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啪!啪!
一颗颗石子砸在我身上。
啪!
额头好疼……一股温热的液体流下来。
“不要打我妹妹!”瑰菱猛地跑来抱住我,我的身体随着她的撞击微微一颤。
小孩子总是容易接纳陌生人的,这丫头虽然第一次见面被我吓到了,但很快便自顾自与我熟稔起来,一路拉着我讲东讲西,当真是把我认作亲妹妹。
只是此刻我满脑子都是小和尚那句:“大师去云游了。”几乎无法思考。只是任瑰菱抱着,依然傻傻站在那里,眼睛盯着青白的一块天空,一动不动。
我不知道人绝望时是什么感觉,我只知道,现在的我很悲伤,连呼吸都觉得好悲伤。但更疲惫,连悲伤都好疲惫。
“丫头,快跑啊!”我的手臂被猛地一拽,踉跄两步,啪的一声,拍在地上。
忽而,鼓噪的人群神奇的安静下来。我抬头,眼前出现一双青底银花的靴子,再抬高一点,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温温的笑着,朝我伸出一只手。
“在下云风清,姑娘需要帮忙吗?”
絮云风逐散清天,恍惚尘寰渡鹊仙。零落无端梳暖色,卷浮隐约叠新缘。
少年笑得清浅,温润如玉的脸上淡淡漾起两个酒窝,秀气的长睫下,半月的眼眸春潮涌动,看得暖人心脾。
我迟疑着,这个叫做云风情的少年也不动,依然笑着,似在等我决定。
那个柔软的笑仿佛有魔力一般,化成一引清泉,缓缓浸润了胸膛里所有干涸。鬼使神差的,我把手放在他的手里,汲取着手心传递的温暖。一瞬,已被他拉起。
“好美的花纹。”云风清帮我擦拭着嘴角的血污,笑得明媚:“这么漂亮的花为什么要藏起来呢?”
如果是别人我一定会认为是在嘲笑,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好像是真的赞美,说不尽的真诚。我不自在的挣脱他,匆忙裹起纱巾。
云风清没有尴尬,只是温和的笑笑:“对不起,惹你生气了。”
“清儿?怎么了?”
我这才发现云风清身后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车帘掀开,探出一位老者。
“那不是逍遥侯云侯吗?”
“是云大善人!”
人群再次鼓噪起来,云风清转过身,微微颔首:“爹,是一个生病的小女孩。”
逍遥侯深邃的眼睛扫过我,略微打量,又环视了一圈,转向马车前一个小厮模样的人:“云海,把咱们的粮食分给这些流民,再给他们一些银子。”
“是,老爷。”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各种夸张的溢美之词碰撞在空气里,散发出惑人的馨香。
逍遥侯淡淡笑开,忽而发现了没动的三人:“还不去领粮食吗?”
大善人……可刚刚那一抹满意的笑是怎么回事?
“侯爷能不能带我们去云州?”瑰菱天真的声音碰撞在尘埃里如银铃般清脆。
“菱儿!”
“好。”
大叔的训斥和侯爷的允诺撞击在一起,升起华丽的花火,映照在大家神色各异的脸上。
就在大叔望向我的一瞬,我抓住他的手,沙哑地轻唤了一声:“爹。”
大叔先是一愣,继而眉头紧紧锁起,终还是长叹一声:“莳儿……”
这个世界,善恶从来不是分明的。但在一个对自己没有任何威胁的人面前,人却可以永远善良。苑清莳,就是这样一个没有背景,对谁都没有威胁身份。
就这样,我跟着苑大叔父女踏上去云州的路。
青空万仞,深深浅浅的絮云将天空分割得明暗不一。飞鸟尖锐的叫声在青蓝里划出一道透明的伤口,随清风的吹拂咧成淡漠的微笑。似乎在嘲笑着埋葬在车轮滚滚里的那段不只是年华的年华。
天泽之南,轩辕之远,在云之彼端,海天相接的地方有一个世外桃源。那里没有贫穷疾苦,只有和美富饶,那个人间仙境叫做云州。
云州有两宝,一是云州之侯逍遥侯,生活极尽节俭之能事,却处处行善接济穷人,其子云风清,气质出尘,谦和有礼,人称上善君子;还有个富可敌国的商人云淡月,住在海岛上的云月山庄里,人称金钱佛,为人乐善好施,十分豪爽,但极为低调,很少有人见过云淡月本人。两宝虽都姓云,却没有亲缘关系,传说是很好的朋友。
但是没有人知道,自从云侯病危,云风清世袭爵位,成为逍遥侯之后,这二人便成了同一个人。
而我和苑大叔,瑰菱在这个云月山庄里一呆就是八年。
沧澜江,烟笼寒水,江风渔火。遥望云州城,星星点点的烛光,化成美人痣,醉人心肠。
月下棹轻舟,剖水徐行,船头的纸皮灯笼随风摇曳着,散落一路的金粉。
渔舟唱晚,小调和着箫声,踏浪而来。
玉指抚琴,瑰菱的歌声浮动江上,静人心脾。
一蓑烟雨任平生,也无风雨也无晴。时间可以抚平一切伤口,如今已经不那么痛了。可是心间的褶皱,依然固执得拼成执念的形状。
“莳儿,几日不见,诗词琴艺都长进了!你要是肯专心学习早就出师了。”
我收住手指,望向说话的老者。他嶙峋的手指捋着长须,牵出一个笑。
“儒先生,子不教,师之惰。”淡淡答着,我已起身。
“是需先生。”老者皱皱眉:“当初就不该由着喜欢收了你这个学生。我看你这丫头的心从来不曾放在学技上,琴棋书画你样样不精,国情政事倒是探听了不少!”
我亦笑笑:“我拜的老师可是儒先生。”
需水近,云淡月的老师。
就是当初闹得京城人心惶惶的护国神相——儒涵遥。
从来我只叫他儒先生,拜前相国为师,学得自然是政治,不是技艺。
“妹妹,琴也弹完了,怎么还在这偷懒,我一个人撑船快累死了!”瑰菱小脸探进来,杏眼滴溜溜一转,樱唇张大:“需老头?怎么一副晦气样,又被我家妹妹欺负了?”
“你这丫头,没大没小!”儒涵遥长叹一声:我看你和莳儿在一起倒可以打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