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家坳！]蒋大爷记得，苏承运劝他自动下乡的地方亦是土家坳。捋了把颌下的胡须，他看着挺立在身前苏承运那高大的背影，无端的对捆着双手跪在地上的老友葛教授，有了股优越自豪感。
“蒋大爷，”苏承运回身弯腰道：“你跟他们去医院把伤口包扎下，在做遍检查。”
“苏大哥——！你不陪我们去？”蒋丽文语气带了抹诘问，“父亲这么大岁数摔倒在地，不知都伤到了哪里。他们毛手毛脚的，连个车子都没有，万一耽误了病情或是在去医院的咱上，再磕到碰到了……”
简宏扬推着停靠在路旁的自行车过来，正好听到这话，“嗤~我说姓苏的，你这妹子该不会眼瘸吧。”说罢，他长腿一迈坐在了自行车上，按响了铃铛，“爷这不是车啊！”
蒋丽文辩道，“你这怎么能跟苏大哥的吉普比？”
“啧！我说小妞你倒底懂不懂啊，你苏大哥的吉普车虽好，也不是他，载你们去医那叫公车私用。相反，老子这车却是花了老子一百八十块大洋外带一张自行车票，买来的，纯属个人私产。”
“你——！”对上简宏扬讽刺的眼神，蒋丽文愤然的一扭头，委屈道：“苏大哥，你看他。”
“他说的没错，车是部队的，我虽然有用它的权利，却也不能公车私用。”
这是对她刚才的话拒绝了。“苏大哥……”蒋丽文喃喃着，被简宏扬落在脸上的目光，刺得不安的往蒋大爷身后躲了躲。
“切！”简宏扬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下巴一抬，四十五度望向了天空。
把苏淼轻轻的往地上一放，苏承运蹲到蒋大爷面前，给他细致的检查了遍身体，“大爷，身上骨头无碍。”
“钟昊，你们载他去医院吧。”头上的伤包扎一下，花倒是花不了几个钱，只当小小的给这群无法无天的家伙一个教训。
“哎，好哩。”钟昊从同伴手里接过自己的自行车，迈上骑了两下就到了苏承运跟前。
苏承运帮着搭了把手，抱着蒋大爷将人按在了车后坐上。
“哎哟、哎哟，我头晕。”蒋大爷拽着苏承运的胳膊，往他身上倒。
“我说老家伙，得了。要装也请装像些，当爷几个跟姓苏的一样，缄默不言在外面给你涨脸啊。”简宏扬自行车往旁一扎，推开苏承运，扯着蒋大爷的前襟，往自行车后座上一推，对同伴招手道：“拿绳子来。”
一群人四下寻了个遍不见收获，其中一位胖子再一次经过葛家祖孙时，盯着他们腕上的麻绳瞪圆了眼，问红卫兵的头头道，“既然要他们下放改造，那就不用带回去了，现在是不是可以放了。”
“行，明天我让人安排他们下乡，今天就先放回家吧。让他们跟家人团聚一晚，也省得说咱哥们不讲人情。”
得到准话，胖子麻利的解了两人腕上的麻绳，团巴团巴抱在怀里，从人群里窜出凑到自行车前，“简哥，够不够？”
“够了。”简宏扬揪出麻绳的一头，一踢钟昊命令道：“老实的坐在车座上。”几人一看明白了，七手八腿的将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的蒋大爷，与骑车的钟昊绑在了一起。
简宏扬拍了拍蒋大爷的肩，“好了，放心的晕吧，保证不让你掉下来。”
“噗哧！”一声，少年们哈哈的哄笑了起来。
“苏大哥，你看看他们，这是把我爹当犯人呢。”蒋丽文看着父亲涨红的脸，眼泪都下来了，“我爹好好的一个大学教授，这样去医院，万一路上被他的学生、同事看到了，像什么样？”这是将父亲的脸往地上踩啊。
“这有什么，解释一句就是了。”少年们一挥手，“出发！”
简宏扬一马当先，窜在了前头，钟昊载着蒋大爷紧随其后……
“哎，美女我载你，”胖子骑着自行车，在蒋丽文面前划了一个圈，自认帅气的一甩头，“来吧。”
蒋丽文一跺脚，“谁要坐你的车。”
“不坐我的车，你想坐谁的？”
蒋丽文望了眼简宏扬那帅气的背影，再看了几眼胖子那其貌不扬的容貌，赌气道：“我不去了。”
“耶，你不去医院！那……谁来伺候你爹啊，总不能让我们来吧。我可申明啊，”胖子用脚抵着地，摆了摆手，“我在家就从没给我爸妈倒过一次洗脚水，伺候你爹，”他连连摇头，“你爹的脸也忒大。”
“哈哈……胖子，人家是隐晦的向你告白呢。”
“对对……”另一人拍着大腿狂笑道，“你娶了人家姑娘，那老头就是你老丈人了。伺候老丈人，你还敢不尽心……”
“呜……你们……”蒋丽文愤然的一一看过众人，目光在弯腰抱猫的苏承运身上停留了一片刻，已带了恨意。“你们给我等着……”放下狠话，她捂着脸转身朝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留下的三个少年，顿时傻了眼，“这就跑了？”
“可不，亲爹都不要了。”
“刚才不还在为她父亲痛哭流涕的吗，怎么转眼就变了嘴脸，怪不得简哥说女人是最难琢磨的动物。”
“哈哈，胖子，这话可千万别被你妈听到……”
“为什么啊？”
“因为你会被修理的很惨。”
随着红卫兵的离去，人群渐渐散开，前堵的道路片刻就通了。
“同志，谢谢你。”
扶着车门，苏承运单手托着苏淼回身，正看到葛家老少七口，弯腰隐晦的对他鞠躬感谢。
“土家坳的村支书郑卫民，是退伍的军人。”撂下这句话，苏承运带着苏淼弯腰进车，将她往副驾驶上一放，启动车子，驶离了葛家门前。
……
宋莲下班回来，经过顾家门前，有些诧异的看向铁栅门前摘菜的顾老太太。
一握手闸，她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顾大娘，摘菜呢，晚上准备怎么吃啊？”
“是小宋啊。”顾奶奶放下手里的小白菜，推了下鼻梁上的老花镜，笑呵道：“早上在供销社抢了块肉，下午大森又拖关系弄回了一条鱼。荤菜我想着做道红烧肉，再来道酸菜鱼；素菜就来个炒菜心，西红柿炒鸡蛋……”
“今天你们家谁过生日？”宋莲沉眉细思，想了一圈也不记得顾家谁的生日在夏天。
“不是谁过生日，”顾奶奶笑道：“是我家淼淼找到工作了。”
“找到工作？”
“对啊！早先她不是倔着要下乡吗。这好不容易吐了口，说想留在我们身边照顾我和他爷爷。我这高兴的，还不赶紧给她落实了。”说着老太太四下张望了下，压低声音道：“后勤那边听说这两天就要下发文件，动员淼淼、景瑜这批学生下乡呢。”她拍了拍宋莲的手，“你们啊，也要抓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