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吧。小的这就回去禀告皇上,王爷手足情深,实在令人钦佩。”孙公公悄悄抹了一把眼泪。
齐王没再说话,只是剧烈的咳嗽着。
孙公公回头看了看憔悴的齐王妃和目瞪口呆的王氏,轻声道:“照顾好王爷,小的这就告辞了。”
送走孙公公,齐王妃狠狠瞪了跟在身后的王氏一眼,转身走了。不行不行,她全身发软,背上都湿透了,这个王氏就是个搅事精,差点儿被她坏了事。
……
正在真正的齐王坐立不安之时,终于收到一张纸条,“明日午时,沐源巷二十八号。”齐王一屁股跌坐在床上,抬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总算会有个结果了,却不知这到底是哪位。两个侍卫也偷偷擦了一把冷汗,总算保住脖子上这颗脑袋了。
第二日,齐王带着两个侍卫出门之时,虽仍是一副富商打扮,气势却是全开了。
沐源巷是一条看上去极其简陋的小巷,巷口堆着些杂物,地面坑坑洼洼积满了臭烘烘的污水,一脚下去全是泥泞。
齐王皱了皱眉,怀疑的看了看巷口挂着的竹牌,“沐源巷”,没错。他左右看了看,正午的烈日之下四周都是静悄悄的,于是干脆提气纵身踩着旁边一人多高的竹篱笆掠了过去。
二十八号有个一样简陋的院子和三间竹屋,这是明越底层民众最常见的屋子。齐王三人没有敲门,直接从篱笆墙飞了进去。
院子里静得吓人,一个老得皱成了一团的老婆子坐在屋前阴影下的一张竹椅上一动不动,身上干枯得几乎没有一丝肉,只是一张皮裹着嶙峋的骨,浑浊的双眼没有焦距的盯着院子中的一个土坑。齐王偏着头看了一会儿,完全不能判断那老人是不是还在呼吸,他朝一个侍卫扬扬下巴。侍卫甲会意的小心走上前去,不小心刚好挡住了那老人盯着土坑的视线。
还来不及说话,那老人缓缓抬起头,几乎都能听到她的颈椎骨在咔咔作响。别说被她白茫茫的浑浊眼神盯着的侍卫甲了,就连离得远远的齐王和侍卫乙都在炎炎烈日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老人只是瞥了侍卫甲一眼,根本没看其他两人,然后以极其缓慢的动作站了起来,再慢慢转身,慢慢走进屋里。齐王三人就这么心惊胆战的看着,仿佛气出得大口一点,那老人都会立刻垮成一堆散碎的骨头。
齐王虽非绝顶高手却也身手不凡,先皇征战之时他年纪虽小,却也见惯了血肉模糊的厮杀、尸横遍野的战场,从未说过一个怕字。今儿这诡异的一幕却着实让他有种说不出的寒意。
眼见那老人已消失在竹屋里,齐王动了动僵硬的腿往前迈了一步。两个侍卫快步上前护在齐王两侧,齐王摆摆手率先跨进了竹屋之中,对方想要给他一个下马威,他接招就是。
屋里比想象的还黑,从强烈的阳光下突的进入黑暗,有那么一刻什么都看不见。齐王全身肌肉绷紧,然而什么都没发生,然后眼前渐渐清晰起来。老人已经不在屋里,只角落里一个黑黢黢的地洞,就那么毫不掩饰的杵在那儿。直上直下的梯子,黑得看不到底,很难想象一个随时都会倒下的老人会消失在这样的地洞里。
侍卫甲第一个下去,随后是齐王,侍卫乙断后。梯子到底后,两个侍卫都拿出火折子来,而齐王则掏出一颗夜明珠,三人沿着通道七弯八拐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终于出现一道亮光。
进入那道亮光,三人都忍不住抬手遮住了眼睛。待得三人放下手来,只听一个有点阴柔的声音用略为生硬的大楚话说道:“大楚齐王远道而来,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齐王抬头望去,身边是一片花田,种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红色的花,艳而不媚却又似乎迷惑着人的感官。花田那边是一片森森的竹林,林中一个小竹亭,竹亭中坐着一个人,远远的看不清楚。只见那人抬起手来扬了扬手中的杯子,“还请齐王移步,与小王小酌一杯。”
