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屋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窗下的那张楠木案旁,秦伊正在为之焕施针,只见她手法熟练,施针,捻转,得气,留针,取针,一切如行云流水,不一会儿,便施针完毕,取下了最后一支银针。
秦伊一边收拾针具,一边笑道:“师兄,今天就是最后一次施针了,明天你可就享受不到师妹的针技了。”
“师妹不必客气,这享受师兄还真是吃不消。”之焕说着,将脸凑近了些,左右晃了晃,满脸期盼道:“师妹,你看看,是不是完全正了?”
“哦,我瞧瞧。”秦伊一本正经地捏着之焕的下巴,很是认真地左看了看,右看了看,忽然两眼圆睁,大叫了一声,“哎呀,师兄啊!这,这怎么好像又歪到左边去了?”
“什,什么?”之焕一惊,一副天塌地陷的神情,慌忙寻了镜子,颤颤巍巍地打量起来。
“哈哈,哈哈哈!”
秦伊见他紧张的模样,忽然大笑一阵,将另一边的子钰以及正在为子钰诊脉的秦越和刘墨吓了一跳。
三人抬头一看,见之焕被捉弄惨了,不禁也都摇头好笑起来。
之焕见众人都笑望着自己,这才反应过来被秦伊捉弄,一时有些羞窘,放下镜子嘿嘿了两声,又朝秦伊使了个警告的眼色,低声道:“好你个师妹,竟敢戏弄师兄?”
秦伊也不惧他,嘻嘻一笑,转头就对刘墨脆生生说了一句:“大师伯,师兄他威胁我!”
刘墨正在继续为子钰诊脉,眼也不抬,说道:“他敢!你让他试试!”语气中却满是威严。
之焕被他师父那句“试试”吓得一震,看了看满脸得意的秦伊,无不委屈道:“师父哎,我才是您徒弟啊!”
刘墨收回手,这才抬头看着之焕,眼中带着笑意道:“是啊,我的傻徒弟。”
听见刘墨当众叫之焕“傻徒弟”,秦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之焕不敢顶撞师父,只得故作生气地瞪了秦伊一眼。
“瞪什么瞪?有这功夫,还不赶快向你师妹请教请教针术?傻不傻?”刘墨捋着胡子笑望着二人,似乎也对以“傻”逗弄自己的徒弟乐此不疲。
“是,师父。”之焕恭恭敬敬地回道,赶紧便向秦伊请教起来。
刘墨逗弄了徒弟,这才对子钰道:“公子脉象充盈平稳,已然无碍。何老与二郎主总算是可以放心了。”
子钰闻言,颔首为礼:“多谢刘太医。”又变坐为跪,向秦越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道:“多谢秦大夫妙手回春,力挽沉疴。”
秦越抬手扶起他,道:“公子请起,不必客气。”
子钰起了身,却见秦越眉头微皱,心里不禁一沉,这位神医嘴上虽然没有明说,但似乎对他的病情并不乐观。先天心疾,无医可治,这是初见时秦越对他所言,子钰心中了然,朝秦越微微点了点头。
秦越依然没有说什么,眼睛微垂算作回应,而后便饶有兴致地看向对面已将拌嘴当作家常便饭的俩师兄妹。
此时,秦伊正在教之焕辨认穴位。秦伊忽然叹了一声,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哎哟,我说师兄啊,这手上的穴位教了多少遍了,你怎么还是记不住呢?”口中叫着人家师兄,口气却如人家师父一般。
秦越三人甚觉好笑,兴致勃勃地看起热闹。
只见之焕用自己的右手一一指点着左手上的穴位,口中说着:“少商、商阳、关冲、少冲、少泽。”顿了顿,抬头看向秦伊。
“嗯。”秦伊摆谱地点了点头。
之焕松了口气,脸上现出一丝轻松,接着道:“合谷、养老、阳池、阳奚……”
“停!”秦伊忽然打断他,青葱般的手指点在他腕间某处,严厉道:“这是什么穴?”
之焕有些惧色,眨了眨眼道:“阳池啊?”
“那这个呢?”
“阳奚啊?”
“啪”的一声,秦伊一巴掌拍在案上,板着面孔道:“我说师兄啊,你刚分清楚少商与商阳、少冲与少泽,怎么又将阳池、阳奚给弄混了呢?”
“打!不打不成器!哈哈哈!”刘墨在一旁起哄道。
子钰摇了摇头,低笑不语。
秦越则想起秦伊初习医时,也时常弄混这几个穴位,偏她鬼点子多,想了个笨招儿,刚想到这里,果然就见秦伊一手拿起笔来,一手撸起之焕的衣袖,二话不说就在之焕的腕间点点画画。
“师妹,你这是?”之焕纳闷道。
“师兄,这字呢,你什么时候记住了,就什么时候擦去。不出几日,保管你能记得住!”
“师妹,你以前就是这么记穴位的啊?”之焕看着手腕上的墨点与“奚、池”二字,想到不久前曾被秦伊画成了黑麻脸,无不庆幸地想着:还好这不是脸上的穴位。
秦伊点头道:“嗯,是啊,这法子可灵了。不过,我可没在自己脸上写过,就是写了我也看不见啊,所以这脸上的穴位之前总是记不住。”说着,眼睛盯着之焕的俊颜滴溜溜转了一圈,拍了拍之焕的肩头,贼兮兮地笑道:“说来,还要感谢师兄这次的口喎症,我日日练手,如今已是记得烂熟于心了!”
之焕听她这么说,想起自己受的苦,就想斗上一嘴,眼角一瞟,却见师父刘墨正两眼如神像般炯炯有神地望着自己,只好心里叹了一声,无奈地抹了一把汗,道:“客气客气,师妹你有长进就好。”
望着这对日渐亲密的师兄妹,刘墨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念头,悄悄向秦越使了个眼色。
秦越会意,笑着点了点头。
子钰见二人眼神传意,不禁黯然失落,他自然明白刘墨与秦越的意思。看着眼前的这对少男少女,他们是两小无猜的同门师兄妹,是那样纯真无暇乐观开朗,不像他满心疮痍寿数无多。虽然,理智告诉他这是一桩般配的姻缘,但心底却有另一个声音在忧伤地低吟着。
可是,他又能怎么样呢?一个只能眼睁睁等死的人,有什么资格希冀情缘和幸福呢?
屋子里,笑声此起彼伏,子钰身在其中,却是如此孤寂,如此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