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不平
转眼十余天,无忧才见好转,承乾时常陪在母亲身边,讲些近来的事情,无忧听得累了,承乾才肯去,今日,无忧难得精神好些,承乾一边为母亲将苹果切块,一边讲着新近发生的趣事,无忧不时轻笑,容颜有了往日光彩……
正说得兴起,却听殿外一声传唤,是青雀到了,承乾脸上立即收拢了笑……
青雀进到殿来,恭敬道:“母后,大哥!”
无忧微笑免去:“好了,不必这样多礼!”
青雀起身一笑,亦走到母亲身边,承乾眉眼却抬也不太抬,玩弄手中金玉小刀……
平常只在李世民面前来去频繁的青雀,最近来得到是勤,通常见承乾走了,也便随着去了,也并没什么要讲,雉奴也已然七岁,有时吵着来了,见哥哥们在,便躲在一旁极少说话,无忧甚是怜惜他,总将他拉在床边坐下……
这日也是一样,没过多一会,雉奴也便跑了来,一样的并不说话,只依在母亲身边,偷偷的看着两个哥哥,神情各异……
承乾甚觉无趣,起身道:“母后,您先歇着,儿臣改天再来看您!”
无忧点点头,青雀果如平日随着起身,亦道:“母后,儿臣也先去了!”
承乾瞥他一眼,冷笑,青雀神情略有一顿,正欲言语,李世民便随着尖细的内侍官声音,踏入殿门……
雉奴最先跑过去,拉住李世民下摆:“父皇!”
随着,承乾和青雀方才低身见礼:“父皇!”
李世民抬头望二人一眼,本是微笑的神情,瞬间凝滞,只见他二人,面色严峻,有明显不自然的刻意回避,无忧素知承乾与青雀间从小暗自较劲,秀眉亦是轻轻颦蹙,李世民拍拍雉奴,示意他去母亲身边,对着承乾与青雀沉声道:“跟朕出来!”
说着,便转身向外殿而去……
无忧望着,轻轻搂着尚在天真的雉奴,这些孩子,怎能令自己放得下心啊……
李世民出到殿外,劈头便是一阵怒喝:“你们两个!是不是又在母后面前争执了?就不能令母后省省心吗?”
青雀忙道:“父皇息怒,青雀知错了,青雀记下了!”
承乾瞥他一眼,一哼,并不言语!
李世民侧眼盯住承乾,承乾一副清高不羁的傲然模样,倔强的昂首,眼神落在旁处,这幅脾气究竟是像了谁?
李世民沉道:“承乾,以后多把心思用在如何学理国政之上,不要尽跟弟弟们比争斗气!”
李世民知道,承乾事事不愿落于人后,尤其不愿落在青雀之后,青雀自小敏捷多才,博览群书,甚得李世民喜欢,这兄弟两人从小攀比才学,李世民本觉是好,可如今看来,已非小时博自己喜爱那般单纯……
承乾只一应声,神情间仍然倔强,并无多言……
青雀眼珠一转,向前一步,连忙叉开话题,再与李世民攀谈起文学经史,言语间用心颇多、疑问处眼神赤城,承乾看着,只觉胸口一阵憋闷,直冲涌得喉中干涩无比、几乎要呕吐出来……
“父皇!”
冰冷一声,倏然打断青雀的高谈阔论:“父皇,儿臣先行告退!”
李世民望他一眼,脸色一变,心中竟有莫名之感,只点头示意,承乾低首,略扫青雀一眼,眼神不屑……
一会,青雀也便去了,李世民方才回到内殿,吩咐彩映将雉奴送回,坐到无忧身边,脸上阴云瞬间消散:“无忧,好些吗?”
无忧知他心烦,却刻意掩饰,微笑道:“好多了,只是没什么力气,你……又责备承乾了吗?”
李世民垂首:“没有!”
无忧终是了解他的,深知李世民总对承乾特别严格,又偏爱青雀,自小兄弟稍有争执,受责的大都是承乾,无忧略撑起身子,一叹:“陛下不要对承乾过于严厉了,如此……父子间岂不越发生分?”