“哼!”齐王在心中冷哼一声,可不是招待不周么?区区明越小国,竟也敢如此怠慢。他却不想自己是偷偷混进来的,就算被个毛贼偷偷的杀了,明越也可以睁着眼闭只眼。
穿过花田,齐王抬手让两个侍卫守在竹林之外,自己则独自走向竹亭。慢慢走近,只见亭中地上铺着竹席,一个身着浅黄纱衣之人侧靠在竹枕之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把玩着一只犀角杯,墨黑的长发瀑布般撒在席上。见他靠近,那人翻身坐起来,一腿盘膝一腿立起,手臂则随意的轻轻搭在立起的那条腿上,长长的睫毛一扫,媚眼如丝。他不似一般明越人肤色较深,反而是肤如凝脂唇红齿白,额头眉间一点水滴形朱砂更增一分妖娆之气,竟让人男女莫辨。
“明越六皇子,天下第一美人,本王久仰了。”齐王勾唇一笑,若不是大家各取所需,他才不会跟这种男不男女不女的家伙打交道。
六皇子阮何玉淡笑着瞥了齐王一眼,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撑在竹几之上托着自己精致的头颅,眼睛则迷迷蒙蒙的看向远处的天际,声音更加柔媚起来,“是不是第一我不知道,只听说你们大楚有位叶筝公子,惊才绝艳温润如玉之名四海皆知,若是能得一见,此生心愿了矣。”
悠悠闲闲靠在竹尖上吹着凉风的叶二公子差点一个踉跄掉了下去,看来他的美名还真的是四海皆知了啊,连这个一贯孤芳自赏的明越六皇子都盯上了。叶二公子的内心是抗拒的,人家只要潇潇,不男不女的家伙最好滚远些。
亭子里,齐王已经坐了下来,悠悠的笑道:“只要我们大事得成,六皇子何愁见不到那叶筝?”
六皇子这才收回眼光认真打量着眼前的男子,长方脸、粗皮糙肉,要不是为了自己的大计,他才不要跟这种臭男人打交道呢!
客观的说,齐王虽说算不得美男子之列,但是剑眉星目器宇轩昂,也颇有男子魅力,他怎么都想不到就这么被归为了臭男人的行列。
两个互相看不上眼的人偏偏都表现得极为热情的商议着,一会儿称兄道弟,一会儿语带威胁,终归因着一些小小的分歧没能达成一致。齐王虽急,却也不愿就此被人掌控于手中,反正还有一次机会不是?于是站起身来说道:“六皇子的要求未免太过苛刻,是否在考虑考虑?或者我们改日再议?”
“也好,”六皇子捻起一颗葡萄轻轻一口噙了,“齐王也是该好好考虑考虑。慢走不送!”
齐王咬了咬牙,握紧拳头,转身就走。却听那不男不女的声音又说道:“齐王莫不是还在等我三哥的消息吧?我劝齐王还是别等了,浪费时间。”
齐王猛地转身看向那个还在悠闲吃着葡萄的六皇子,心头狂跳不止,“你……”
“呵呵,”六皇子用一根玉指撩了撩自己的头发,“齐王别忘了是在谁的地盘上,脚踏两只船可不是个好习惯。”
齐王愣了半晌,颓然跌坐于席上,“我……本王答应你!”
“哈哈哈哈,这才对嘛。小王怎么都不会亏待王爷您的……”
他们还要怎么虚与委蛇,还要怎么讨价还价,叶筝不耐烦听下去了,带着白泽和陆吾沿原路回了客栈。他从没问过青鸟的生世到底如何,但是有青鸟在他怎会去钻那狗洞?自然是要光明正大的来光风霁月的去啦。
回到客栈,白泽和陆吾还处在震惊之中。对于齐王的动机,他们做过种种设想,只能说他们还是太过天真,哪种设想都远不及今日的所见所闻。看看淡定的主子,两人再次由衷的产生了无比的崇敬之情。
“预料之中。否则他怎么不去北漠,不去西域,而是来了明越?”叶筝背着双手看向北方的天空。在有些人的心里,亲情也好道义也罢,要么是可以利用的工具,要么是随时可以踩在脚下的累赘,只有权势才是最值得拼尽一切去追求的东西。
“明日返程。”叶筝从未像此时这样希望自己能够长长久久的活下去,他还有太多太多事要做,还有某人想要呵护。“绕道万阴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