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北京后,萧文生不做任何休息,急忙前往北京西站购买去尧州的火车票。现在是春运时期,火车一票难求,河东省在北京打工的人又特别多,班次有限,他排了半天队,没买着票,最后找了一个黄牛,买了张黄牛票上了火车。
火车上挤满了乘客,走廊是乘客,车厢两头是乘客,有的乘客甚至在座位下铺了一张报纸,钻在座位下。
萧文生买的是座位,他放下行李后,拿出一本书,慢慢地翻看着。这本书是马尔斯带他在香港大学附近一家书店买的西方经济学。
这段时间,他思考了很多问题。这次亚洲金融危机势必又在中国掀起一轮外商投资热潮。外商来中国投资,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是中国经济高速发展,需要外资来拉动,坏事是中国民营企业缺少绝对竞争力,在这场大浪潮众,不知多少民营企业被淘汰,留下的又或多或少地靠帮外资企业生产配套件生存,没有任何一点自己的市场主权。他凭空多了一股压力。
到了尧州,李红旗和甘宪华已经在火车站接他。上了他的车,李红旗兴奋地说:“陈老和贾院士来了之后,咱们整合了克莱夫钢铁的数据和废渣,发现了很多核心技术,咱们的冶炼水平也得以根本突破。我们拿咱们冶炼的钢材和克莱夫钢铁进口的钢材做了比较,已经不亚于他们了。”
他继续说:“陈院士又介绍了两位材料科学院院士和机械科学院院士给我们,帮助咱们下游的拉拔、冷轧、压轧、锻造厂研发技术和工艺。”
他看萧文生不说话,接着说:“除了陈老和贾院士少数几个人,其他人都不知晓,我相信,一旦有一天,咱们的成果出来了,保证叫克莱夫钢铁吓了一跳。”
萧文生暗暗高兴,表面上却没有喜悦地说:“咱们中国的冶炼技术纵然有两千年,但大规模冶炼技术,咱们和欧美差了上百年,尤其是这几十年,差距越来越大,咱们或许能在某个方面赢了他们,但整体上,经验上,咱们和他们依然差了很多,咱们不能自满。”
他看看李红旗,严肃地说:“技术固然重要,但管理才是第一位,你最好挑选一批管理人员前往德国RB和美国学习他们优秀的生产和管理经验,尽快把咱们先进的技术进行批量化生产,占领市场。”停了停,“我看了这几年中国钢铁行业的数据,十分担忧。自从国企改革以来,很多国营钢铁公司改制成了私营公司,效率和赢利固然提高了,技术水平却大幅下降。作为一个企业老板,赢利自然是第一位,但整个行业都不注重技术研发,最后技术水平停滞不前。”
李红旗也收了笑容,“国企尽管有国家大力扶植,年年投资大笔研发资金,但实际用于研发的资金,却九牛一毛了。他们甚至宣称,炼钢铁不如买钢铁。”
萧文生赞许地点点头,“胜不骄,败不馁,大丈夫也。”
李红旗哈哈大笑,“和你相比,我是萤虫与太阳争辉。”停了停,“我们也在全力扩大市场,在我们的联合经营下,以后我们主打的产品不再是克莱夫钢铁的钢材,是我们北方钢铁自己的钢材。”
萧文生也非常高兴,这是他所期望看到的结果,“你终于能扬眉吐气了,以后不再需要连树和马斌提供的低价煤炭和铁矿石了。”
李红旗急忙说:“最好有他们的帮忙。”
萧文生嘲讽地说:“你不虚伪吗?以前没实力的时候,不想要他们的煤炭和铁矿石,现在有了实力,反而想要了。”
李红旗笑着解释说:“我们想精益求精,早日追上全球一流的钢铁企业。”
萧文生笑了,“好,他们帮你,以后你帮国和。陈老呢?”
