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闭双眸，不敢再看。他神色疑虑，刚才还不可一世的人怎么变得如此女儿态。更好笑的是，自己总感觉“他”不像是个男人，牵着“他”的手，就像牵着伊人的手一样，难怪有男人喜好男色，这样的绝世的男色，真不多见。他的心怦然一动，接着，“砰”地一声，他们跌在青石地上。
二人才同时吁了一口气，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待双目适应黑暗后，借着微光，他们开始四处打量这古怪的洞穴。费了好大劲才发现，他二人是从一座塔尖口掉下来，试着推开塔门，外面竟是别样风景。
斑驳陆离的古老城墙，稍用力气就能踩得粉碎的木器，骨骸遍地都有。很显然，这是一座被黄沙掩埋的城池，也许几近百年，也许，是千年。
和高塔相连的是一座古殿，走廊都用青石镶了顶，跟北安王府的暗道极为相似。如此看来是早有料定，若不是，谁会耗尽心思以青石筑顶？
穿过走廊，进了拱形门，宽敞的宫殿，破碎的帏帘，还有倒地而亡仆从，侍婢。轻轻闭上眼，她都能想像到当时的情形，尘暴突至，湮没了城池，亦如他们一样，未来的及反应，就消逝于世，睁着眼睛被上苍埋藏的感觉，一定很痛苦，相信不久，她也能体味得到。
他拉住她，兀自站定，顺着微光瞧过去。高台之上，一人金冠玉带，手持宝剑，面色如腊，目视前方，一派从容镇定。他，应是这座城池的国王。为何只他没有化成白骨？
静默中，他单手抚肩，点头行礼。算是对逝者的尊敬。过后，他以目光告诫于她，对于百年前王者，无论如何，都需致以诚意，更何况，他们已经陷入其中，叨挠了亡灵的安宁。
戎稚撇撇嘴，心有不愿，但还是学着他的样子，勉为其难的行了礼。
离开正殿，行至后方。他开口问道：“你不是很愿意为他致礼？”
“嗯！”回答的很直接。
“你是否觉得，他明知此城会被沙暴袭击，只修筑工事防御，却不曾想要带领国民迁徙，以至于枉死无辜。”
“嗯！”简洁大方。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我又如何能知晓他的苦。”眸光深沉，语气何其无奈。
举国迁徙，必竟不是易事。
这该死的流沙，吞噬了多少人的心血的生命。看着满地白骨，如果出不去，多年之后，自已也将成其中一员了。想到此，秀眉都拧成了结，长叹了一口气。
“你担心自己也会变成白骨？”他笑问道。
戎稚抬头，迷茫地看了一眼，他荡开的笑意凝结在青褐色的眸子里，浅浅的温暖。
她勾起唇角，笑得无奈，回他道：“唉！许是流年不利，这阵子我颇为倒霉。算了算了，且先不计较，我都有些累了。”
他拿着火折子，探头细细地看一遍，指着墙角道：“那里有张榻几，不知还能不能坐，过去看看罢。”
她紧随着他，径直过去。
那是张胡杨雕做的矮榻，沾了许多尘土，还坚实的。她扯下几块破幔，利索的收拾了一番。靠在上头闭目养神。心里却作他想。
“如何出去？”一时间二人异口同声问
彼此讶异地看了一眼。
“那座高塔不知有可用之处？”她半眯着眸子，问他道。
“未到最后，还是不冒这险的好，塔口处不知是何东西遮挡住了，若是撞开，沙子涌进来，我们必死无疑。”
心思还算细致，只是沙不同水，如此顾忌怕是另有原因，似有若无的瞟了一眼，他是标准的西域男人，身形伟岸，头发微微卷曲，剑眉飞扬，青褐色的眸子笑起来还挺好看的，虽没有青城男子的儒雅，但那种粗犷也是别有风味。如果自己不是戎国人，兴许这一生都不会对异族男子有好感，太多的传说，太多的流言，告诉她的也只一个道理，异域都是拉弓射雕，烧杀掳掠，无恶不做的野蛮人，根本不懂王化。
他燃起几根朽木，跳动的火光照得古殿更加诡谧，横七竖八的骨骸似乎也张牙舞爪起来，四处散落的骷髅头更呲着嘴，极像是欢迎这两位新成员，她看得毛骨悚然，唿地跳起身来，和他并排坐在地上。
他甚觉奇怪，好好的胡榻不坐，非要坐地上。有此疲乏，也懒得去深究。
并排坐着，谁也没有开口讲话，古殿里，除去一堆火，也只剩一地死了的死人，还有两个活着的死人。戎稚着实是忍受不了如此怪异的气氛，悄悄扭过头看了他一眼，不成想正好对上他回看的眼神，心里一紧，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我很难看？”
“不是。只是觉得有些熟悉”惊觉自己失礼，赶紧解释道。
他不再问，因他也感觉彼此并不陌生。
“你要不要睡会，我给你守夜！”她小心问他。
行走江湖的人，怎可能会让一个陌生人替自己守夜，宁可不睡也不会同意。
“好！”他应了一声，径直到胡榻上睡觉去了。他不是不懂，只因他暂时相信她。
她只是随口这么一说，没想到他真去睡了，她懊悔不已，狠狠捏了自己一把，不过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
只是，他的呼吸越平和，她的内心越恐慌。大睁着眼睛不停的四处扫视，生怕哪个沾了阳气的骷髅活过来，出奇不意的袭击她。
突然间，她忆起儿时府里头老阿婆跟她讲过一个故事，当下更觉坐立不安，站起来，这边坐会，那边坐会，面对着他不安，背对着他更不安，围着火堆转得自己满头大汗，还是没找到可以放心休息的地方。
“你这转来转去的，是为何呀？”他翻身侧卧，支起手肘，撑着头，好奇地问。
“啊，你醒啦！”声音里尽是惊喜，她扔下手中的枯树枝，直扑到胡榻前，那有功夫回答他的话。
他笑道：“你如此大动作，活人那里睡得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