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财带着人去找那胡商之后,裴茳就蹲在那儿继续搜捡着他从胡商那儿买来的货物。
东西并不多,分门别类的堆放在库房。几麻袋刀剑之类武器,几麻袋各类香料,其余都是些精巧别致的烛台、毛料制品之类的东西。
他拿起一柄弯刀,虚劈了几下,发现这弯刀的手感特别好,那是因为这刀柄上采用了珐琅和金银错丝等工艺。刀身不长,约莫四尺左右,刀刃上布有密密麻麻的花纹,刃口雪亮,锋利异常。
这就是传说中采用乌兹钢锻制的鼎鼎大名的“大马士革刀”,是冷兵器时代的最高工艺结晶之一,与马来刀、日本刀合称为天下三大名刀。
大马士革刀是长弯月形的,刀身大体分两种:一种窄刃平面无血槽,而上宽下锐的居多数;另一种刃体较宽而下部近尖锋处特别放宽,并加划一道血槽或几道血槽。大马士革刀虽然是单手持刀,但是刀身一般都比较长而宽,重量大,加上弧度大,所以劈砍时的威力特别大,可以把敌人连人带甲一同劈开,当然这需要有超常的腕力和臂力。
其中还有几柄直剑,同样也是用乌兹钢锻制,剑身上泛着一样的魔性花纹。但与大马士革弯刀相比较,就略微显得平常一些,没那么惊艳。
可惜这里是南唐,弯刀这种武器很少有人会用,也不适合汉人的审美。中国之地大部分人用的防身武器还是以唐刀、短剑和长剑为主,大马士革刀再坚固锋利,最多当作一件猎奇的收藏品,而不是武器来使用。这位胡商到唐国来卖弯刀,绝对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裴茳只从这些刀剑中选了几把品相较好的出来放在一边,或作为藏品,又或者作为礼品拿来送人,其他的刀剑便仍丢回麻袋中,弃之不顾了。东西确实是好东西,只是目前还不实用。大马士革刀剑的锻制,离不开乌兹钢锭,没有这种只产自印度一带的钢锭,再好的铁匠也无法锻制出这种带魔性花纹的大马士革刀剑来。
接着又打开另一边的麻袋,各种奇怪的异香扑鼻而来,裴茳抓了一把起来仔细分辨,看起来有好几个品种,大部分都认不出究竟是什么,只勉强分辨出其中一种是八角茴香,还有一种还是凭着气味分辨出来,应该是孜然。
这些香料都不算是特别名贵的品种,没什么好稀奇的。茴香就算了,孜然可以单独拿出来,下次弄个烧烤给祖父和绿珠他们尝个鲜。
这般想着,就让人将园丁老李和绿珠房里的小佩叫了过来。交给老李的任务是,让他从这些麻袋中各类香料都取一点出来,仔细分辨,如果有像是种子的东西,不管能不能成活,到了明年开春的时候都试着去栽培一下。反正是白买回来的,若是有幸种活其中的一种,那自然最好,说不定就能逐渐发展出一个香料产业。若是种不活,那也没关系,并没有什么损失。至于小佩,则让她将前面分拣出来的刀剑拿回房里,让绿珠想办法做些华丽的刀鞘、剑鞘出来,届时好拿来送人。
正吩咐两人的时候,周财已领着一个头发有些花白、佝偻着身子的中年胡商进了院子,裴茳
“小郎,这位就是那胡商。”周财回禀道。
那胡商在金陵生活了近两年之久,对大唐的一些生活习俗也有所了解,在听到周财禀报之后,向裴茳拱手为礼。
周财眉头一皱,喝骂道:“你这胡人不过一介贱商,我家小郎可是有爵位在身的官人,你应该行叩拜礼才对!”
