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泽唯一的皇后……死了。
“龙漓澈听旨——朕封你为孝仁皇后,入墓皇陵。传旨史官黄允,朕要要他为皇后撰写本纪,让他把孝仁皇后的孝行、德操、坚贞传之后世。十三年了,澈儿,我们相识足足十三年了……生不同时,死也同穴。朕要与你,万古长随……”
音随风逝,哪里的樱花瓣零落,打落肩头,旋即落入棺木中。
樱花飞逝,风卷残阳。所谓伊人,何去……何从……
一瓣——若如初见
何为故乡?何为家?
也许从我离开天泽,成为政治的一个牺牲品开始,就分辨不清了。辽远草场,猎猎长风,那个风景如织的陌生国度,叫做楚池。
而自从我踏入那个人情淡薄的疆土的那一刻,我,已不是垂髫小儿,而是——未来坐拥天下的王。
“殿下,天朝右相李斯来接您了。”仆从欠身一拜,我悠然起身,随着他离开宫殿,走入那看似明亮的世界。
作为质子的屈辱,终于走向了终结。尽管,这个李斯,也不过是利用我做一个傀儡而已。
这很正常,也很公平。人与人之间本就没有真情,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
忽而,滚滚黄沙间,一匹健硕大马飞驰而过,马上一个英姿勃发的身影,异常挺拔,所到之处,尽是欢呼与尖叫。
微微扬起唇角:“那——是何人?”
“回殿下,是楚池王的义子,授封苍陵王。”
眉峰抖了抖,唇角勾得更深。
就是那个十岁便纵横沙场,万夫不当的苍陵王?就是那个不可一世,自认一身傲骨桀骜男子?就是那个……第一面便不正眼相看,只是冷冷一句嘲讽的狂傲皇族!
“原是那个天泽质子!”清冷的不屑,翻飞的衣角,冷傲的背影。缓缓地,在脑海中盘旋起来。
原来,他就是苍陵王!
我天澋曜从不记仇,只是恰好你站在我利益的筹码上,那么干脆所有的账,一并清还了吧!
这楚池,这天泽,这天下,终将是我的。
车辙卷起尘埃,隆隆马蹄似在告别,又似在宣告——
一切,就要开始。
这时候,她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第一个敢拿尖刀戳着我咽喉的女人。
一切,都是从一个契约开始的。
我救她的性命,她做我的替身。看似公平的不平等条约,她却没有拒绝的权利。
那一日,颠簸的马车上,我看到她静美的睡颜。浅浅噙着一抹满足的笑意,温暖而熟悉。眼前似乎浮现出那个记忆深处温柔的影子,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柔情唤着:“曜儿……曜儿……”
今日,似乎是她的忌日。
胸口闷得发疼,一股甜腥涌上喉头,又被我强行压下。
那躲在宫殿里不吃不喝留下的病根,又要发作了么?
原来,有些记忆,留下的伤痕,永远也无法愈合。
遥望窗外,炽烈的木棉开得正旺,脑海中盈起淡淡的话语——凌儿,你一个人,在天泽,可好?
我的字叫做重樱,是三月里开得最胜的花朵。也注定我的一生,便如这春花般灿烂,繁盛。
凄清月色,又是樱花烂漫的季节。
静立在漫天飞舞的樱瓣中,我陷入一场迷蒙的梦境。梦里,我似乎也是其中的一瓣,随风旋舞,飘摇,找不到归宿与尽头。
心中,只有一个淡淡的念头。
我要变强大,我要保护一个人,这个人不在这端,便在彼端,不在当下,便在未来。总之,会有这样一个人,让我为了守护她,而不惜一切,强大起来。
风盈起粉瓣,和着幽幽笛声舞蹈。催命笛子断肠箫,心中的伤口在这寥寥夜色下,再一次裂开,血液流出来,再被这裹挟着花香的夜风风干。
转眸,失神的视线里,突兀闯入一个不速之客。斜倚轩窗,纤弱矮小的身子,瘦削的脸颊,却挡不住那沉如秋水的眸子,芳若绽放的月华,盈起无人能错目的风采。
她,也是一个早熟的孩子。
好似找到了同病相怜的依偎一般,我走到那床前,倚靠在凉墙上,静静地说出我的名字:“澋曜。”
殊不知,话语一出,便昭示着分离。
那一夜,我被李斯所逼,连夜出逃。而她永远的消失在我的视线里,却是更加长久了留在牵魂的梦境中。
两瓣——我怜汝色
哀——莫大于心死。
我的心,从五岁那年起,便是一口枯井。衰草丛生,再也无法涌出活水的枯井。
脸上扬起亘古不变的招牌微笑,微眯的眼眸里尽是蛊惑的神采……这便是,市井口中,风华绝代,艳若桃李的六皇子。
只是,对于我来说,那只是一张皮囊罢了。
一副美丽的伪装,为的是——遮掩那颗早已无法流泻情感的,枯竭的心。
我以为,这一切不会再改变,直到我遇到了他。
那日,迎接苍陵王的大军浩浩荡荡中泽长街,我策马前锋,而他就在这个时候如一道光电划过眼前,直接扑倒在我的马前蹄之下。
好大的胆子!
我微怒看去,却是遇上那个莽撞的,不羁的,略带轻狂的眸光,灿若星辰。他蜷缩着,竭力护住一个孩子,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多年前,我对于凌儿。而那种感情,如今我却是再也无法寻回了。
身边的苍陵王似乎也对他投去过分注目的眸光。我暗自观察,竟在那注视中,发现难以察觉的一丝……留恋。
微微钩唇,这件事,果然越来越有趣了。
也许一切在冥冥中便有了注定。我再次碰上了他,而且,我们的关系开始变得微妙而纠缠不清。我想方设法留他做手下,其一,是因为他与唐门似乎有着不小的牵连,而唐门,自然是各势力竞相争抢的一块儿肥肉;其二,我想要利用他,试试苍陵王。直觉告诉我,她将会成为那个嚣张的狼王唯一的软肋。
只是我那时候并不知道,他,何止是苍陵王一人的软肋……
第一面开始,我便知道,他,是一个有雄心的男人。但是,我没想到他的雄心大胆到敢于冒着欺君大罪,在父皇的寿宴上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