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而夕阳在山,紫萧看老爷醉醺醺的怕他忘了自己要回到庙里居住,这里又是酒楼,在此过夜又被精怪骚扰岂不是要被外人瞧见?催促了几次该回去了。申屠丈见状即放杯起身,拱手作别。刘洞九谈兴正浓,牵袂恳留,必欲再饮。
这申屠丈其实是小红所扮,此时也想到这夜需得让这刘洞九回到庙中,否则这厮在这酒楼中彻夜长谈,这之前捣乱的精怪该不该现身也是为难,便道:“与君萍水相逢,谬承雅爱,但仆高阳酒徒也,一吸五斗。如尊驾必欲入城,即此告辞,倘有僧舍可以借榻,愿卜其夜。”
刘洞九大笑道:“老丈妙人也,六恨相见恨晚,即十斗饮,尚可淹留,何况一夕乎?”
小红想起我之前嘱咐,要让刘洞九以为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故意的掀髯大笑道:“君虽书生,绝无一些酸腐气,异日青云事业,未可量也。”
刘洞九听了这话果然面露得色,含笑不言。便令紫萧归还酒钱,并买佳肴数味,美酝一樽,一同回到幽静的禅房,剪灯细酌。申屠丈高谈阔论,娓娓不倦,直至二更方才就寝。
次日早起,住持长老知是刘知州,不敢怠慢,急忙整治晨餐。二人梳洗方毕,对坐闲话。
须臾饭毕,谢过众僧,便与申屠丈作别回家。正巧这时候我将府邸置办妥当,给小红偷偷的放了一个便签写上府邸的地址,小红读过以后对刘洞九说:“敝寓在专诸巷左首第三宅内,翌日午前,望君独枉玉趾,再获一谈。”刘洞九唯唯而别。
与刘洞九告别以后我们四人在新置的园子里面商议明天的细节,最后决定由阿凯化作女郎的样子,我想起之前红绡妓的故事,讲与阿凯作为参考,让他随机应变。其他的侍女小厮由阿信在暗处幻化而成,至于我就在宴席上扮作申屠丈的朋友,一是说明申屠丈之前与刘洞九谈起的朋友已经找到,也为之后做一个铺垫。
次日刘洞九果然如期过访,申屠丈早已倚门相候,延入客座,但闻异香芬郁,沁入襟怀,其罗列器玩,无不珍奇,初不似客游窘乏者,未几进茶,其茶叶碧绿细嫩,香若兰花。叙话移时,复邀入内室。
只见陈设肴馔,皆是珍美味,青衣以琥珀杯斟酒,酒色殷红,与杯相映。我在宴席上与刘洞九见礼,说起前几日以尘务相绊,未能如约。幸亏昨日有刘公解围,今日特设宴相谢,刘洞九言说不敢。
酒过数巡,申屠丈道:“宾主对酌,无以为欢,幸有女乐,令歌以情酒。”
言未毕,只见屏后轻移莲步,走出一个美人来,年十七八岁,一及红绡,云鬓翠蛾,轻盈窈窕,真国色也。见到阿凯,我与小红对视了一眼,眼中具是揶揄笑意,偷眼去看刘洞九已经完全被我们的红绡妓吸引住了。
红绡妓以金莲杯斟酒奉刘洞九,扬袂而歌曰:
春风绕象床,春心满洞房,凭谁寄语薄情郎。花既谢兮春昼长,早归来兮匆徜徉。
我又令红绡妓复以巨觥送酒。刘洞九以妓女立近身边,羞涩不能即饮,阿凯见状心中暗暗得意,高捧金卮,向着刘洞九嘴唇一灌而尽。
其时日转西轩,暮霞零乱,紫萧上前促归,刘洞九闻言清醒了几分,以不胜杯酌,坚决告辞。
告别以后,我们四人隐了身形跟着刘洞九回到庙中小院,看见刘洞九辗转反侧,显然是心中对歌妓垂涎不已,不觉神魂飘荡,几不自持,春心难遏也就放心下来。故意等了几日才又致柬订期,邀请刘洞九过府一叙,他果然即写回书,付与来人去讫。
到了次日,清晨早起刘洞九就开始选了一套新鲜衣服,头戴唐巾,足穿朱履,飘飘然好一个少年英隽,不数何郎闲雅,胜如张绪风流。随即叫了紫萧跟去。正是:
未为折桂客,先作探花郎。
席间刘洞九神色喜形于面,申屠丈故作不知在席间搏髀高歌曰:
朝出去兮访丹丘,暮归来兮月满楼。
烟波浩浩兮山万里,家四海兮任遨游。
申屠丈歌竟,又向刘洞九道:“清歌寂寥,不足以为娱,和作舞剑之戏,郎君愿观之乎?”
刘洞九道:“愿乞一观。”
只见申屠丈取出宝剑一口,掷在空中,其剑自能回旋飞舞。倏又化作二剑,一舞于左,一舞于右,舞不移时,二剑又相凑而舞,作斗格之势。须臾又变作六七剑,剑剑自舞,而有时往来间杂,无限错综转折之妙,但觉寒光闪闪,悲悲凄凄。
小红舞毕,回头看了看我,面露得意之色,虽然他现在满面胡须,可是我总觉得他像是在围着我摇尾巴。我心中好笑,偷偷冲他笑了一下。
回过头来我与刘洞九说:“不知公子可还记得上次宴饮时的红绡妓,她原不是倚门献笑、涂脂沫粉的一流,姓赵,名素馨,字曰友梅,鸨母叫做赵月儿,原是广陵角妓,因犯了一件没头官事,所以举家徙避在下府上。这赵友梅年方二八,巧慧绝伦,言不尽袅娜娉婷,真乃是天姿国色。既娴琴画,又善诗词。今日便还让此女在旁侍候,如何?”
这时底下小厮先用绣囊把琵琶带了回来。友梅走了进来,身穿红装,艳丽无比。我让刘洞九选一首曲子助兴,刘洞九与友梅道:“《湘妃》曲可弹否?”我见阿凯拟了一个诀站了起来,台下只有一个幻想用象牙拨子勾动琴弦,旋律激扬哀烈。又驱使这傀儡用大杯斟酒,与刘洞九做乐。
刘洞九苦于无法在外过夜,到了傍晚只好告辞。友梅苦苦挽留不住,刘洞九与我们约好每五天饮酒一次,每次饮酒必定叫友梅来陪。喝到酒酣气热,刘洞九的两只眼睛紧紧地盯住了友梅,我们知道时机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