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脉是被一阵咯咯咯的笑声吵醒的,她忍住巨大的睡意睁开眼睛,旁边是已经在吃自己头发的小语。孩子脸上纯真的笑容消解了她被吵醒的最后一点怒气。
她耐着性子陪孩子玩了一会后,便去给孩子和同屋的花奶奶做起早饭。老人和小孩牙口都不好,她特意买了香米,每天给这一老一小煮粥喝。
几年前还每天熬夜,顺便早上赖床,任凭大罗神仙也叫不醒的脉脉大概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每天不到六点便按时起床,顺便做好早餐。
今天脉脉出门前打扮的时间比以往久了很多,惹得一向不关注此事的花奶奶都抬眼看了她几回。她有些尴尬,却也不敢跟花奶奶说什么。临出门前小语哭闹着不让她离开,因而延误了一些时间,后来是她狠下心,把孩子往花奶奶怀里一放,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一出门便听见小语撕心裂肺地哭喊声,她的眼泪立马就下来了。明明以前的她,从来不哭的。
等到咖啡馆的时候,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迟了十几分钟,脉脉有点过意不去,第一次相亲便迟到,给男方的印象总归不太好。所以她一进门便往里望去,希望能够顺利找见今天的相亲对象。
平日的早上九点半,咖啡馆刚刚开张,冷清的可怕。脉脉一眼便瞅见了在靠窗位置一位喝咖啡的男士。她又仔细看了看那位背着身子的男士,那人身穿笔直的衬衣,体态修长,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副精英的派头。看侧面也不过二十六七的年纪,实在不像是需要相亲的模样,更不论是与一个单亲妈妈相亲。
脉脉很快扭开了头,估计是相亲对象还没到,她想着便打算先找个位置坐坐。不料那男子听到有动静,竟是回头冲她道:“您是何脉脉女士吗?我是您今天的相亲对象。”
直到服务员上好了咖啡,脉脉才终于从这个震惊的消息中反应过来。“您是莫子靖先生?”脉脉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
男子点了点头道:“何女士不用怀疑,我确实是您今天的相亲对象。”
“您是一个两岁孩子的爸爸吗?看着不太像”脉脉恢复了正常,质疑地问道。眼前的男子带着一副金丝眼镜,一张英俊的脸上充满克制。
不料莫子靖却是摇了摇头。客气而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道“这一点我确实骗了您。我没有孩子。”不待脉脉回答,便接着道:“我来相亲所图谋的并不是何女士您。这次请您来主要是为了和您同屋住的老太太。”
竟是为了花奶奶而来?脉脉的眼里透露出怀疑。花奶奶看着有六十多岁,为人热情善良。年前,当时她所租房子的房东嫌弃她带个孩子,便赶着脉脉搬家,连几天的空闲时间都不给,直接将她们母子轰了出来。脉脉走投无路,大中午的,抱着幼小的孩子在街头无路可走。所幸有好心的路人帮了她们母子俩。
而那位好心的路人便是花奶奶,花奶奶听闻脉脉的遭遇,心生怜悯,便热情地邀请脉脉到她家来住。花奶奶自称寡居多年,除此之外其他事情一概不谈。脉脉向来不好八卦,只是感激花奶奶的收留,既然人家不想谈,也就从来不去询问半分。
“那老太太是我的母亲。”男人看出了脉脉的疑惑,自曝身份。
脉脉一时有些愣住了“莫先生,这一年多来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您?即便是除夕过年也没见过。”
莫子政有些疲惫地摘下眼镜,揉了揉深皱着的眉头道“莫说是一年,我已是整整五年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了。”说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脉脉看他这幅模样便猜到那让亲身母亲与儿子骨肉分离,五年不得相见的事情必定不是寻常小事,便闭住了嘴,等着这莫子靖自己开口。
那莫子靖已经重新把眼镜又带上了,刚刚的一丝疲惫与脆弱似乎只是脉脉的幻觉。“我与母亲确实有一些不愉快,只是做儿子的,自然没有让寡母一直居住在外面的道理。此番请何小姐前来,主要是想让何小姐帮忙,修补我们母子关系。”莫子政看似客气地说道。
脉脉皱了皱眉问道:“可是我又能帮到您什么?替您说好话吗?可是我与花奶奶谈话是从来没有提到过您的,贸然开口怕是不妥,恐怕会适得其反。”
“这点何小姐不必担心,我早有考虑。”说罢,那莫子靖直接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了对面的脉脉。脉脉接了过来,看完之后,她的疑惑却是更加多了起来。
那合约里面写明,莫子婧会与她结婚,两人会维持一段长达两年的婚姻。他将冒充小语的亲身父亲。借助花奶奶对小语的喜欢来修补母子关系。而莫子政将会承诺帮小语办理好出生证户口身份证等一系列合法证件及以后从幼儿园到高中的升学问题。
脉脉却是不太相信天上会白白掉下这么一个高富帅,容貌方面脉脉勉强算个明艳,家境不值一提,性格什么的两人根本就是陌生人,没有了解的机会。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若是我不签呢?”脉脉却是合上了文件冷声问道,说罢将头微微上仰靠在了椅子上。
莫子靖是万万没有想到对面的女人居然还会拒绝,一时笑容还僵在脸上,眼神也不复刚才的温和。据他最近打听来的消息,何脉脉已经为了孩子上学的问题,到处相亲,四五十岁的老男人,二婚甚至三婚带孩子的,只要能给孩子安排好身份,她都是不在乎的。之所以谈崩是因为,她想要孩子接受好的教育,但没有几个男人能够接受帮别人养孩子外,还要尽自己的全力“富养”一个男孩。
他本来已是胜券在握,却是不料对面的女人竟是出声拒绝。他不得不仔细看看对面的女人,一张明艳的脸上最夺目的就是那双宛若星子的眼睛,一眼望去,看不清她在想什么。她虽然画着拙劣的妆容,却难掩底下吹弹可破的皮肤,像白白的汤圆,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只是他自认也算阅女无数,知道这些女子不过是嫌弃价格不够高,贪婪心作祟罢了。他会让她后悔刚刚说的话。想要这里,他扬起嘴角笑道:“听说何女士现在的孩子是未婚先孕,一个人生出来的。”
