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依着养母发来的地址，来到那间咖啡厅。
来早了，扫了一圈，没发现目标人物，手机里有那人的照片，我却没有翻看，找了张显眼的桌子坐下，想着等那人看见我自己寻过来，或者就这么错过。
最终听从养母的建议，来相亲了，但是过程和结果，是未知的。
跟服务员要了杯水，就点开手机的邮箱，看看有没有新的邮件进来。
倒是有一封，来不及点开，恍惚觉得对面有人，接着就听见清冷中透着笑意的男性嗓音：“看什么呢？这么专心。这样相亲会被人家误解不认真。”
熟悉的音色，让我诧异地抬头——
那人一如往常般从容地在我面前落座，正笑意潜潜看着我。
我刹那间心思百转，骤然明白了一些事，接踵而来的是自嘲和些微的……愤怒！
是啊，明明知道他对付“情敌”的手段，居然还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简直自取其辱！
微绷着脸忖了几秒，终究没有忍住，我抬头有些怨怼地看着他，卫极表情平淡。
“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我眼里，你此刻的表情比西施好看多了。”
我不理会他的调情，就这么与他对视，看他眼中除了深情还是深情，恋爱中的男人呀！
许久，我暗叹口气：“我是不是逃不掉了？”既是问他，也是问我自己。
不等他回答，我语气一转，诚恳地说：“请你做我男朋友吧。”
他眸中依然平静，淡然，但笑意却满到盛不下：“寤寐求之。”
这人真的是煞费苦心了！
“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我能否当个明白鬼。”我说。
他颇不赞同地握住我栖放在桌上的手：“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就别说丧气话了。”
“我只是想印证心里的猜想。”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开门见山：“这一切都是你是吗？”
他似乎就等着我这句话般，非常自然的接话：“可能我就是喜欢你的这分剔透，总能通过现象看本质。”
“你的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美国？或者更早？”
“从我明白自己心意的那一刻起。”
“圆巧也是你的帮凶是吗？你跟她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八竿子刚好打到的表亲对吗？”
他认真地回答：“她确实是我关系比较远的表妹，我说过，绝不骗你。”
我瞪他，这混蛋还敢说绝不骗我，他这明明就是导演了一出请君入瓮！
他隔着小小的餐桌，伸手轻捏我脸颊，眸中浮现克制：“你这样看我，我会想对你做一些少儿不宜的事。”
我缩回椅子，拒绝他的碰触：“这才是真正的你吧！霸道，犀利，油嘴滑舌，又不择手段。”
他轻笑出声：“原来你对我的评价这么……别开生面。”
所以，外表的一尘不染，遗世独立都是假象，居然还敢说绝不骗我！哼！
他仿佛看穿我：“我对你所说过的每一句都绝无虚言。”
我看着他俊逸不凡的脸，心情复杂到难以名状，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喜悦多一点。
从没想过会有一个人对我耗费这么多心思。
美国之前，他对我来说，几乎和陌生人相去不远，可是，他来了，在我可接受的范围内，极尽所能的对我展现真实的他。
那时，他曾对我说什么来着？家人，他说只有在家人面前他才会有那样的一面。
而我竟傻傻的以为他为了安慰在异乡孤独病困的我！
“你早就料到我会拒绝你是吗？”
他微垂眸，仿佛在思考要怎么解释，然后抬眸一眨不眨看着我：“去美国，只是想要一段真正的能跟你独处的时间，可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我不得不提前告诉你我的心意，只要遇到你，从容淡定如我，也会慌神。”
他说的应该就是柏凌寒。
所以他那时会突然表白真的是被柏凌寒给激的。
“那你应该谢谢他吧，无意中做了你的助攻。”我带着一丝嘲弄。
他沉稳如山：“既然开局，好牌烂牌总得打下去。”
“所以，我拒绝你之后你根本不在意，因为你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不会是终局？”他这算职业病吗？连爱情都可以算计着一步步来。
“伊莲，如果一件事是你花十年时间琢磨透了之后，决定为之奋斗一生的，那么，你会轻言放弃吗？”
我看着他诚挚到闪闪发光的眼眸，无言以对。
肯定不会！我这一生虽没有什么伟大的追求，但也懂得，一心以始，一意以终。
“如果你觉得我太过蝇营狗苟，你可曾想过我初心为何？如果你觉得气愤，那就对我发泄出来，我最怕，不过一个被遗忘的十年。”
听到他这样说，我竟有些心虚的不敢再看着他的眼睛。
但想起这个男人的可怕，我还是不禁在心里打了个机灵。
调开视线，我微吐口气：“师兄料事如神，连晓东和雷诺他们都能在你帷幄之中，怎么还会害怕？”他恐怕就差挂个旗子写上“卫半仙”了。
他脸上有着明显的赞许，瞬间我觉得自己仿佛他手下的一只喵，正被他顺着毛说“乖，真聪明”一般。
“晓东是我安排人告诉他你已经回国的消息，我料定，他会去找你，多年前他曾见过我，必会问起关于我的事，那时救你是偶然，也是必然，我要出差到G省，得知你刚好也在G省支教，便排出时间想去看看你，后来发现你依然水深火热，出手相救是自然的事，捐助学校也只是替你完成心愿。”
