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道:“你们又怎么应对?”
“我们……跟他们协商解决。”
“最后解决了吗?”
胡为点点头,“解决了。”
“是和平解决,还是采取强拆了?”
“是……和平解决的。”
我听到这里,笑起来,“胡老板,你不诚实了吧?”
覃兆菲问:“到底是怎么解决的?”
“还能怎么解决?两个字,强拆。”我说道,“当时的情况是,胡老板手下的驾车人开着铲车,被钉子户家的人给挡着,驾车人也不敢往前开,就这么僵持了。胡老板闻讯赶到,他马上采取了紧急措施……”
“采取了什么措施?”覃兆菲问。
“胡老板到了现场,一看铲车被人挡着,顿时火冒三丈,他将手下的驾车人拉下,自己跳上铲车,亲自驾起了这辆铲车。”
“然后呢?”
“然后,胡老板指着钉子户家的人,叫他们让开。房主挡在前面说:‘你要开过来,就从我身上轧过去吧。’
“那胡老板怎么做?”
“要是换了别人,肯定知难而退,可胡老板已经红了眼,他一踩油门,铲车吼叫着,向着房主直冲过去……”
覃兆菲大惊道:“天哪,他不管人家的死活吗?有没有铲死人啊?”
我摇摇头:“没有,因为人家一看他发疯了,还敢挡在车前吗?真要被铲车铲死,那不是很冤吗?所以房方赶紧往旁一闪躲开了。胡老板开着轰隆隆的铲车,直捣钉子户的房子,很快就铲倒了一堵墙,半座房子顷刻倒塌,哗啦啦,烟尘滚滚,胡老板坐在车上朗声大笑。”
覃兆菲对着胡为叫道:“你真是豪气冲天呀。”
我说道:“对,这就是一往无前。”
覃兆菲骂:“其实是心狠手辣好不?”
此时胡为被骂得脸上有点挂不住,他也没有发火,叹口气说:“此一时彼一时,当时在那个场合,我也没有办法,我的工程从开发商手中拿的,我挣的是他的钱,必须听他的命令,如果我不配合,拿不下钉子户,我不仅这个工程要赔本,以后也休想再从他手上拿工程了。而他是我最主要的工程来源,失去他的信任,我的公司就要危险了。”
“说到底,就是为了钱,人家房主的生命财产,比不了你那个工程的利润,比不了开发商的一句命令。”覃兆菲很义愤。
我摆摆手说:“幸好没出事,如果房东被铲车给铲死,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可就算没有伤到人家,但这样的行为,是不是有点暴行的性质?”覃兆菲仍很不平。
“哈哈,你说到点子上喽。”我突然一拍巴掌,笑起来。
胡为愣愣地问:“什么意思?”
“那你想想,你这辆铲车,在北华小区搞破坏,有没有人骂它?”
“当然有,几乎所有人都在骂呢。”
“怎么骂的?”
“是疯车,是暴行。”
“这不就是对头了?”我说道,“暴行,一样的暴行。”
胡为突然如梦方醒,惊问道:“你的意思,这辆车就因为我开过那一次,它才……学会了?”
“哈哈,你终于明白了。”我点点头。
他大惊:“这怎么可能?车是死物,怎么会学人的做法?那不是妖孽了?”
覃兆菲却很肯定:“车,的确是死物,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奇怪现象,是我们无法理解的,一辆车可能会活的,有它自己的思维,这样的事,已经发生过很多了,很多被人认为死物的东西,一旦有了灵,就会成为一件奇异的活物,做出比人更可怕的事来。”
“听你们这么说,好像你们曾经见识过这种东西?”胡为惊愕地问。
我点着头说:“所以,这件事,要靠你自己,根本是无法搞定的,用我们人类的定义,这台铲车是个暴徒了,它就因为第一次参与工作,是由你驾驶着,搞了一次非常凶恶的强拆,结果它的脾气就固定下来了,从此它以为只要搞拆迁,就必定是以这种方式来进行,只要猛,只要狠,就是最好的最爽的方式,而它也非常喜欢这种猛冲猛铲的风格,想想一座高高的大楼,最初它在大楼前是如此渺小,可只要在大楼的底部给铲上几个大洞,整座大楼就像抽去骨头似地塌软下来,成为一堆废墟,它可以在废墟上驶过,大有将大楼踩在脚下的自豪感,所以正是这样的经历使它停在操场上时,觉得寂寞难耐,于是自作主张的行动就发生了。”
胡为恍然大悟,却也惊悚不已,连声说道:“你的话,肯定有道理,我真的有两个没想到哇,一个是没想到一辆铲车竟然也会产生灵气,竟然像怪兽一样活了,二是没想到它这么屡屡自行跑出去,到一个小区里搞破坏,那种脾气和风格竟然是由我的行动引起的,是我给了他这种破坏力。”
“那你现在是否有心检讨这种强拆风格?如果当时那个房主避让不及,就有可能被你当场铲死,你不是早就成为杀人犯了?”我问道。
他连连点头,“对对,你说的完全对,我现在很后悔,对当时的行为也感到后怕,如果当时我铲死了钉子户,就闹出人命了,做工程做到这一步,还有什么意义?人命关天,钱再重要也不能伤天害理。我当时真的昏了头了,怎么能那么疯狂呢?”