脉脉听他一脸尖酸地在说话,却是没有任何的反应,她选择留下这个孩子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了。若是连这点风言风语都受不了,她不若早早将这孩子送走的好。她甚至没有正眼看对面的莫子靖,反而有些平淡地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
莫子靖盯着咖啡上浅浅的口红印,看着脉脉对他的话竟是无动于衷,终于是有些沉不住气了,“况且,听说何小姐在高中的时候就已经出来卖了。连母亲也被气得成了植物人,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不知道如果我把这些消息透露给何女士所在的学校,何小姐还有没有机会回学校。”
听到莫子靖后面说的那番话,脉脉脸色终于是有了些反应,这些内心最深处的伤疤被人这样赤裸裸地拿刀子挖了出来,鲜血淋漓,她果然还是没有办法做到云淡风轻。只是在外人面前怎么能漏了怯,她却是抬手撩了撩头发道:“莫先生既然已经查得这么清楚了,不如再深入地去查一查,你也许会意识到真相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说罢,她甚至冲莫子靖笑了笑。
莫子靖一听这口气,就知道自己的威胁是有了效果,何脉脉还是服软了,亏他刚刚还高看了她一样。
“那要是小语一直把您当做他的亲身父亲呢?”脉脉突然又抛出一个问题,这也是她最后的疑虑。
“那我就当他一辈子的亲生父亲,我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能够白捡一个儿子”。莫子靖的这些说法打消了脉脉最后一丝顾虑。
无论如何,脉脉没有理由拒绝这桩婚事。毕竟,她都愿意为了自己儿子的户口去找离婚带孩子的矮穷矬了。她刚刚的一番话,只是想试探一下莫子靖的底线在哪里。与这种人打交道,不得不防。
所幸她之前口风比较紧,花奶奶也不是八卦之人,所以一直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那就签吧,”脉脉干脆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将文件递给了莫子靖。
何脉脉这个略显小家子气的名字,在这个女子的笔下,竟是显出几分潇洒,不过可惜了。“明天早上同一时间,民政局见。”莫子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便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口。
“估计要让莫先生失望了,明天没法领证。”何脉脉用遗憾地口吻道,莫子靖这番急促,脉脉现在可是一点都不相信他是出于思母心切。
莫子靖一听,顿时冷下脸来,这何脉脉真是不知好歹,两次三番想要反悔。莫子靖只举得自己的脸色沉的快要能滴出水来。
何脉脉一看莫子靖这幅模样便得知他是误会了,“明天是周日,怕是民政局不开门。”说罢一脸揶揄地看着他。
莫子靖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何脉脉给耍了,脸色越发的难看。脉脉赶紧掏出手机道:“莫先生,加个微信,周一早上记得来接我吧。”
莫子靖无声地加好微信,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座,他讨厌被别人戏弄。“莫先生,文件你忘记拿了。”脉脉高声叫道。“”
莫子靖往外走的身形一僵,愤怒地回头,只见何脉脉正一脸嘲讽地扬手,手中正是刚刚签过的文件。“周一你一并带给我吧,我的未婚妻。”说罢,三步并两步离开了这家咖啡馆。
脉脉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莫子靖戳她痛楚,那她能给他添堵也就不客气了。她还猜他也许会气得摔门,可惜没有。
莫子靖坐上车后,想起刚刚被戏弄的那一幕,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恨恨地踢了一脚前面的车座。前面的司机吓了一跳,回头小声道:“莫先生,我们去哪里?”他给莫先生做专车司机好几年了,可是从来没有见过莫先生被人气成这样。
一听到司机的询问,莫子靖瞬间便恢复了冷静,“回老宅。”何脉脉,他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不过是一个贪慕虚荣的女人罢了。
那边的脉脉却是冷静的将那杯咖啡喝了个底朝天。莫子靖与花奶奶究竟有何纠葛,她有些吃不透。只是,她现在实在没有选择。
一开门,便见花奶奶正抱着小语,一老一少亲昵地黏在一起说着悄悄话。脉脉打心底里感谢花奶奶,没有花奶奶,小语一个人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是现下见到花奶奶,她还是有点紧张和隐隐的愧疚。小语扑了过来要抱抱,她没有同意,只是摸了摸小语的头。
“花奶奶,孩子的爸爸我们又重新联系上了,下周他要过来看一下小语。”吃饭的时候,脉脉头也不敢抬的对花奶奶说。
花奶奶正在给小语夹菜吃,听这话,很高兴地放下碗筷对脉脉说,“联系上是好事呀,你一个人带孩子还是太辛苦了。而且,无论如何,孩子也需要一个爸爸。”
花奶奶是发自内心地为她高兴,脉脉也正是因此,才会觉得愧疚,她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下周周几来,你定好时间,我们接待一下,你跟小语爸爸好好聊聊,有什么问题可以再解决,孩子还是需要一个爸爸的……”花奶奶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脉脉却是低着头,不敢再抬头看花奶奶一眼。
安静之中,一个电话打破了静谧。脉脉像是被解救了一般,往房间跑去。“我,去接个电话。”她头也不回地跑了进去。
“注意点。”花奶奶却是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笑着打趣她。
脉脉却是看着陌生的号码有些呆住了,会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