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宋丞相府中后花园清池里的一尾锦鲤,风吹起落花飘到了水面上,我一抬头,便看到了立于长廊之上的翩翩少年郎。只是他皱着眉头,不太高兴。
“良辰少爷又在忧心了”。
“唉,咱们少爷可是要继承老爷官位的,我听说有些大事都是少爷给老爷的建议呢!这么好的人偏有个死缠烂打的未婚夫人,不忧心就怪了”。
“走吧,走吧,可别让人听见了”。
看着两个下人离去的身影,少年郎摇了摇头。我跃出水面,在空中打了个旋儿,随即落回,溅出了些许水花,如此变着花样儿的反复,直到他向我走来,在池边停下。我游到他面前,他将纤细的手伸入水中,轻轻抚着我。
“还是个有灵性的小东西”。
我看向他,藏蓝色的长衫穿在他身上妥帖儒雅,仪表堂堂,和田暖玉的发簪挽起他的墨发。手指轻抚的地方燃起灼热的温度,让这寒凉的湖水也翻起热浪。
自此以后,他时常来看我,或在池边诵着书卷,或与我吐吐苦水,当他被未婚夫人纠缠时,我也制造出点儿小意外来帮他。
“良辰,良辰。”,又是这未婚夫人的声音,我见她奔到他身边,便开始肚皮一翻装死。
“哎呀,快来人啊,我的鱼,我的鱼怎么了”,宋良辰装作慌乱,将我捞出来置于清水盆之中,抱着盆便跑,寻了个僻静之处,看见他脸上的笑容,我也欢畅地游了起来。
我第一次见到如他一般的人,似玉温润,似水温柔,似诗温文。不知何时,池中的那尾锦鲤,素瞳里映的是谁的眼眸,丹红是谁未穿的嫁衣。
“锦时。”,他在唤我,我游到池边。锦时,良辰,多登对的名字。初忆得听到这个名字时,我内心不知有多欢喜,好似跃那劳什子龙门也有了使不完的气力,也记得少年那嘴角柚色的笑意。
“你若是个女子多好,梳着长发,一身红纱衣,坐在镜前描着远山黛,涂着口脂等我归来......锦时,若你能是我的妻,多好”。
世上最伤情的莫过一个“若”字,若,若,便不是现实,也不可能变成现实。
我哀伤地沉到水底,吐出几个泡泡,泪水流在湖里,了无痕迹。
我,只是一尾鱼。
突然有一天,他消失了,他已有一月没来了,他是否寻到了他称心如意的妻,把我忘了。
“碧罗。”,雄浑的声音传来,我知道,我的本能告诉我,他是佛。“你想救他吗?”,他出事了!我心里一惊。
“我当然想”!
“那就取走你一只眼”。
“好”。
佛取走了我一只眼,在他掌心化作一颗通体碧透的碧罗珠,翩然远去。
“有了情,便不再单纯快乐,予你一次幻化人形的机会,你且珍惜吧”。
血泪俱下,虽痛,怎抵得过你性命如初。
宋丞相的大公子宋良辰被家里的二房子嗣怀恨在心,给推下了城外的湖里,回来后就得了痴病,浑浑噩噩,气的宋丞相要将那逆子赶出府邸,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罚了一年的份钱,禁足六个月以示惩戒。丞相府寻医未果,阴云密布直至一月后,有一得道高僧带来一颗通体碧绿的碧罗珠,吩咐说将此珠悬于公子心口,便能治好这病。丞相照做,果真这病好了。
宋良辰大病初愈,便奔到这后花园的池边,却气得险些昏了过去,只见自己的这未婚夫人吩咐婢女
“把这烂鱼给我扔了,早就看它不顺眼了,没想到啊,如今居然没了一只眼,良辰肯定不会喜欢它了”。
“是”。
宋良辰飞奔过去,把张着口费力呼吸的她放还到池子里。
“谁给你的权力在丞相府撒野,你当真以为我不敢退婚吗!”,良辰一向的儒雅早在看到她濒临死亡的那刻就消失无踪。
“良辰,这鱼都瞎了,它根本就配不上丞相府,更配不得做你的玩物,我可是你的未婚夫人!”
宋良辰冷笑,“你哪来的资格与她相比,来人,带这位小姐出府,此后,她不许踏入丞相府半步”。
“是,公子”。
宋良辰脱了鞋袜,挽起裤腿,走进清池,“锦时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我不敢向他游去,我害怕......
“锦时,别怕。”,他向我走来,带动着湖水荡漾,在我面前站定,心,也波动未平。
“锦时啊”,他轻叹一声,双手伸入水中,像捧着什么珍宝似的把我捧至水面。我用仅剩的一只眸子看着他的俊颜在面前一点点放大,心也随着他的靠近渐渐加速,直至两片温热的唇瓣覆上,我便知道我再也离不开他。
爱得,求不得,该如何做?我有答案了。
“锦时。”,良辰坐在池边唤着。我绕着他的双足游来游去。“世人都道我得了痴病,可他们怎知我因何而痴?我痴,不过是想化作一尾鱼,在一方有你的清塘中度过一生。我所痴的,只是一个你呀”。
“这碧罗珠是你的眼吧,这些只在戏文中见过的不想我却亲身经历了,看来,我浑噩时,那梦,是真的。其实,我又何曾想过......“,少年想到这,垂下头,掩去柔和的笑意,
“我会爱上一尾唤作锦时的鱼呢!”。
锦时,我宁可葬身湖底有你相陪,也不愿你用眼去换我命,但我又怎能舍得让你心痛呢。
天边游鱼状的两朵火烧云在慢慢靠近,相濡以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