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墨在黑甲军混了十多年才混到了副小统这个职位,小统已经是很小的职位了,前面在带个副字,那就更不堪了。从英武不凡的少年郎,到如今胡子拉碴的沧桑男人,他这一身爱极又恨极的象征仲朝荣耀之军的黑甲之上,最终也不过就是在肩甲上添了一头小狮。
在这般黑夜里若不仔细瞧,还真看不出他跟他那些手下的区别。
黑甲卫军作为大仲朝京都太安城的禁军,足有十六万之巨。分南北两卫将军,各执有八万黑甲卫;两位卫将军之下又分禁卫中领军,每位中领军掌管两万黑甲卫;中领军下才是大统,大统掌五千卫,而小统只有一千卫。
张墨的顶头上司,便是太安城黑甲卫军一百六十个小统中的一个。张墨最恨的就是自从做了这副小统,实权没多少不说,京城里的事,一概是轮不到他了。这不,千里奔波到偏远西川府这样的事务倒是都给了他。按理说是派到他顶头上司头上的,不过人家懒得出门,干脆把手底下的一千卫拨了八百卫出来给他,让他来做这苦差事。
就这般越是没油水又劳累的事务,才会论到他张墨的手里。
所以在洪山从那撞钟的管营口中问出所有事情的经过和阿刀几人的长相名讳之后,便一刀把这厮劈了。不过是放走了些死囚犯死了个小小的关都尉,自己西川府了事便是,何必撞钟惊动京城?但既然来了,张墨自然要把做下这件事情的阿刀等人正法。
他是多方打听这才得知了阿刀几人的住处,这条狭窄的小巷里站不了太多人,他张墨身为伪先天高手,也不怕这偏远府地,有什么大先天、伪宗师之类的陆地神仙,所以他便把黑甲卫们,都安排在了两侧的宽广街道上,只带了十几人随从。还有大批的西川府都尉和衙门的兵士,俱是穿着黑色的衣甲,站在这八百名黑甲卫之后,还在他们后面的,便是刑部和兵部带来的寥寥兵甲。至于刑部的西川府清吏司和兵部的提领大人,此刻则在这近万数士兵们之后的马车里候着。
大理寺派来的人,则站在隔街的小酒楼二层客房中,端望着这边的景象。
这条巷落前后两条宽广街道,此刻除了兵甲,已经连个人影也瞧不见了。
张墨他敲过院落的房门后,久久不见动静,和手下几人对视一眼,复又敲了几下,从隔壁一侧的下水道口钻出一只野猫来,朝着这几人呜咽叫了几声,可惜找错了人,这些人可不是平日里喂他饭的花错,张墨厌烦的抬起重甲铁靴,一脚便将这野猫踹了几个翻滚,跌于墙角口鼻溢血,多半是踢碎了内脏,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张墨见接连敲响房门都不见人来开门,重又抬起脚来,作势要往那一看便不甚结实的木门踹去。
门后面,除了阿清之外,阿刀几人早已站在了院中,只是心中明了来者不善,又哪会前去看门。
可是这门总会开的,就像院子里树上的柿子熟了就会落是一般的道理。
他们只是不知外面来了多少人,来的是什么人。他们都在竖着耳朵听动静,当然也就听到了野猫的软糯叫声和被踹飞后的凄惨哀嚎。花错动了,花错明亮细长的刀从刀鞘中弹出,刀柄握于手中斜刺出去,从门而入,自门而出。
这时候张墨脚已经抬起来了,但还没踹出去,他凭借十几年厮杀的经验蓦然间只觉得一阵生死杀机袭来,毫不犹豫便侧头而躲,只见一道映着稀薄月光的刀影,从门中插出,顺着他偏过的脑袋,贴着他侧过的鼻尖儿,穿了过去!
他当然是躲过了这一刀,可他身后的手下可没这么幸运。
世界上总要存在替死鬼这种东西,是有道理的。他有道理就有道理在,你没别人聪明,没别人厉害,还没别人会感受到生死危机。更有道理在,谁让你是个连名字都不会有的配角。
所以这把刀就该插在他那不经描述的脸上。
血肉模糊这般熟悉的景象自不必多提,花错手上一拧,刀身在插入木门处,转了一整圈,而后花错内劲迸发,整一木门顿时便分崩离析炸裂开来,细碎的木屑木块四散纷扬!
花错刀身顺势横斩,斩往张墨的脖颈,张墨在纷扬的碎屑中眯着眼,提在手中的雕纹精钢朴刀便瞬间竖于身前,抵住了这一刀。
“锵”的一声,二人各自退了两步,不过张墨的脖颈上确被刀气伤出一道血痕来。
“看来你的衣甲该连脖子一块护紧了。”花错静静的开口。
张墨冷哼一声:“乱党贼子,休得口出狂言。”
阿刀抬手道:“先别乱下定义,我且问你们,可是从京城来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张墨将朴刀在自己厚重的铁靴之上拍了拍,骄傲道,“小娃娃,能死在京城黑甲卫的刀下,你可含笑九泉了。”
“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彭十三豆依旧懒散疏狂的抬着头,拢着手。这个姿势并不会妨碍他出刀。
“你们……六个人。”张墨打量一番似乎是数了一下站在他面前的阿刀几人,“嗯,似乎比得知的多了一个少年,不过就算你们再多一百个人,你们今日也在劫难逃了,大仲朝最尊贵的黑甲卫八百余人,西川府兵士八千人已经将这里团团包围,你们算是惹到阎王爷了。”
“我要是你们,现在赶紧投降,还能留个全尸。”张墨身后的另一名黑甲卫笑道。
覆红雪面色一冷,人在原地已经不见了。
人去哪了?
哪里死了人,他便去哪了。
张墨身后的十几名黑甲卫竟然在一瞬间全部倒在了地上,乌黑色的铁甲和乌黑色的地板撞在一起,声音在这夜里沉闷的像个让人笑不出声的笑话。
血液顺着厚重黑甲潺潺流出。
覆红雪已经站在了这群倒下的人之中,黑色的衣,黑色的刀,仿佛已经和这黑夜融为了一体。
在他的面前,黑甲卫们的黑甲,似乎根本不配用“黑”这个字眼。
张墨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凉,脚下一蹬,人已极快的倒飞了出去,站在了两丈之外。
“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徒劳了。”就在这张墨惊诧于眼前之人厉害的时候,阿宝突然开口了,“且不说我师傅这些属下个个厉害的不像话,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江湖高手,单单他是我师傅这层身份,你便动他不得!”
这话说的奇怪,张墨不禁皱起了眉头。似乎是听到了这里的动静,巷外两端已经陆续有黑甲卫士涌了进来,冲的快些的,已经站在了此地,执刀戒备着。
阿宝这次终于有机会见到了这许多京城里的人,还是给皇帝卖命的人,他要赌一次,赌一次回京城的机会。他信他母亲不会骗他是皇帝私生子这么荒诞的事情,既然他母亲说了,那便是真的。他一定要赌一次,哪怕换来的是皇帝不认他,甚至杀了他。
好歹自己现在不算是个小乞丐,也算个江湖侠客了吧。这次还被误认为是惹得洪山大钟被撞响的江湖侠客之一,这该不会给京城里那位苍天老爷丢人了。
阿宝心中憋了十几年的闷气,在这一刻好似发泄般,又有些义愤填膺的叫道:“你去问问太安城坐在皇帝宝座上的我老子,还记不记得他的玛丽莲梦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