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凤凰浴火陨若星尘
漆黑的夜空无星无月,雷电交加,骤雨滂沱;皇宫波谲云诡,玉龙殿前更是万兵聚首,千弓高举,共同瞄准了立于青石高阶上的清婉。
该是天命归西的时候了吗?
大雨中,清婉困难的俯视下面密集如蚁的军队,她流着泪,但被雨水打乱脸上的痕迹,嘴角只尝到淡淡的苦涩。回望躺坐在门槛上的玉滕,他已经奄奄一息了,看着她的眼光是那样的无力空寂——却是嘴角含笑。他的祝福无声,但清婉却“听”得清清楚楚。
一旁,而形容狼狈一身血污的太皇太后,匍匐着,却仍挣扎着要用最后的力气站起来,踉踉跄跄的半跪着身子,含恨的眼看着她,阴恻恻的咧嘴笑着,却力有不支的又吐出一口暗血来。她想大声咒骂,但她太虚弱了,倾盆的下的雨声又掩去了她的声音;但清婉知道,那是她最后的诅咒——诅咒自己将会与她玉石俱焚,就是下地狱,她也会拉着自己一起坠落。
“二十多年了……太皇太后,我从来不欠你什么,但你的执意报复要坚持到阎罗殿的话,我会奉陪到底……”
清婉不确定她有没有听见,太皇太后只是不甘地狠狠瞪着她,然后,她的眼眶湿红——不知道是剧毒发作让她痛苦难受,还是自嘲自己这一生的所作所为?争了一辈子,她的双手承载着满满的罪恶,到头来,却还是没得到她最想要的。睁着眼,侧着脸倒在地面的血泊中,她终究是先走一步了……
大殿之下,是太皇太后执掌的禁军,他们亲眼看着太后倒下,群龙无首,顿时都无措了。黑夜中,暴雨几乎将她吞噬,那么纤弱的女子,若万箭齐发,必定尸骨不存!青石高阶上那抹纤弱的身子,她究竟是人,是鬼,还是魔?谁都没有答案,不敢松懈手中的弓箭,但箭于弦上,是发?还是不发?
子为龙,女为凤。
是凤,若要天下重生,那就必须浴火、涅盘——以此交换,“帝皇星”方得位列仙班,重现天际。
梦里的一字一句再清晰不过了,但清婉此刻才明白真谛。
放眼被隔绝在玉龙殿宫闱外,那个白色的身影,她迫切地想看清他的面容。可惜,太远了,也来不及了……
清婉闭上双眸,唇齿中喃喃有语,渐渐的,她的身体开始冒出白色的烟雾,越来越扩散开来,将她笼罩住。正当所有人都畏惧她此刻的现象时,清婉的身躯着火了,不焚而自燃!熊熊大火如悲鸣呐喊的凤凰,任凭大雨如何滂沱而至,她身上的火势不见减弱,反而越少越旺,骇人的艳红火光吞噬了她,冒出浓浓的烟雾……
“清婉——”
宫闱之外,卫峥愤力呐喊,却阻止不了她的毅然决然!风雨肆虐,仿佛印证这个夜晚的剧变,可望而不可即的那人儿,正受着炽火的考验。
半年了,他甚至不能相信自己竟忍受了半年没有她的日子,思念的煎熬日复一日;此时她就近在眼前,再也不能等待了,攻破厚实沉重的宫门,卫峥一马当先冲进禁军把守的场地!玉龙殿前顿时陷入兵戎相接的混战之中——卫峥高举长枪挥舞灵动如蛇,矫健如龙,阻挠他于前的兵卒一一倒下,毫无招架之力;卫峥一鼓作气,势如破竹的长驱直入,逼近通往玉龙殿的青石高阶。
强悍的雨势模糊了他视线,尽管心急如焚,但他始终不能瞬间抵达她身边。大雨打疼了他的眼,却不能浇灭他身上的火;他痛苦地大吼着,顾不得的马儿将他摔下阶梯,顾不得自己的狼狈,他手脚并用,爬上了湿滑的阶梯,越来越靠近她!
卫峥……
他靠近了,清婉向他伸出手,但始终够不着……
隔着火团,他们彼此都够不着对方的手,焦急着,呐喊着——火烧的炽痛,清婉不堪折磨,悲壮的仰天痛喊,包围她的火团瞬间壮大,幻化成似真非真的凤凰姿态,发出刺耳的悲鸣,震慑了玉龙殿前所有的人。所有一兵一卒都停止不动了,与其说是受惊,不如说他们臣服于这般神圣的景象;这一刻,再没有人怀疑清婉的身份了,这位备受天下舆论的公主,确实是转世为人的“帝皇星”!
整个夜空仿佛都被燃烧了,火红的焰光直冲云霄,染红了整个玉龙殿——痛苦来得越来越剧烈,被焚烧的身躯开始撕裂般的痛,下一刻就要被粉碎一般!清婉使劲最后的力气,带着强大的渴望,对改朝换代的渴望,她呐喊了,凤凰的幻影随之发出最后的悲鸣;火团终于离开了清婉的身体,向夜空爆裂迸散出四溢的火花,瞬间,一股强大而灼热的力量,横扫大地!顿时金色一片,如黄金砌造的世界,生辉如日。半晌后,力量褪去,空中的雨变成雪花,八月飞雪……
“……清婉?”
她的衣裳完好无缺,仿佛刚才的熊熊烈火只是大家的幻觉;灼热的白烟消散,但清婉已气若游丝,虚弱的呼吸一口气,都痛及五脏;她无声的落着泪,与满天的雪花融为一体。
卫峥轻声唤她,这个曾对她说有“泪不轻弹”的男子,此刻,早已泪流满面,悲恸欲绝。她也想唤他的名字,想安慰他的伤怀,但是她真的太累了,只能被动地让他紧紧拥抱自己,感受他的颤抖,感受他对自己的心疼和不舍。
“……照、照顾好致煊……他还小……你、你要辅助、庇护他……”
“我答应你的……我一定不会负你!”
清婉多想对他说安慰的话啊,但她说不出口,离别在即,彼此只能绝望相视;卫峥咬紧牙关,吞下最能以承受的悲痛。
这时,一股浓郁的腥味涌口而出,艳红的血染湿了卫峥的衣襟,也刺红了他的眼!抱着回天乏术的清婉,他只能仰天咆哮,如痛失伴侣的猛兽!
凤凰浴火,涅盘重生!
为何是如此?为何要以她的生命为代价!
被力量燃烧过后的大地,雪花零落,空中散发出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味道——是新生的气息!
抱着已失去温度的躯体,卫峥还来不及轻轻触摸她的脸,他的泪落在她的颊上——瞬间,清婉的容貌与身躯如破碎的鳞片,一片片错落开来,瓦解了她的尸首,如银如雪的鳞片,那是凤凰的鳞。纷纷扬扬飞散开来,化作尘埃,又渐渐的消失在空气中,任凭卫峥如何用力抓牢,如何跪地祈愿,如何哀求上天乞怜,也留不住一丝一毫……
而此时的夜空之际,重现了一颗明亮的金色星星,默默的还没有谁发现,但完成使命的它已经重返天际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