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安拎着剑,漫无目的地走在一望无垠的沙漠中。
到现在他都不相信,院长大人是让他来杀人,或者被人杀的。
在他看来,这充其量就是换个地方打架而已。
人生那么美好,其实没必要打打杀杀。如果有什么非打不可的理由,打一架也好。
院长大人说,这地方只是一个小型结界,应该很快都能遇上那个家伙。
可是,怎么走了这么久都没有看见人啊……
这里的天气糟糕的很,不过可以看得出来距离入夜已经不远了。
那既然找不到,就不必再找了。
在一片连绵起伏的沙丘下,范安迎着渐渐变得更加昏暗的天空,认真地挥剑,然后再收剑。
动作缓慢,仿佛一位行动迟缓的高龄老者。
表情虔诚,好似匍匐在山路上的朝圣者。
一板一眼,就像那执掌规矩的书院学正。
忽然间,原本肆虐狂暴的风沙像被扼住咽喉的猛禽,戛然而止。
范安收回剑势,伫立在原地。
嘴角轻轻弯起,胸有成竹。
他一直在等的那个人,来了。
“你来了?”
像是友人间多日不见后的寒暄,又像是原本不该成为敌人却已经成为敌人的遗憾。
夜幕降临,风沙已经停止,除了流沙的声音之外,再无半点声音。
“你本不该来的。”
按照范安的想法,那人至少要回一句,“我已经来了”。
但是,仍然没有声音回应他。
“你若不来,我只怕找不到你……”说到这里,范安顿了顿,“但你还是来了。”
如果这时候那人能说一句,“我必来”。
那一定很应景。
范安如是想到。
可是,没有人这样跟他说话。
他就像是在空荡荡的舞台上独自表演的丑角。
没有搭档,也没有观众。
没有对手,也没有喝彩声。
他孤独地说着,“我知道你会来,但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
范安转过身去,视线投到一个半大不小的沙丘上。
从沙丘的另一边,走来一人。
手里攥着一把刀。
衣服破破烂烂,脸颊干瘪。
眼神中,带着数分残忍的意味。
在暗无天日的牢里,被关那么久,他早就不像一个人,更胜鬼三分。
石乐智原以为这是那些贵族玩的把戏,想要看一场两个“死人”之间的对决。
可观察这小子之后,才看出来,不过是个还没杀过人的雏儿。
还是个沉迷小说话本的世家子。
那些世家子爱惜自己的命,怎么会亲自上场。
除非,他得罪了某人。
不方便出手,便借了他的刀。
念及至此,石乐智突然笑了,露出一个比最难看的鬼还要难看的笑容。
杀掉这小子,自己就能远走高飞了。
想想那些深居闺房的千金小姐,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这人间,无比美好。
自己还不能死啊。
刀,不是什么好刀。
用来杀人足够了。
人,也不是使刀的好手。
可杀的人也够多了。
修行者之间的战斗,可能会持续很久,也可能瞬间就分出胜负,分出生死。
石乐智挂在脸上的笑容还未消散,刀光便落在了范安的后颈。
人随刀动,出现在范安的身后。
眼见事情就要做成,石乐智眼中的残忍更加浓厚。
刀落,血未溅。
范安向后一仰,右脚顺势一蹬,踢到了石乐智拿刀的手腕。
一个翻身,站在了原地。
预想中,刀被踢落的场景却并没有出现。
石乐智手腕受力,没有选择撒手,而是攥紧刀柄,连退几步,稳住身形。
攻击受挫,石乐智没有失落,反而更加兴奋。
有意思,这小子确实值得杀一杀。
石乐智没有学过什么特殊的杀人手段,用的也是当山贼时那种最粗鄙的砍人方式。
可偏偏,能砍死人。
即便是跟他一样的修行者,那又如何。
比起灵气的数量。
他也并不比同阶的谁少。
那些女人,带给他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愉悦,还有修为上的长进。
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女元阴,不比在灵气充足的地方吐纳几天修行的要慢。
所以,这一门的修行方式,正合他的胃口。
石乐智再次挥刀,大开大合,虽没有什么精妙的技巧,却如下山猛虎,势不可挡。
范安修行并不算久,哪怕是功法再有什么玄妙,他也不能完全参悟。
看对面那人,每招每式,都不留余地,势必要砍死自己。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
原来,院长大人真的是要自己杀了这人。
范安本没有理由杀人,因为他对对面的人完全不了解。
他是忠是奸,是善是恶。
没有人告诉自己。
但既然他要杀了自己。
那就,来吧。
石乐智的刀光还没到跟前,范安扬起剑在地上划了一道。
剑光卷着风沙一往无前地朝石乐智奔去。
范安没学过刀。
但是,却知道不能让他的气势形成。
唰唰!
又是两剑。
三道剑光,一前两后,势必要截断石乐智的刀势。
石乐智却好像并没有受到影响似的,自下而上,挥出一道带着血气的刀光。
这道刀光藏在之前那些看似笨拙的招式之后,像是猛虎身后的一支冷箭,猝不及防。
终于,刀光与卷着风沙的剑光相遇。
嘭!
嘭!
嘭!
像是过年时放的爆竹声,却又远比爆竹声更响几分。
尘埃落定。
对面,空无一人!
范安双目一凝,石乐智不知道去了何方。
范安开始找寻踪迹。
这并不是那夜那杀手隐匿身形的手法。
而是趁着风沙肆虐的时候,以极快的速度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可范安知道,他终究还会过来的。
按照院长大人的说法,杀掉自己,应该是他唯一的出路。
看似自己在这里等待就行了。
实则不然。
在这种情况下,陷入被动的,就相当于把自己放到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
所以,自己要想办法掌握主动。
找到他,然后,杀了他。
……
……
夜色更加深沉,范安还在找寻石乐智。
沙漠的白天和夜晚差别很大。
如果说白日里的沙漠是炎炎夏日里的晴天,那夜晚就是腊月寒冬里的刺骨风寒天。
二者境界相差无几,那范安的感受就是石乐智的感受。
范安相信,石乐智现在也定然不好受。
苍茫甚至有些凉的结界,虽然没有真实的沙漠危险,可是这种情况下,他又能去哪里呢?
长夜漫漫的夜,并不是很长。
昼夜即将变换。
范安神情有些疲惫。
突然,脚下的沙砾微微颤动。
嗖!
一个人影窜过来,手中攥着那把杀人的刀,纵身一跃,要力劈范安。
范安横剑,举过头顶,硬生生地接了这一击。
脚下的沙砾本就脆弱,剧烈的碰撞之下,砂石滚动,范安顺势陷入了沙里。
石乐智乘机继续挥刀劈砍,一刀、两刀、三刀。
砂石终于没过头顶,范安被生生埋在了沙砾里。
随着石乐智的劈砍,范安的内脏隐隐作痛,嘴角浸出血来。
这方结界的元气稀薄,本来就是入不敷出。
一番对轰之下,又生生把范安体内的元气消耗掉三分之一。
范安趁他气势稍弱,提起身法便跑。
在远去的空中,范安身形明显顿了一下。
自己的优势,好像是身法吧。
那为什么还要站在原地跟他打。
转身便折回之前的地方。
石乐智见他远去,并没有追,而是在原地运转心法,恢复元气。
范安举剑,向前刺去,以极快的速度从天而降。
石乐智躲避不及,匆忙之中,抽刀斩向范安。
范安的刺剑只是详攻,对待这一刀并没有硬接,而是选择了躲闪。
他那一刀,斩在了空中,没有引起半点风浪。
而范安,却出现在了他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