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方才只是闲聊慢侃的一剂调味,那么此时的气氛便是逆起的转折,在这黑乎乎的洞中,本就是不辨洞外日月的怯意,现在又杂了这猛兽的鼻息,三人如同梦境一般,下一刻死生如何,却又不得占卜。
这猛兽的鼻息越来越重,弄得这封闭的空间湿漉漉的,空气杂着它呼出的气息,一阵阵恶臭窜进三人的鼻中。此时,三人哪里顾得及胃内的不适,除了小心翼翼抑制不适轻轻干呕几下,硬是不敢轻举妄动半分。
着眼细看,这凶兽的绿眼虽无明显暴起之象,但那呲牙的盆口中,随着司竹空强势对峙,渐渐盘着黑气吐出,突然地,一道深红异光在其中一闪,刹那间这洞府阴风大作,惹得洞口处成千蝙蝠撞头撞尾乱飞一气。
“摄魂幡”司竹空识出招式,深沉的脸上突显怒容,“孽畜,竟然修炼此等邪术,若今日你得逞,出去以后势必更加有恃无恐,无论如何今日饶你不得。”
那凶兽沙着嗓门一声冷笑,前爪一刨,只一声长啸,异光大盛,伴着一股腥臭味,一面一丈幡旗缓缓祭起。这时,鬼哭狼吼之声越发凄厉,似有无数怨魂擦着骨音,召唤新的亡灵。
“凡人,受死吧”那凶兽一声断喝,只见那血色幡旗上出现一团黑烟,烟团如漩涡一般向中心旋而不定,只要人定眼看上片刻,便有眩晕呕吐之感。
凝视半刻,司竹空赶紧收回双眼,方才那瞬间,他觉得整个人都快被那团旋着的黑烟吸了过去,犹如蜘蛛牵丝打网,一旦蚊虫粘上就别妄想逃脱,好在他定力劲道,知晓是幡旗的邪魅之力,这才紧了躯体从中拔出身来。
“好险,险些招了道”司竹空眼皮不自觉抖了抖,小时听师父提过“摄魂幡”,其乃上古邪术,以魅惑神魂为手段,若是定力和法力不够,三魂七魄定是被摄去个一二,若是魂魄不得归一,那死后就别想进入忘川转身轮回。
司竹空莫名后背一凉,这畜生阴损至极,偷学上古禁术,好在其元气尚且不足,若是让它毫发无伤跑出洞去,那后果不堪设想。想到此,司竹空还是深吸了口气,下意识紧了紧掌中剑柄。
“找死!”面前的凡人没有罢休的意思,此刻饿的心慌的凶兽已经沉不住性子,前爪一踱,咆哮着撑着“摄魂幡”就朝司竹空击去。
随着凶兽一声断喝,那幡上黑旋风处显出一只狰狞骷髅,动着颌骨发出“咔咔咔”的骨音。就在司竹空的近身处,“呜哇”的一声,那白色骷髅竟化为一颗鼻眼流血的头颅,瞪着眼睛,张着盆大血口就朝司竹空咬来。
司竹空眉眼更沉,不及细想,双手一展,锵旗兀地“嗖”的一下,连剑带鞘缩回司竹空袖中。继而腾出双手一顺一逆在身前虚空画圆,画毕,虚圆结出八卦之印,而后,他右掌托起,掌与印间蓝光荧荧,片刻间,八卦之象犹如一面旋转蓝色盾牌护在司竹空面前,与那颗血淋淋的头颅相持在近身两尺之处。
“千万抵住……”黑光强势,点点将蓝光逼退已经不足两尺,隐隐阴浊之气透过印结吹在司竹空面上,他下意识咬紧牙关,支着有些发酸的双臂不敢丝毫放松。脚下足痕已经原地退了半尺,踩出一分厚的足印,湿泥裹满半个脚踝。
就在黑光强势有必胜之势之时,凶兽咬紧的牙关突然得意一抖,泄了半口气。与此同时,司竹空却一丝不曾松懈,突然掌下蓝印相抵之力松了一分,他心上一激,心想着机会来了,眉目一沉,急中生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集力于臂上,全力将蓝因霸道反推,来不及抵制的黑色“摄魂幡”犹如刀俎上的鱼肉,毫无抵抗力原路折回,乘胜追击的蓝光来势汹汹,不仅散了幡旗的功力,更是带着反击朝凶兽追去。
凶兽看着折回的幡旗,有点发懵,来不及动作,幡旗上那颗血淋淋的骷髅就将它整个身体打得向后飞去,途中发出几声闷响,弹了几下,最后砸在洞壁上,“轰”的一声,整个洞府差点没有垮塌下来。
它瘫在地上,气喘吁吁的模样看上去累极了,那交错的四肢,时不时见着还有肌肉在间断抽搐。
司竹空也已经筋疲力尽,体力耗之七八,他胸口截了半口气没有纳下,堵着的气息又返回喉咙,他忍不住咳了一阵。“算是赢了吗?”司竹空不敢肯定,看它痛苦的蜷在地上,他心里隐隐有些沉重,这活了不知多少年月的上古灵兽,修为这般,抛开善恶不说,光是秉着对生命和长寿这份上天恩赐,也着实能让司竹空敬仰不能,如今,落得这般结果,如何能让他不唏嘘?
