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秦越外出未归,学馆现由林谦和负责。得知太子与祥王到来,林谦和忙召集众人来到门外,恭敬地将二位殿下迎了进来。
“听说林太医练得一双妙手,能够诊脉入微,堪称一绝。今日,本王就想见识见识这双妙手究竟是如何神乎其神。”
林谦和听到袁澈这番挑衅的话语,不由得向太子望去,只见太子神情严肃地向他微微眨了眨眼。又看向太子身旁的子钰,子钰也微微颔首。林谦和深知今日必有一场硬仗,便对太子和袁澈拱手道:“愿听太子与祥王殿下吩咐。”
太子令人在杏仁堂的院子前安置了坐席,与袁澈互相谦让着走去,就在转身之时,袁澈斜目看了一眼林谦和,嘴角微扬,颇有些冷傲的意味。
医学馆众徒第一次见到这种阵势,又都听说了其他四馆均已被卫国使臣挑衅,莫不提心吊胆如临大敌。
袁澈坐定后,指着身旁一人道:“这位,是我卫国的国医,令狐岳阳先生。”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位瘦高的白须老者站出一步,朝众人拱手拜了拜。这老者身穿一件乌色长袍,头发只有寸长,似道非道,似僧非僧。
“令狐先生祖上世代行医,精通医道,其座下几位高徒也是学有所成,各当一面。”
众人看向令狐岳阳身边,果然立着几位与他类似打扮的卫人。
令狐岳阳道:“我这几个徒弟,听说贵国医才济济,早就慕名已久,不妨就让他们与各位太医切磋切磋吧。”
太子点了点头,“就按令狐国医所言。林太医,你就着手安排吧,莫要让我和祥王殿下失望。”
林谦和连忙行礼答是,转过身与刘墨及几位太医交换了眼神。几人早已做好准备,彼此看了看,向林谦和点了点头。林谦和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幸好子钰未雨绸缪,众人早有准备。
两日前,子钰派人打听了令狐岳阳与其众徒的来历与专长,便来到学馆与众人商议对策。
据说,令狐岳阳自称全才,不仅通晓各科医理,而且还通针灸,但是人的精力有限,全部都懂,未必全部都精。就诊脉而言,林谦和专于此技,可与之一较高下,针灸方面有李太医,金创痈肿有刘墨。
此外,据子钰打探到的消息称,令狐岳阳之所以被尊为国医,是因为他擅长炼丹养生之术,而卫帝深信此道,穷尽财力人力以求长生不老,令狐岳阳便投其所好,因此得到重用。其座下弟子全都奉行此道,大行炼丹之术,就医技而言,也未必有他们自己吹嘘得那样高深。
再次想起子钰打探到的这些消息,林谦和与众人心里稍稍安定,也更加坚定了心志。此次比试,不是个人荣辱,不是一馆荣辱,而是宁卫两国之争,是一场不见烽火狼烟的国家荣誉之战!而他们,这些治病救人的大夫,就是这场战争的主力军!
太医署与医学馆上下一心,达到了从未有过的团结。那些曾经的勾心斗角斤斤计较,在国家荣誉面前,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秦伊心潮涌动,如果父亲秦越在场,看到众人如此团结,心中必感欣慰。
早前,秦越奏请宁帝设了一处杏林堂,位于浦水河畔的繁华大道上,一来为穷苦百姓治病,二来方便教授学徒。刚刚,林谦和下令今日暂闭杏林堂,凡病者皆可前来学馆诊治。得知今日宁卫两国大比医技,不管有病没病,宁都城的百姓们纷纷涌来学馆。很快,馆外已是人山人海。
第一场比试,诊脉辩证。只见令狐岳阳门下站出一人来,约莫四十多岁,名叫黄继潮,这人长着一个凸大的脑门儿,与那双细小的眼睛极不相称,但人不可貌相,看其神态自若,昂首挺胸,显然极是自信。黄继潮转头看向林谦和,拱手拜了一拜。
林谦和回了一拜,暗自深吸一口气,这第一回合事关士气,身为太医令,他必须得赢!
两人走到院子中间,那里摆了桌案座椅,一位年迈的老者被人抬了过来。众人齐齐看去,只见那老者痛苦地歪躺在椅子上,面色晄白,精神不振,腹部凸胀如鼓。
林谦和向黄继潮做了个请,两人各自上前诊脉。片刻后,黄继潮收回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问那老者:“可是小便不利?”
老者连连点头,有气无力道:“大夫,快救救我,我快要死了。”
“你且莫急,先听我说的对不对。想必,你这病由来已久,初期是排尿无力,点滴不尽,且伴有少气懒言,动则尤甚,是也不是?”
老者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点头道:“真神了,全让您给说对了!您快救救我,救救我吧!”
