和几人撕巴撕巴。
吼声震耳欲聋，安猛不自觉连退了两步，心里对这么大的黑熊真没有把握。
他现在才感觉到，自己想单挑熊瞎子的想法太放肆了，四百多斤的黑瞎子站起身雄壮无比，尖牙利爪，浑身透着无穷的蛮力。
丁万宝却不担心，因为手里的管亮（枪好），这狗驼子在他眼里完全能撂倒。
咔咔！
他拉栓推弹上膛，只要黑瞎子敢迈前一步，保准一枪爆头。
陈福和黄三儿把屁股都拧了过来，随时准备落跑，黑玩意太他吗吓人！
罗亮勉强镇定住，小心翼翼站到丁万宝旁边，低声劝道：“宝爷，咱来放山不打猎，千万别杀生，退一步，犯不上招它发火。”
丁万宝还真退了两步，他不在意那些死规矩，只是对狗驼子没啥想法。
一身熊肉除了熊掌没啥好吃地方，打死这老大家伙咋拿着？难道真剁四个蹄子带走？想想都觉得有点缺德，不是山里人的作风。
熊胆酒他也尝过，喝一口满嘴苦臭味，没病没痛谁招那罪受？
五人面对着熊慢慢向后退，黑瞎子也不那么激动了，放下前掌哼哼喘粗气。
其实黑熊对人也没啥兴趣，这东西食杂嘴壮，吃鱼、吃果子、祸害庄家，还爱掏野蜂子窝，鸟蛋、老鼠、鹿和狍子啥都叼，但就不稀罕那股子人味。
当然，它不吃不代表它不祸祸，谁要倒霉被它祸祸两下准没活。
厚重有力的熊掌带着钢钩，扒拉你一下就一块肉！舌头像锉似的舔你一口就一层皮，啥滋味自己琢磨去。
话说回来，黑瞎子真饿极了连腐肉都嚼巴，何况人乎。
啥事儿都有个万一，万一在山里撞上熊说明你运气不好，万一你不惹它就被吃掉，说明它心情不好，也是你霉运当头照。
今儿这只黑熊心情还算不错，虽然刚刚发了点小脾气，可看见五个人挺识趣它挺给面子，自己抹身钻林子走了。
“算你跑的快！”安猛心有余悸，可嘴上一点不含糊。
“别的瑟，沙楞赶路。”
丁万宝把枪重新背到身后，催促队伍继续前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