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垂落,浴兰殿内只掌了一盏灯,娴妃坐于灯下,一半脸在暗,一半脸在明,不知在想些甚么。
“佩兰,今早你见子旌,可与往日不同?”
垂立于侧、看上去有些年纪的宫女佩兰恭敬相答:“婢倒瞧不出不同……”
娴妃似笑了,烛光跳了一下,看不分明。
“他甚少有求于我。这孩子主意重,你看着随和,却是个一根筋的主。小狐那丫头也实在不当心,怎被太子拿了去……”
“娘娘,王爷求来求去,还不是为了您……”佩兰忍不住相劝。王爷她是看着长大了,少年老成,如今益发稳重孝顺。
娴妃执起剪子,拿开罩子剪了灯花,室内亮堂了许多,映照出一张血色不足的脸。娴妃放下剪子,饮了口茶:“自个儿口味刁钻,还不许我喝一样的茶。都是茶,这茶便好些么。”虽是嗔怪着,语气里却是浓浓的自豪。佩兰知王爷心细,总能帮着劝着同样一根筋的娴妃换个茶喝。本就胃寒,如何还能饮那南边进贡的青茶。
一杯花茶缓缓入腹,白日里的一场对话浮上心头。
“母妃可知,先淑妃可有留下子嗣?”说话的时候,萧珝正亲自烹茶,语气一如往常。
“前段儿你不是才问过?”
“不瞒母妃,昨儿小狐被太子当作先帝帝姬,当场拿下。”
“哦?太子如何断定?”
萧珝将刚烹的茶奉于娴妃,道:“行宫宴上,有个舞娘与先淑妃十分肖像。初时儿子亦被唬住了,后细细一想,不过江湖小伎,一张画皮罢了。奇的是小狐的反应,她当时的模样不得不令人起疑。太子设下此局,显然是笃定,小狐便是先淑妃之女。”
“你也信了?”
“儿子自然不信。”萧珝看着娴妃,“只是儿子不知,母妃那日所赠珠簪乃故人之物,为何也恰恰赏给了小狐?”
“你看小狐年纪如何?”淑妃看着自己的儿子,微微一笑,“如果那孩子还活着,便是这番模样罢。你猜的对,那簪子确系故人之物,给了她嘛……不过是盼着那簪子必要时,或许能救她一命。我不知她是谁,但你也疑心,她目的不纯,容易闯祸。”
萧珝没问为何明知小狐目的不纯,仍赠予先淑妃的簪子。于父皇而言,那簪子无异于先淑妃的一句话,那么这句话便无异于圣旨,当能救人一命。
“母妃心善。”
娴妃却似入神地想着甚么,许久方答:“这宫里啊,埋葬了多少腌臜的秘密,既有人来翻,那便随她翻罢。先淑妃是母妃故交,最是心善,她留下的簪子,我便给了与她有缘的人。”这偌大的囚笼,已然囚了太多人,居然还有人不怕死地往里钻。偏偏,那个人看起来那么像当年的淑妃,“真像啊!”
“甚么像?”
“那笑。”
那丫头笑起来,同样的明艳,同样的坦荡。便是那一笑啊,令她想起当年。不论是当年的慕汐,还是当年的允熹,都是想笑便笑。一个采药女,一个将门后,不可思议地成了手帕交。若非那年在沧山贪玩,一个落水,一个呼救,也不会引来那个改变了她们一生的男人。从此,一个正当芳华却香消玉殒,一个虽生犹死郁郁一生。
……
“娘娘又叹气,王爷知晓了定然又要忧心。且让婢掌灯,伺候娘娘用膳罢。”佩兰见娴妃似从愣神中醒来,忙说道。
娴妃微微点头,似想起甚么,吩咐佩兰:“明儿关注着些前殿,小狐那孩子,子旌很上心。”
“是,娘娘。”佩兰笑了。这对母子,一般的一根筋,一样的菩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