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上腾，地气下降，天地不通，闭塞而成冬，转眼便寒气袭来，已至孟冬。
方黎与梁师都一行，折返回朔方郡，已然是九月末。
待方黎三人再回到白城，没过几日，十月便已经悄然而至。
方黎从岩绿置办了一些过冬的货物，如衣被、毡帽等，梁师都还专门给方黎送了两条大氅，皆为狐裘皮毛制作，冬日穿上御寒保暖最宜不过。
梁师都想的很周到，他知道方黎已有家室。
“突厥那边我可全权交给你了，是打是和你可自行把握，但是绝对不能让他们越过明山镇，而且五原郡诸地，那里的失土也要一一收复，这里还不急，天子虽然有令，却也未给吾等限时……尽力便是！”
梁师都这最后一句话，方黎现在想起，仍旧意味深长。
很显然，梁师都并不想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突厥的大军并不是那么好对付，待把五原诸地收复回来，怕是朔方鹰扬府兵，早已消耗大半。
回到白城后，方黎一直在忙一件事，他特地将家中院落的那间夯土房，全拆了。换成了空心砖砌成的砖房，而且是以内外构架，中间空心，用以盘火墙。
梁氏在白城就有专门烧砖窑的作坊，所以梁洛仁提早就将这事办妥，而且还在城南军营垒起了一座砖房，也是这般构造，这下待入冬，军中守夜士卒也不必躲在单薄的帐内，围着火炉取暖了。
毕竟，在这个时代，人们常用的取暖方式，就是火！
早在汉代，便有民间用以排烟的墙体，其由炉膛、火墙体和烟囱三部分组成，墙内也可设丞横、竖、花洞等各种形式烟道。
方黎则是在房檐底下，设了可以添火的炭口，炭口烧上木炭，热力便可顺着夹墙，温暖整座房屋，而且火墙还与炕连接，这样一体化取暖，炉灶可以直接做饭。
徐轩和司马晃拍拍手，望着方黎院中新建成的这座砖房，笑道：“气派多了，这才是一个上镇将军该住的房子啊。”
方黎没好气打了两人一拳，“你们如今不也升了戍主，一个正的、一个副的，怎么贪心不足啊，要不我这个将军也给你们当？”
“求之不得啊，哈哈。”
方黎招呼二人进屋。
炉灶上蒸着羊肉，另一边，芸娘还穿着翻领毡衣，腰间系着一片褐布，正在烙着胡饼，暖意盎然，水蒸气汇着一股喷香的芝麻味，让方黎三人不禁食欲大开。
新烙好的胡饼放在陶碗中，芸娘步伐袅袅，对方黎倩身一笑，又拿来筷箸，“你们三个，小心烫。”
“谢谢阿姊！”
徐轩和司马晃嘿嘿一笑，二人最喜欢芸娘烙的这胡饼，徐轩还连连夸赞，芸娘的手艺也比的上自己家中那位老娘了。
除了胡饼，家中食铺的手艺自然也没有落下，芸娘又做了几个口味不同的手抓饼，方黎三人先大快朵颐起来，听着陶甑里的咕噜声，羊肉在里面四下翻滚……
这几个月来，无论是食铺，或是酒坊的生意，都给方黎带来不菲的收入，他不算不知道，加上芸娘节俭，在方黎回来这才告诉他，他如今竟也算是个腰缠万贯的主了，不敢说能与那些世家相比，但也算是个富贾！
方黎三人开始掰馍，将胡饼细细掰成黄豆大小，放入碗中，自从徐轩之前吃上几次羊肉泡后，特别是有了大椒粉这种调味料，更是深深爱上了这种吃食，隔几天就与司马晃一起来蹭吃蹭喝。
如今，大椒岭盛产的大椒，也几乎被方黎一人垄断，而且方黎还专门找了徐白，询问大椒的育种、繁殖之法。
方黎还搞出了套措施，原本负责看守新马厩的高士远和高安，现在也多了一个新任务，就是培育大椒，新的大椒成熟后采摘，经过暴晒，再磨成细粉，这种调味料不亚于西域的胡椒粉。
在白城、瓜县两地的人，很多只知道有大椒这种异物，可增咸增麻，却不知其亦可磨粉，如花椒一般装进瓯里，这样一来，方记食铺又多了一项新产品——大椒粉！
盐这时候对于百姓还是贵重之物，平常的一坨青盐，有时候寻常人家，更是仅用筷箸蘸取进行调味，穷苦之人甚至吃不到盐，或用醋布代替、或熬土，甚至私自取瓜泽湖水熬盐，以至于患上浮肿、体虚等症状。
而方黎发现大椒后，做出的大椒粉，价低而量大，更因其信义，很快受到白城百姓欢迎。
“孟冬行春令，则冻闭不密，地气上泄，民多流亡啊。吾等这一路而来，皆是北遁流亡之人，或为突厥所虏，或是北入朔方、西入凉州诸地，饿殍多矣……”徐轩忽然道。
司马晃嗤笑一声：“是啊，从大业六年后，西巡之路打通，来往流民逐渐增多，今年二月伊始，天子令诸地施行堡垒政策，名为防守北方南下之蛮夷，实则……是防守这些南来逃亡的流民！”
这不得不让人心寒，当初大隋初建，文帝励精图治，这才有了盛世，正是因为杨坚安抚了那些乱世逃亡的大量流民，这才为他赢得了民心。现在，大业天子却浑然不顾这些流民生死……
“三郎时常教吾等身在军营，亦要多读书，特此从县衙府库，甚至从梁宅那里借来不少典籍，轩虽愚钝，却也听说过：
上失天时，下失地利，中失民情，夫民饥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劳者不得息，故举兵而加，所加兵者，令聚者不得散，散者不得聚！”
说到此处，若是在外，方黎本该制止徐轩再说下去，但此时他却静静聆听，这是默许，也是无奈。
屋内并无外人，也只有他才能懂徐轩的话。
这句话意思很简单，就是说当一个国家，失去了天时地利人和，失去百姓所拥护，让人民衣不遮体、食不果腹而亡，那么就应该去举兵伐之！
方黎抬头，再看向徐轩，确实觉得经过这一路上的波折，自己的这位手足，变得与以往大有不同了。
方黎拿出大椒粉，细细洒在碗里，这才用勺给每人淋上羊肉汤，热气涌动。
“阿轩，吃饭了……”
“三郎，骑兵训练已有小成，这次北上，是否把这些新兵带上？”司马晃道。
方黎颔首，“这是自然，张鹏是老兵，他做骑兵统领很适宜，以前那些突子们总是南下来抢粮，现在……是该轮到吾等去抢他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