司竹空长吁了一气,低头望那一地被摄了魂魄半死的蝙蝠,他心中复杂极了,如此凶兽,即便出于对上古的敬重,也须得分清是非,它修炼禁术为虎作伥,确实也不该姑息。司竹空想着,便不自觉捂着胸口踉踉跄跄朝凶兽走去。
司竹空走到跟前,才出指祭起一道灵符,瘫着的凶兽就突然弹跳起来,一把将他扑倒在地“可恶的凡人,就算死,也绝不能饿着去死……!既然想要我的命,就到我肚中去报复吧!”不知是太过饥饿还是恨至极致,凶兽寒牙“咔咔”,抖得嗓子都变了音色,它尖牙利嘴一口匍下向司竹空脖子咬去。
司竹空本能伸手护在身前,驱力抵制倾下来的血盆大口。
这凶兽也是拼力最后一搏,撑在司竹空两侧的前爪紧紧爪进地里,和着献血,敷在前爪上。
此时此刻,双方没人敢赌上半分幸运,若是心存半点侥幸或是慈悲,绝对必死无疑。
“噗、噗”两声,尖物刺破皮肉的声音,仔细一瞧,凶兽两颗獠牙穿进了司竹空前臂,正涌出鲜血滴滴答答滴在司竹空身上。
“师父——!!”
“尊者——!!”
诸葛长风、喻原二人心急如焚拍打着结界,一下、两下、三下……,结界之罩终究没有碎裂。
这凶兽扑在他身上犹如泰山一座,既使不出法力,又使不了劲,突然,他想起什么来“锵旗,祭”,他一声大喝。
忽然,他袖中一点蓝荧之光飞出,停在半空。
“惶惶七星,铮骨剑声鸣,万幽束身何所惧,三尺剑下正神明,玄刹伏魔!”
一声剑诀之后,蓝荧之光继而旋转,而此时,洞中不知从何处涌进一团乌云,真真立在蓝光之上,蓝光化形为佩剑锵旗,却也不见停下,反倒越转越快,而顶上的乌云却也越积越多。
剑身旋速愈发加快,愈发不能辩其原型,直到剑身旋成一条蓝色线条,忽然,剑顶上的乌云中心,“轰”的一声巨响,接着一道闪电破云而出,直直打在佩剑身上。
片刻间,凶兽近剑身的一侧,毛发带着皮肉吹歪向另一侧,而仙障结界亦是吹得变了形状,一歪一斜勉勉强强支在原地,此时,它再不是铜墙铁壁不透风雨,罩着的两人,全身衣服高高鼓起,双目圆睁,如将要崩裂一般。
剑身稳了,方才击来的闪电已尽数被它吸纳,融合之时发出“嚓、嚓”的声音。
“去!!”司竹空一声喝令,就见锵旗斜身而立,剑尖直指穷奇,所指一定,便朝穷奇疾射而去。所过之处,湿泥激起飞扬一路。
穷奇扑身那一搏,再无余力,此刻,它扭过头,眼睁睁看着带着电光的佩剑朝自己而来,还来不及看清剑身,“噗——”的一声,剑刺进皮肉,还带着“嗤嗤嗤”的电花声,紧接着,那剑伤处血肉烧成黑炭,散着刺鼻的糊臭味。
穷奇一阵剧痛,狂抽动着背脊,痛苦之像无与诉说。
那道剑力一路披荆斩棘,破除皮肉所阻,直逼肺腑。这一瞬间,这一剑犹如抽丝剥茧,散了穷奇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它撑着的四肢突然折了一截栽在土里,喉咙暴热,忍不住一口热血喷出,就在这口热血脱口之时,它身体晃了几晃,最后倒在司竹空旁边。
司竹空忍者一身疼痛,踉踉跄跄站起身来。
他低头,看了前臂还冒着鲜血的伤口一眼,不带半点情绪,既而收回目光,望向面前倒地的穷奇。
它一身瘫散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就连胸口处的那一撮皮毛,连呼吸的半分动静也没有。
他一把抹去脸颊将要滴下的血迹,即便赢了结局,却沉重如石,心中复杂之情难以严明。道教之法,可源起远古,这与天同寿,本可追日逐月的生灵,该是受人顶礼膜拜,奈何心志之差,误入歧途,受这般终结。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他追道家之法,一因师父之缘,拜在道家门下,这本不受他所选,二因,他耳濡目染深受道教之诲,无为而治,顺其自然。他原以为,天之所选,皆是自然,皆为良。穷奇既是天之所选,该是良生,奈何心志之邪,异于其他。若说人分好坏,皆因人道为底层之道,即便良莠不齐也是无可厚非,为何这天道,自然之道亦是如此?
他一生之信仰,不过一句“道法自然”,他心心念念的,不过是想脱离人道,逐得天道、自然道。如今,穷奇虽名为兽,却也是自然所选,天之所生,生灵名录等同于神,为何也善恶不分,难道这上层之“道”也皆有参差?那又何苦逐一生之念,一心求“道”?
司竹空执念一生的信仰,重如泰山,今朝受到质疑,胸中情绪难舒,不知如何排解。
威胁已除,仙障自然溃散。
诸葛长风、喻原二人赶紧迎身上来。
“师父~~~”司竹空脸色发白,额前一片毛毛冷汗,目睹了一切的诸葛长风心里毛躁的很,眼瞅着他盯着穷奇已经一刻,不知是重伤发呆还是另外瞧出什么,面色会白会青,吓人的很。
司竹空没有反应,依旧直愣愣盯着前面。
诸葛长风心里着急,想着就扶住了他的臂膀。这一扶,没把诸葛长风吓个半死,受伤的手臂整个一个冰凉,若不是再三确认,他甚至怀疑自己是触到的是一根冰柱。
“若不是中了穷奇之毒?”诸葛长风不敢往下想,赶紧将他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新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无碍~~~,你们且向后退,我这就施法将它封印带回门中……”说着,司竹空便换回锵旗,从剑柄上取下一枚玉石,再从丹田之处驱逐真气将玉石祭起“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宁心安神,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咒语一落,从玉石中散出一伞金光,将穷奇团团罩住,顷刻间,穷奇之形愈发朦胧,最后化成一团虚气,随着金光追回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