李世民扶无忧靠好,握住她微凉的手道:“他是大哥,又是太子,我自要对他严厉些,才好做我大唐优秀的储君!”
无忧轻轻点头:“嗯,此言倒是有理,只是……只是陛下在严厉要求太子的同时,却自小宽待青雀,更特别宠溺,这才令承乾心中不得不生些旁的想法!”
“承乾与你说了什么?”
李世民低眼望着她,无忧却是摇头:“怎么会,承乾何事都愿放在心里的,我身体又是不好,他自不会用这些事情来烦我,只是世事皆是如此,一碗水端不平,难免要溅出水花来!”
李世民低头,不语,无忧见他沉思,又道:“陛下,自小你最疼青雀和丽质,丽质是女孩,我懂,可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如此宠爱青雀,甚至是纵容!”
李世民心中有一忽阵痛,眼中深色的光仿似被清水洗涤,忽然分外清明,幽幽飘远向许久许久之前的那个夜晚……
那夜,雷电交加、风雨悲鸣,无忧几乎是经历了生死大劫,方才产下青雀,那是他第一次感到,将要失去无忧的钻心疼痛……
无忧怀着青雀时,自己便害她伤心难过,身体异常虚弱,晕倒、呕血,生青雀那夜更是艰难,这个孩子出生,李世民便带了由心的深深歉疚,更加对无忧不忍,故而从小特别珍爱这个孩子……
李世民笑笑,隐有万分感慨:“你怀他、生他之时,我让你受了太多的苦!所以……总想在他的身上补偿!是……不知不觉的一种感觉!”
无忧心上一动,实没想过竟是这样的原因:“可是陛下,勿要失了公允便好!”
“公允?”
李世民一笑:“孩子间的事情,哪有……”
喉间突的涩住,脑中辗转,他们是孩子不错,可……已是长大成人的一朝皇子!
与无忧若有用意的眼互望一忽,突然,有些了解了李渊当初的感受——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四月,杜鹃如血,又是一年牡丹花开,这一年,李世民亲手摘了鲜艳的美人红,为无忧插在窗台之上,无忧早晚望着,却越发向往久违的新鲜空气!
自生下新城公主,无忧的身体一直不见好转,只整日呆在立政殿中,看花开花谢、看云起云落……
当月,再有好讯传来,任城王李道宗在库山大败吐谷浑,吐谷浑可汗无奈逃入沙漠,并与李靖等人在赤水源再次遭遇,李靖大获全胜,五月,薛万均、薛万彻于赤海再胜吐谷浑,大唐军威,威震海内!
捷报频传,人的心境自也好了许多,这天阳光融暖,却不热烈,杨若眉便陪着无忧到御花园走走,许久不曾闲逛,无忧只觉周围一切,俱是美好的!
二人皆着了软缎缂丝石榴裙,衬着这满园石榴花开,一片火红似海,仿佛天空都被染成了红色……
“姐姐,近来精神似好些了!”
杨若眉扶着无忧,漫步在御花园中,微笑道……
无忧点点头:“是啊,只是有时还会咳嗽,这已是五月天了,都不见好呢!”
杨若眉慰道:“姐姐放心,许是有内热,所谓病去如抽丝,总要慢慢来的!”
无忧笑笑,静静在御花园中踱步,赏这满园花海飘香……
“哼!再打狠些,叫这小贱婢长些记性!”
二人正自闲聊,一声尖刻的娇斥突刺入这一团和暖,那声音甚是熟悉,无忧微一蹙眉,真是大煞了风景!
杨若眉亦是结起眉心,与无忧互望一眼,扶着无忧向前走去……
走不过数步,一棵薝匐树下,雪白花瓣似诉似泣,飞落如雨……
果然正是韦贵妃领着一班侍人宫女,正对着地上侍婢施以掌掴,侍婢隐隐抽泣,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本应如花秀脸通红,已高高肿起!
无忧不由得心中恼怒,韦贵妃本不敢这般公然逞威,定因自己近来身体不适,后宫之事无暇顾及,方令她如此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