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军尚在洪州,王延政便收到了消息,但自家军队却仍围着福州未攻克,已成腹背受敌之势,几乎胆丧。这时有谋臣献策,用攻心计对福州城内的守军散布谣言,假称南唐出兵是为了帮助王延政攻取福州,竟然诈得福州城守将林仁翰杀了朱文进和连重遇后举城出降。这招借刀杀人,使王延政凭唐军之势便兵不血刃得到福州,并被拥为闽国国主。没多久,闽地泉、漳、汀诸州原王审知旧将皆率众归降。
而这时唐军才刚刚走到盖竹,才知王延政已攻取福州而闽地各州又纷纷归附,查文徽以文臣领兵,心实怯懦,顿时不敢轻举贸进。接着又听闻闽将张汉卿率大军从镛州驰援建州,查文徽怕两面受敌,分兵两路,命副将臧循领一部兵马暂守盖竹,查文徽自率大部兵马先行退守建阳县。谁知闽军趁查文徽退兵之机,偷袭留守盖竹的唐军,大胜并斩杀了臧循。
听到这里,裴茳心内大叹。这唐国打的什么狗屁仗,也不知怎么想的,好好的灭国良机也把握不住。首先,决策就有大问题,王延政自立是不对,但好歹是王审知的后裔,王审知在闽地遗泽丰厚,闽地百姓仍然心怀旧恩,而连重遇、朱文进之辈,以下犯上诛杀闽帝王延曦,人人得而诛之。当时便应该以“诛叛逆”的大义名分,立出大军与王延政合兵攻取福州,而不是助纣为虐去攻取建州王延政老巢,这是顺势而为的一种做法。其次,伐闽之战,从五月一直讨论到十二月才有定论,恐怕乡下老太太都知道唐国要对闽国用兵了,军机大事,如同儿戏。其三,枢密副使查文徽以文御武,既没有胆识又不具军略,用这样的主帅去主持灭国之战,简直可笑之至,这是皇帝识人不明。其四,唐国劳师远征,第一战竟然在盖竹被反杀,对军心士气的影响不可估量。
这场大战,从头到尾都充满着一种滑稽感。
盖竹失利之后,唐帝李璟大怒,这帮大臣原先可是信誓旦旦地说取闽国易如反掌,结果来这么一出。只是大军既出,又不能一仗打败就灰溜溜的回国,没奈何,只得又在保大三年春,二月,以何敬洙为福建道行营招讨,祖全恩为应援使,姚凤为监军,领军两万入闽,与查文徽合攻建州。何敬洙率兵经崇安抵赤岭,进援查文徽。闽将杨思恭轻唐军兵少,又立足未稳,即令陈望领兵涉水进击。唐将祖全恩以主力当正面,遣奇兵出其后,两面夹击。陈望战败被杀,杨思恭弃阵而逃。五月,唐军攻至建州,至八月,王延政终因孤立无援,城陷而降,闽国灭亡。九月汀、泉、漳三州相继降唐,唐以建州置永安军。而此时,闽将李宏义趁机窃据福州自立。唐乘势猛攻福州,依旧不克。
轰轰烈烈的灭国之战,历时几近一年之久,耗费帑币亿万,大军劳师远征,实际控制的却不过靠近唐国的建州、汀州两州之地。其余泉州、漳州被原闽将留从效控制,虽上表降唐,却自称泉、漳二州留后,实际上的武装割据;福州为闽将李宏义控制。而唐军却已到了强弩之末,实在是进取乏力了。
闽国始建于王潮、王审知兄弟。这两人一世英雄,后代却如此不堪,为了皇权,子杀父、弟杀兄、叔杀侄、臣弑君,最终导致王氏一族几被叛军连重遇和朱文进灭族,而闽国在陷于连年内乱之后,国力耗尽,终被南唐所灭,实在可悲可叹。而尤为可笑的是,即便是这样一个闽国,唐国攻取也是如此艰难,导致闽地福州、泉州和漳州这三州膏腴之地依旧控制在他人之手,形成尾大不掉之局。
举全国之力,才得到这么个尴尬的结果。亏陈禳这老头还说什么官家圣明,大唐中兴有望!也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裴茳听着陈禳娓娓讲完闽国之事,不由笑道:“闽国除王潮、王审知是当世英雄之外,其后继之人均是残暴不仁之徒,非守成之主,闽国败亡,实在是意料之中的事。却不知泉翁说这些给我听,意欲何为?”
