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隆街长约二十里,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地上一律铺着青石板,杂役每日清扫,整齐干净。街道两侧的店铺都是京城里鼎鼎有名的,尽展京城繁华。
信步闲逛,走到一家古玩店前,一张古朴的褐色大弓落入眼帘。这是京城有名的商号“博古堂”。周宏心头一动,大步迈进屋。大堂纵深五六丈,四周的紫檀木货架上一排一排摆满了货品,有十几位客人在随手翻看。周宏径直走到弓边,目不转睛仔细打量。
弓身朱褐色,金色纹理如人体筋脉般遍布弓身,极其自然流畅,这是千年雷击桃木的特质。桃树长至千年,经历雷击而不死,木质中便出现金丝纹路。迎着光瞧,随着光线移动,似乎有几线金色顺着脉纹流动,如脉络中流淌着金色血液一般;弓身中央深印一枚四方形的朱砂符箓,两端分别刻一虎头,阴刻篆文:伏星。这两字刻得豪放遒劲,充满豪气,又霸道干云,功力非凡。仅这书法,已是极为罕见!
“好弓。”身旁冒出一声。
周宏回过神,转头看向身边这人。
皮肤白皙净美,粉颊白面,杏仁大眼,着一身青色锦衣,束着黑色金丝腰带。虽是男子装扮,却透出一股难以言表的阴柔美,一看便是女扮男装,身后跟着两个高挑壮硕、眼色凌厉的男子。这两人身形威猛,一看便是高手,显然是贴身的侍从护卫。虽是下人,但这两人着一身鲜亮锦衣,丝毫不逊于寻常的富家公子。
这肯定是哪家的富豪千金出来玩耍。周宏想。
这位“公子”见周宏看向他,轻轻一笑,眼神中丝毫不在意,“兄台,你看这弓如何?”一开口,果然是女子声音。
这女子年纪与自己相仿,也识得此弓,举止落落大方,得体有度,显出豪门闺秀的修养,周宏心中生出好感,立即抱拳还礼,“这是六百年前,一代名将吴峰用的‘伏星’。书中载弓弦是用一条千年蟒妖的大筋做的,射程达三百丈。相传一天凌晨,大战将至,吴将军在军中巡视,突见天际飞掠来一颗长尾流星。身边的副将嘴里嘀咕此乃扫把星,对军中不祥。吴将军大怒,一边斥责副将胡言扰乱军心,一边拉弓怒射,施展神功,竟把流星射得粉碎。从此此弓被称为‘伏星’,名震天下。你看,这枚符箓,相传是吴将军请来道术高人精心刻制!《博物志》盛赞此弓‘有诛神灭鬼之能’,如果有原配的伏星箭,便能射杀鬼神。仅这弓身摆在家中,一般的野仙散妖绝不敢进屋,百邪不侵。”周宏来了兴致,在府中的憋闷情绪一扫而光,侃侃而谈。
“兄台好见识!”女子赞道,“但自古人道昌明,大赫乃圣人教化之地,圣人都不语怪力乱神,这射杀鬼神之说,兄台认为有几分可信?”女子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显得调皮,似乎故意这么问,有意刁难。
周宏最喜欢与人谈论学问义理,见女子这副诘问的表情,顿时淡淡一笑,面色舒扬,双目直视女子眼睛,丝毫不避她的眼神,“金自矿出,玉从石生,道得酒中,仙遇花里,雅向来不能离俗。世间的一切学问道理皆不离俗世!我佛如来的出世法,也以世间法为根本。书不可死读,我辈读书人更应存理明义。自古世人皆以圣人之言为经义大理,言圣人所言,非圣人所非,以为这样做便是遵循圣道、弘扬圣理,殊不知圣人生于俗世,亦有俗人之俗。我等俗人只不过快言快语,直言俗语俗事罢了。”
“好,好一个‘俗人之俗’!”女子秀目中放出光彩,打量着周宏,欣赏之意溢于言表,“真是三人行必有我师。不知仁兄可有功名在身,以仁兄的学识见地,若是参加科考,必能榜上有名!”
周宏莞尔一笑,摆摆手,“兄台过奖,谈不上学识,只是喜欢读些杂书罢了,拿不上台面。”
女子点点头,也不多言,伸过手一把握起弓,细细摸了摸,转过身问掌柜:“这弓多少银子?”
掌柜坐在柜台里边,正在喝茶,漫不经心端起茶杯,淡淡望他俩一眼,“小姐见谅,这张弓刚刚被丞相府的公子看中,他吩咐小人先留着,过会便来拿。”掌柜四十多岁,一双鹰眼炯炯有神,话语中看似有歉意,脸上却是皮笑肉不笑的轻怠之色。
“博古堂”是京城古玩界的泰斗级商号,店里没有凡品,光顾的都是各路巨商贵胄。这掌柜交往的非富即贵,时日久了,自然养出一股势利之气。他见眼前二人的穿着打扮,估计就是一般的富家子弟而已,怎么能与堂堂丞相的公子相比。
“丞相府的公子——可是二公子郑业?”女子睁眼问。
掌柜一愣,眼珠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即放下手中茶杯,满脸堆笑站起身,拱手作个揖,显出几分恭敬,“正是正是。”
“好办!”女子握紧弓抿嘴一笑,“你就告诉他,弓被‘齐兄’拿走了,他自然明白,绝不会为难你!”
周宏心中轻笑,看来这位小姐平常以“齐兄”示人。看她说话,豪爽耿直,却又心思细腻,定是性情中人。
“这位郑公子——小店可得罪不起啊,请问小姐——”掌柜面露难色,将信将疑,眼神又在她身上转了转。
女子秀眉微蹙,露出厌烦之色,冲身后一招手,身后一人立即大步上前,从怀中掏出一枚金色令牌。
定睛一看,令牌两侧两条五爪金龙赫然醒目,绝不是民间所用,中央铸四个乌金大字——明月郡主。
民间的龙,画的都是四爪,只有皇家的,才能用五爪。
周宏与掌柜同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