覃兆菲说:“你那么疯狂,连你新买的铲车都传染上了,真是奇葩成双啊。”
胡为的脸上颇为惭愧。随即他又对一个问题很困惑,“对了,我当时开着新铲车拆迁,是在另一个地方,根本不是北华小区,可为什么这鬼车要到北华小区去搞破坏呢?”
“你想想,是什么原因?”我问道。
他摇着头:“我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那你回味一下,你接到的工程任务里,有没有北华小区?北华小区是不是将要被拆迁了,而工程将由你的公司来进行?”
胡为一拍脑门:“天哪,确实有这个计划,但那是当时我跟开发商刚刚进行一次接洽,项目还没有正式确定下来,由于北华小区的业主们大多不满意赔偿额,是不是按时拆迁还在协商中,怎么它就跑去动手了?”
“哼哼,这就是你的宝贝铲车,它见你一时谈不下来,就比你还着急,还凶猛,就干脆跑去一顿猛戳,在那些楼房墙上开了一个洞,想把住户们都吓跑,这样你的工程不是就能拿下来了吗?”我讥讽地揭示出来。
“这畜牲……这王八蛋,它这是要陷我于不义中嘛,拆不拆迁是要协商的,还没协商出结果来,它却跑去一顿破坏,这不是在害我?”
覃兆菲气呼呼说:“那也要怪你,车是你的,是你教出来的,它在沿用你的行事风格,想给你立头功呢。”
胡为也气得说不出话来,有这样一辆混账的铲车,这是在拆他的台,坑爹的节奏。
此时我站起来,挥挥手说:“好了,谜底都给你解开了,现在,你都明白,这辆怪车那些行为的来龙去脉了。我们也该走了。”
胡为连忙也站起来,伸手拦住我,央求道:“小培兄弟,你确实为我解开了这道谜,可是,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你还得指点我呀。”
“什么关键问题?”
“就是我该如何制服这头畜牲?如果它还要这么偷偷跑出去,在北华或其他什么地方搞破坏,我该怎么办?”
“你不是要将它卖掉了吗?”
“是要将他卖掉,可是还没有谈好。万一卖不掉怎么办?我更担心的是,卖给了人家,它还是这付臭脾气,那不是也害了人家吗?到时人家还会来找我算账的。”他胆战心惊地说。
我问道:“你的意思,是要一劳永逸地解决掉它,对不对?”
“对,我想宁可把它毁了,也不要再让他帮倒忙,做出那种祸害事来。”
“那你打算怎么对待它?”
“我想把它送到机械厂里去,把他拆卸掉,不知行不行吗?”
我摇摇头,严肃地说:“你拆不掉它的,今天拆掉,明天它就恢复老样子。”
“它有这么厉害了?”
“是的,它的每一个零件都有灵性,你就是将它们全扔进火炉里,也化不掉。”
“那可怎么办?”胡为觉得恐怖极了。
“只有一个办法。”我说道。
“什么办法?”他忙问。
“你不要再接那些拆迁的工程,明天你开着它,到郊外的某个山村边,帮着修一修那些破旧的村路,从山边铲一些砂石料,填一填路上的坑,加一加路面的宽度,你饿了吃点干粮,渴了喝点山泉,夜里就躺在它上面,让蚊虫叮一叮,反正不管吃多少苦,受多少累,你不要发一句牢骚,反而要显得很高兴,干得也要挺有滋有味,这样连续一个星期,再看看效果吧。”
“这样做,会有效果吗?”
“你只能试试了,还有从此以后,你要多关心各地的情况,让这辆车多多参与救人救灾活动,虽然暂时它的品性不会马上改观,但时间长了,它肯定会慢慢改过来的。”
“哇噻,怎么听上去,像在改造一个坏分子?”覃兆菲插嘴道。
“嗯,机器跟人一样,需要一个改造过程。尽量往好的方面引导它,它就会变成一部专做好事,不做坏事的好机器了。”
胡为得知这样做可以改造好这部疯狂铲车,非常高兴,说他把我每一句话都记在心上,一定严格按照我的吩咐行事,争取将这辆混蛋车改造成服服帖帖的好工具。
我和覃兆菲在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