“那又为什么避而不见？”难道那时他就开始谋划了？觉得这样做，多年后我从晓东嘴里得知一切的时候冲击力才会比较大。
他看穿我，轻笑出声：“别把我想的太神了，我那时倒是真没想那么深远，只是觉得自己没有突然出现在你面前的立场和理由。”
我抿抿嘴，也是，他要真的那么突兀的出现然后救了我，反而更诡异。
“所以，雷诺，房东太太，都只是你计划中的一步，你想通过他们来渗透我的内心，让我一点一点感动，瓦解我内心的固念，对吗？”
他依然坦诚并且毫不避讳，只是答非所问：“你有没有考虑过改行跟我，或者做侦探一类的职业？”
“我没那么宏大的志愿，当老师挺好。”微蹙眉，我纳闷：“你怎么就算的那么准，雷诺和房东太太就一定会听你的。”
“雷诺出席的那个金融演讲，是我起义并且帮你们学校请到他的，你们办公室靠走后门进去的那个女同事垂涎他已久，我想凭你回国后与她的交集，她应该会找你帮忙，其实就算她不找你，我也会安排你与雷诺见面。”
“至于那个二房东，那就不费吹灰之力了，她本来就是我名下公司的职员而已，领我的薪水，做她该做的事，天经地义不是吗？”
听着他平静的叙述，我却暗暗要惊掉下巴，这样曲折的心思，他到底是怎么想得到的呢？
这才应该是他口中所谓的“疯狂”吧？
再开口，我已顾不得自己不自觉的磕巴：“那……那次酒会，也是你、你安排的吗？”
他模棱两可地回答：“是也不是。”
我疑惑调回视线，只听他道：“酒会的消息确实是我透露给圆巧的，因为那几个月，为了给你一些缓冲的时间，我不能出现在你面前，我不知道去过多少次你原来住的房子，就是想慰藉一点相思罢了，奈何人心是不餍足的，每每看到你用过的床，沙发，桌椅，我总会想入非非，自己脑补出你还生活在那里，就在我眼前的样子。”
顿了顿，他说：“我想通过圆巧，知道你过得怎么样，可只是听说你，怎么能足够，多少个深夜，我守候在你楼下，看着熄掉灯的那扇窗，辗转来回，我想见你，光明正大的见你，这是非常迫切的想法。所以，就如你知道的那样，我制造偶遇，但那时我本意是想让圆巧找你去做俄语翻译，而且，我并不确定你会不会答应，哪知酒会前一天我得知，圆巧他们组的固定翻译居然出了车祸，只能说是天时，地利，人和。”
他说的时候，并无不尊重谁的意思，可听在我耳中，就是带了那么点幸灾乐祸的感觉。
“所以，酒会时，你用苦肉计故意以邋遢之姿出现，让我误以为你为情憔悴，之后，你又开始转变计策，实施美男计，变被动为主动？”
他先是皱眉：“邋遢吗？我以为那是时下流行的大叔范儿”后又不在意地哂然一笑：“你们女孩儿不都爱这个么？何况，先天的条件不去利用，视为愚也。”
所以什么为爱而痴，什么落拓，都是坑？！
亏我那时再见到他还乱心疼了一把，原来都是自作多情！
职业病！果然是职业病！
锐利如他，再见之后，怎么可能看不出我已然对他动心，一再拒绝，只不过是太看重世俗的一些观念罢了。
“不过这也正好有机会能让你看清，我其实就是一俗人。”
他不以为然：“生活在这世上，谁又不俗呢？吃喝拉撒，衣食住行，谁人能免？我和你相处时，也是情之所至而已。我爱你，这是事实，不是计划，更不是惺惺作态，如果不是因为爱你，我又何必LOW到利用色相这一步。”
我忽然想起，有一次圆巧揶揄我说这男人可以嫁了，我说为何，她说就为他看着我时眼里不自觉流露出的怜惜，我那时颇不认同觉得不过是强者（富人）对弱者（穷人）的同情罢了。
“那这次呢？要跟我相亲的那人呢？”我手机里可是有那人的照片，我犹豫了下到底要不要翻开看看，他不会被杀人灭口了吧？
“放心，亲他照样在相，只不过，时间，地点，人物，换了换而已。”说完，他伸出手：“手机。”
我提防地看他：“做什么？”
“做你该做的。”说着不由分说抽走了我的手机。
看他熟练的打开我的手机密保，我心想，真的完了，我在他那一览无遗，可我对他却还一知半解。
“不要觉得惊恐，我的手机密码已经输入在你的备忘录，方便你忘记了也能随时查看，而且我保证，这辈子不换密码。”
我现在在他面前都已经这么喜怒于形了么？
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又在我手机上点了几下，把微信里面养母发来的那张照片果断删除，一转方向，还给我：“好了。”动作非常自然流畅，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赏心悦目。
我嘟哝了句：“360度无死角，24小时不间断，有人形容你的帅已经到了这种境界，你觉得他们说的对吗？”
他吊起嘴角，微偏头，不答反问：“你认为呢？”
我认真思考了下，说出心中实感：“我总觉得他们口中盛赞的那个你，远不如那年我在校门口见到的那个白衣少年。”
说完，看着他慢慢的从对面起身，慢慢的走到我身边，慢慢地捧起我的脸，吻下来。
周遭先是安静，渐渐地开始有人的欢呼声，起哄声，我心想，世风日下，这小城里的人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开放，看到有人放浪形骸，居然没有指指点点，反而热闹叫好，随即，想到什么，我推开他，睁大眼问：“他们也是你安排的？！”
他莞尔一笑：“你觉得呢？”接着吻就又盖下来，不给我喘息的机会。
我想，如果一定会有一个男人走进我的生命，那么是他，也还不错。
如果我一定会爱上一个男人，那么是他，也还不错。
如果我的一生一定会经历爱情，那么是他，也还不错。
我依然不能放下固念，毫无隔阂的与他一起走这条情路，但既然人生伤痛难免，何妨一试？
诚如他所说，爱久，见伊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