李红旗听说萧文康支援他五个亿收购东北机床厂,“好呀,有了咱们自己的机床,我们即便闭门造车,也能最大限度地完善自己的钢铁水平了。”停了停,“陈老来了之后,一说干活,废寝忘食,很多时候,他站在炉子旁看数据,一站几个小时,一口水都不喝,他这个耐力,很多年轻人都比不了。”
萧文生想了想,“陈老年纪大了,你们要好好照顾他。”
李红旗点点头,“我们专门在冶炼区放了一张床,陈老累了,便在车间休息。又派了几个细心的大学生跟着他,一来跟着他学技术,二来照顾陈老。”
甘宪华急忙插言说:“陈老原来在一家国企做技术顾问,上面拨了一个亿的研发资金,层层盘扣,到了手上,剩下五千块钱,想买台仪器,要自己贴钱。后来又有一家华北省知名的钢铁公司聘请他做技术顾问,老板请他,实际上是和人家谈合作的噱头,根本不愿意花钱,他提了很多建议,一项都没落实,但陈老的照片至今挂在他们公司会议室。”
萧文生笑了,“你是北方钢铁技术副总监,你要是克扣了陈老的研发资金,我唯你是问呀。”
甘宪华急忙说:“我哪敢,不要说李总开了我,老师知道了,拆了我的骨头。”
李红旗继续说:“贾院士来了之后,和陈老一样,除了扑在冶炼车间,也和陈老组建一个技术团队,又与冶金科学院院长达成协议,以后冶金科学院的硕士和博士导师们能在咱们北方钢铁带学生做研究。”停了停,“他非常卖力,经常熬到凌晨两三点,我和他谈了几次,最后强制他十点之前必须休息。”
萧文生得意地说:“像陈老和贾院士这样国宝级专家,咱们不仅要发挥他们的能力,也要保护他们的健康和安全。”
到了北方钢铁,萧文生不做休息,立即叫李红旗和甘宪华陪着他前去车间找陈院士和贾康。陈院士带着几个大学生在一台炼钢炉前记录数据,他不停地向几个大学生讲解知识。
萧文生急忙上前,“陈院士,辛苦了。”
陈院士看见他来了,非常高兴,呵呵笑着说:“我不过是站站,辛苦什么,听李总说,你去了香港。”
李红旗急忙符合说:“晚上我在尧州商会摆了一桌,即庆祝萧先生凯旋归来,也祝陈老新年快乐。”
萧文生笑着打趣说:“李总,你要给北方钢铁所有员工来个大聚餐,与他们一块庆祝新年来临。”
甘宪华插言说:“李总早安排了,这个周末,大家吃了忘年饭,然后放假回家过春节。萧先生,你也参加吧。”
萧文生笑了笑,“我是个劳苦命,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参加。”停了停,“陈老,你是中国冶金权威,以后北方钢铁靠你了。”
陈院士笑着叹口气,“这次和克莱夫钢铁接触后,我发现中国钢铁和全球钢铁的差距太大了,能缩短中国和全球钢铁的差距,我这把老骨头算什么。”
萧文生非常感动,“陈老,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一个团队的力量无穷,我希望我们能组建一个全球一流的技术研发团队。”
陈院士看看他的几个学生,叹口气说:“萧先生言之有理,但现在的年轻人不像我们这代人,愿意吃苦,他们眼高手低,像我退休的时候带的最后几个博士,没一个愿意亲临现场,他们做课题,从国外的资料文献上东抄一点西抄一点。”
萧文生看了看他的几个学生,笑着叫他们继续记录数据,他和陈老前去办公室。他看见炉子旁摆了一张床,上面放着被子,“陈老,你晚上住在这儿呀?”
陈院士笑了,“我在家冷,在炉子旁也能省点取暖费。”
萧文生看看李红旗,“李总,你在这儿搭两间休息室,一间给陈老,一间给他的学生们。”
李红旗急忙应下。
萧文生继续说:“陈老这干劲,比王进喜更像铁人了。”
陈院士也幽默地说:“他们四开四完,五开五完,咱们要天天有成绩,月月有进步。”停了停,“萧先生,这些学生很聪明,也能干,但太有想法,不愿意踏踏实实地做学问,一心想赚快钱。现在到春节了,我怕过了春节,会有人流失。”
萧文生笑了,“第一,是钱没给够,他们出来是赚钱;第二是不够尊重,他们是大学生,希望得到公司认可;第三是没有足够的信任,他们也想忠诚于一家公司,但这家公司能否信任他给他机会呢?这是整个社会浮躁所带来的后果,我找他们谈谈,做做他们的思想工作。”
李红旗听着,暗暗惭愧,人员流动是很平常的事,他也司空见惯了,从未往深层次去想,急忙和甘宪华应下,组织技术人员开会。
陈院士和贾康同一个办公室,贾康在办公室分析数据,看见萧文生来了,急忙停下工作,“萧先生,你回来了。”
萧文生笑着点点头,问:“贾院士,在这儿习惯吗?”