陈禳笑道:“且听我说。闽国虽灭,然福州仍未上降表,官家已经连续下诏,令李宏义来金陵觐见,都被李宏义给拒绝了。福州不降,这次灭国之战便不算竞全功。这里就有个极好的机遇,不知你敢不敢去?”
“什么机遇?”
陈禳小声道:“此乃机密,切勿外传。我陈氏家主日前给我来了封信,说他欲意明年往福州走一遭,劝服李宏义归降。想那李宏义窃据福州一府之地,背靠大海,三面受敌,势不能持久,这一次去福州,必然马到功成,正是建功立业的良机。家主来信,说是要带几个少年族人一同去福州,趁机立些功劳。灭国之战,叙功必优,届时入仕易如反掌,也就省去了国子监读书和科举的辛苦。当然,究竟是与敌对阵,也会有些风险,不知你敢不敢去?”
有这好事?跟着跑一趟福建,就能混个官当,当官就这么容易?
裴茳摸了摸鼻子,道:“陈使相说的可是提携族人,泉翁让我也去,会不会惹得陈使相不高兴?”
陈禳笑道:“你与我陈氏有大恩,正该报答一二,无需客气。再说,以你表现出来的才干,终非池中物,我不过是趁此良机,有心送你一程而已。当然,你若无意,我也不勉强,终究是你自己拿主意。”
裴茳低头想了想,道:“兹事体大,我还是回去跟祖父商量一下再定吧。”
陈禳点头道:“这是自然。”
裴茳告辞离去,自有下人将两箱黄金送到他居住的庭院。对于陈禳的建议,他究竟是有些心动的,自己有几把刷子自己很清楚。虽说是拿到了国子监入学的名额,但是在诸多苦研经书又是权贵之后的竞争者中脱颖而出,希望是极度渺茫的。当官什么的,其实也并不是那么渴望,当也罢、不当也罢,不过如此而已。尤其是这南唐国的官,谁知道能当几年?
也曾经想过,就这么认命做个富家翁平平安安过一世算了。但是在这乱世,唯有平安两个字最是难得。
从闽国旧事就可见一般。即便是皇室,也是被连重遇和朱文进这种**子说反就反,说杀就杀。说到底,手里有兵而已。生逢乱世,唯有军权才是最可靠的。后世***也说过,枪杆子里出政权!
纵观五代十国,哪个国家不是军阀建立的?又有哪个国家不是被军阀攻灭的?所以,什么财富也罢,权势也罢,碰到了大头兵,都是渣渣。
要领兵!想要安全的活命,只有找机会领军,建立属于自己的军队,这才是最可靠的!
如今安居在陈氏,看似安全。可就在十年之内,周世宗就会领大军南下,吞并江淮,到那时,自己手无寸铁,总不能就这么引颈就戮吧,那自己重生有什么意义?就为了来体验一下古代悲催的生活?
还是要走出去寻找机会,创造机会。这样才不负自己穿越南唐一次。
裴茳坐在那儿想了很久,终于还是决定趁这个机会出去看看,计议已定,才发觉天竟然快黑了。恰好裴老爷子从外面进来,裴茳扶着老爷子坐下,将陈禳之事向他说了一遍。
“爷爷,你觉得该当如何?”
老爷子呵呵一笑,道:“按我的心意,自然是希望你能永远留在我身边,给我养老送终。但是,你自己早就有所决定,又何必问我?雏鹰展翼,就该搏击长空,岂能久居于屋檐茅舍之下?”
裴茳哈哈大笑:“爷爷说的对。雏鹰展翼,就该搏击长空!无垠无尽的天空,才是我该去展翼飞翔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