黄继潮看了一眼仍在继续把脉的林谦和,嘴角扬了扬,颇有些得意。他挺起胸脯,面向太子与袁澈道:“此人脉象沉而细弱,以左尺右关为甚,乃是脾肾阳虚之象。方才我又询问了他的病症,脉症相合,当以五苓散利水渗湿,温阳化气。”
袁澈与令狐岳阳笑着颔首,以示满意。太子的脸色却不大好看,焦急地望着林谦和。众人也都凝神屏息地望着这位大宁的太医令。霏茉与秦伊则紧紧地握着彼此的手,两个人的手心中满是汗水。
林谦和在众人的注视下终于收回了手,只见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声,又看了看老者的舌象,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众人心里七上八下,太子急问道:“林太医,究竟如何啊?”
林谦和看了一眼黄继潮,回道:“脉象沉弱,确是脾肾阳虚之象。”
太子脸色一沉,大为不悦,一团火气刚要冲上来,却听林谦和又道:“不过,臣并不认可黄大夫的辩证。”
此话一出,众人大为不解。
黄继潮走近一步,质问道:“脉症相合,秦太医凭什么不认可?《素问·灵兰秘典论》有云:膀胱者,州都之官,津液藏焉,气化则能出矣。此病正是脾肾阳虚,气化不利所致。这么简单的医理,林太医不会不懂吧?”
林谦和面对这番咄咄逼问,不慌不忙道:“那么请问,病者舌光无苔,该如何解释?”
黄继潮一听,慌忙看向老者的舌象,确如林谦和所说的那样,乃是阴伤之象。
“如果是单纯的阳虚蓄水证,其脉象虽细,但柔软尚盈。然而此患的脉象,却是细小中空,隐有阴伤之象。结合舌象,果然如此。”林谦和说着,问那老者道:“先前可请其他大夫看过?开的什么方子?”
老者从袖子里取出一张方子,黄继潮伸手夺过一看,脸色大变。
林谦和已从他的神情中得到答案,低头对老者道:“之前所开的方子并不见效,是也不是?”
老者苦着脸道:“若是见效,我也不至如此。”
林谦和点了点头,“方子本身也没错,只是你久病伤阴,无以气化,惟有加一些滋补肾阴的药,方可药到病除。”说着,走到案边拿起笔来,在那方子后面又加了黄柏知母等几味药材,而后递给了黄继潮。
黄继潮接过方子扫了一眼,转手递给了那老者,对林谦和拱了拱手,转身走回了己方队伍中。
“哎,这是怎么啦,怎么啦?师叔赢了吗?”之焕不停地摇晃着秦伊的袖子问道。
秦伊嗔道:“师兄,你到底用没用心看啊!”
之焕焦急道:“我看着呢,就是这突然转变得有些不敢相信嘛,哎呀,你快告诉我,师叔是不是赢了?”
秦伊大大地白了他一眼,“嗯!师叔赢了!我们赢了!”
霎时,四周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林谦和幸不辱命,长长地松了口气。秦伊与霏茉之焕三人,则兴奋得差点跳了起来。
太子大喜,一拍大腿道:“好!不愧是妙手太医令!”眼风一扫,见袁澈正黑着一张脸,便轻咳了一声,不得不收敛一些。
“祥王殿下,接下来要比什么?”
袁澈看向令狐岳阳,令狐岳阳回道:“且看看下一个是什么病症吧。”
接着,就见一个年轻汉子被抬了过来。这汉子看着十分精壮,一身的鱼腥味,却赤着双脚,似乎足不能行。
“你是哪里不舒服啊?”太子问道。
“回太子殿下,我,我脚跟疼得厉害,不能穿鞋,更不能着地,也不知是什么怪病。”
闻言,令狐岳阳的徒弟中走出一个人来,满脸的络腮胡子,自称梁天,擅长骨伤。而林谦和身边的闵太医也走了出来。两人一起上前,查看病情。
“嗯,红肿热痛。可有受过伤?”梁天问道。
汉子摇了摇头。
“你是个渔夫?”闵太医问道。
“嗯,是啊。”
“可是常年浸足水中?”
汉子又点头答是。
“此病或是长期浸足水中,被风湿所侵。梁大夫有何高见?”
梁天寻思片刻,也未想到其他可能,便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时,刘墨却走了过来,查看了一番,按了按那汉子的脚跟,疼得他直流眼泪。
刘墨问道:“以前可疼过?是什么时候发病的?”
汉子答:“以前从未疼过,半个月前我出了一次海,回来没两天就开始疼了。起初倒也疼得不厉害,后来就越来越红肿,碰也碰不得。”
刘墨摸着下巴想了想,说道:“这恐怕不是什么风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