贾康笑了,“很好,终于有自己发挥的空间了。”
萧文生又笑着点点头,“这次在香港非常顺利,北方货运已经捷足先登走向全球,以后北方钢铁也要步其后尘走向全球,你和陈老是中国冶金权威,咱们能不能赢人家,靠你们了。”
贾康又笑了,“萧先生,咱们北方钢铁尽管以冶炼钢铁立足,但工业的未来是高分子材料。”停了停,“我有几个高分子材料的同学和朋友,我请他们过来帮忙。”
萧文生非常高兴,笑着和李红旗说:“红旗,听到没,你有新任务了。”停了停,“我已经和连树说了,他在收购,这件事,你去找他。”
晚宴在河东商会所,河东商会所是尧州最好的酒店,到了年底,一般人定不了桌位。李红旗是北方钢铁总经理,河东商会所老板给他面子,特意请其他客人让了一个包厢。
萧文生和李红旗、陈院士、贾康、江和平、霍丹、梁建华、于逊、乔博德、甘宪华众人在包厢坐下,李红旗亲自给众人倒了酒。“陈老、贾院士、和几位副总、总监们,我向你们宣布一个好消息,萧先生在香港与新世纪集团的沈老先生交谈之后,沈老先生慷慨地把新世纪集团旗下的新世纪航运送给了咱们北方货运。咱们再也不是一家民营企业,是一家跨国公司了。”
众人非常高兴,急忙鼓掌向萧文生表示庆贺。
萧文生谦虚地发表一番演讲,笑着问陈院士和贾康说:“陈老,贾院士,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我代表北方钢铁向你们表示感谢。”
贾康笑着说:“萧先生客气了,李总是北方钢铁总经理,刚刚有了孩子,他也一心扑在北方钢铁,经常十天半月不回家。和他相比,我们这点辛苦算什么。”
陈院士忽然说:“萧先生,我有一个朋友,原来在北京大学教书,是当时中国政治经济学的权威,在国际上也享有盛誉,后来出了点状况,去了一个研究所做了闲职。”
萧文生愣了愣,“他认识我?”
陈院士笑了,“88年夏天,北京大学未名湖畔。”
萧文生想了半天,“他是沈博阳沈老师?”
陈院士笑着点点头,“我来之前,他给我送行,谈论着你,他很感激你,也说你是个人物,未来不同凡响。”
萧文生忽地问:“他现在怎么样?”
陈院士笑了,“我叫他在北京等你去请他出山,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萧文生也哈哈大笑,“周文王渭水求姜尚,刘备三顾茅庐,我萧文生岂能不登门相请之理。”
陈院士赞许地说:“萧先生求贤如渴,知人善用,我都后悔没能早认识你几年了。”
萧文生笑了笑,“陈老是工程院院士,我是一个小生意人,没有你们这些专家权威,我最多投机倒把,怎能做成大事。”
陈院士笑了,“萧先生的能力,不亚于历史上的任何一位明君,在你的带领下,必然能组建一个商业帝国。”
萧文生和他碰碰酒杯,笑着说:“以你老的技术,不管在任何国家,都是被人尊敬,我能够结识你,是我的荣幸。”
李红旗笑了,“陈老,萧先生,你们一个是技术元老,一个是管理天才,你们再相互谦让,我们都无地自容了。”停了停,“你们想好好聊天,吃饱了饭,回了酒店,我给你们泡壶茶,陪着你们聊个通宵。”
陈院士吃惊地看着萧文生和李红旗,他们尽管是同学,但这种肆无忌惮地说话,即便以直谏著称的李世民,也不能如此包容他的臣子,不是独孤皇后的劝说,他差点杀了贤臣魏征,后来又刚愎自用地杀了很多大臣。但萧文生却不是,李红旗能够肆意地和他开玩笑,像一群老朋友一样,没有一点上下级的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