裴茳连忙笑着摇手道:“这是我们唐国的规矩,他们大食人不兴这一套。不用叩拜了,看座上茶。”
那胡商用蹩脚的唐语谢了裴茳,坐在身旁的椅子上,自有小丫鬟给他奉了茶上来。
裴茳见那胡商约四十多岁的模样,鹰鼻深目,一蓬大胡子几乎将整个脸都遮住了,头上缠着白布,身上的袍服虽旧,却并不肮脏,气度倒也显得从容。
“大食来的客人,尊姓大名?”裴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着问道。
“回答这位尊敬的贵族官人。我的名字叫胡里安·阿卜杜辛拉·雅利安……”
他的名字很长,裴茳连忙挥手打住:“好了好了,我就叫你胡里安吧,可以么?”
胡商胡里安站起来手抚胸膛行礼道:“尊敬的贵族官人,就这么叫我吧。”
“不用客套,我们随意一些说话。听我家周管家说,你是两年前流落到金陵城的?”裴茳问道。
胡里安点了点头:“是的。海上遇见了大风暴,船破了,真主保佑才让我们漂到了松江码头,有幸保住了一条命。”
“你从巴格达来?”
胡里安疑惑地看了裴茳一眼。虽说裴茳的发音不是很准确,但胡里安从裴茳的眼神里确认他所说的就是大食国都城巴格达。在那一瞬间,胡里安突然觉得眼前这位贵族少年很不简单,这是他所接触过的唐国人第一次准确的说出那个城市的名字。
“不,我不是从巴格达来。我从大马士革城而来。”胡里安回答道。
裴茳醒悟过来,难怪胡里安的货物里大马士革刀剑为主。
“如今贵国是哪位哈里发执掌政权?”裴茳又问道。
胡里安愤愤地说道:“如今帝国的政权者都是突厥将军!哈里发早已沦为他们的傀儡。这帮奴隶出身的魔鬼,是国家的蛀虫和败类……”
突厥人第一次进入黑衣大食国民视野的身份不过是被征服的奴隶。因为突厥人身高体壮武勇有力,大食国的权贵们就将这些突厥奴隶武装起来集结成军,代替自己的军队去打仗。随着突厥奴隶武装部队越来越多,一些武装首领渐渐受到了重要,进入了掌权者的视野,也有一些特别武勇的突厥奴隶被引入哈里发的亲卫队,并单独成军。经过近百年来的发展,突厥军人逐渐从底层慢慢爬到了中上层,并渐渐掌控住了大食帝国的军权。到了这一步,执掌生杀大软的突厥将军露出了狰狞的面目,随意兴废哈里发成了他们最热衷的游戏。
天下权柄,唯有力者得之!这一点,与战乱纷飞中的中国大地毫无二致。魏博镇镇兵随意兴废节度使的光荣传统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裴茳摇头苦笑不已。这种以武力胁迫权力的游戏,真的是古今中外都一样,并不分国家与人种。
又与胡里安聊了几句之后,裴茳才步入正题,拿起那片玻璃残渣问道:“我需要会制玻璃的工匠,不知你能不能满足我的要求?”
“玻璃工匠?”胡里安摇了摇头,“尊敬的贵族官人,这个要求我无法办到。这些工匠都是我们国家的顶级工匠,都隶属于大贵族大商人,我没有办法游说他们迁居到唐国来。”
裴茳笑了起来:“我没有说要你说服他们来唐国。我只想拥有会制作玻璃的工匠,至于你怎么弄来,我不管。”
胡里安的眼中精光一闪,迟疑了一下,问道:“请问你愿意付出怎样的报酬?”
“一艘大海船!一艘能送你回家乡的大海船。”裴茳如同一个魔鬼一般诱惑着他,“我知道,你几乎已经身无分文,所以只能流落在唐国。但是,只要你承诺给我带一些玻璃工匠来,我就用一艘海船来置换。”
胡里安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另外,我还可以赊给你一船货物。茶叶,瓷器,或者丝绸,随便你挑选!”裴茳又添上了一个根本不容胡里安拒绝的重重的砝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