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从上医学院后,胆子就不像原来那么小,毕竟当医生是要跟死尸打交道,死的都不怕,还怕活的?可能来者是求医的吧?
不能以貌取人。
我忙定定神,和蔼地问道:“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你是……汪医生吧?”他嚅动着嘴,问道。
他的声音平淡而低沉,嗓子有点干哑,似乎好多天没喝水,急需要补充点水份。
“噢对,我是汪医生。请问你是……”
“我找你看病。”
果然是来求诊的。那就好。我是医生,还能怕病人?
“看病?请稍等一下,我上上厕所就来。”我说着要往外走。
他却叫住我:“你先不要上厕所,还是先替我看病吧。”
哪有这样性急的?我解释道:“我会很快就回来,你稍坐一下。”
“不,我看病更快的,只要你摸摸我的胳膊就行。”他坚持着。看来还是相当倔犟呢。
“摸摸你的胳膊?为什么?”我有点迷茫。
“当然是给我号一号脉,就行了。”
我一下子笑出声,心想你是走错科室了,就提醒他:“不好意思,我这儿是推拿科,你想把脉,请找内科王医生吧……”
“我不找王医生,就找你汪医生。”他呼地一下捋起衣袖,把胳膊直直伸到我面前。
那是一条壮实的胳膊,肌肉累累,青筋也暴突,上面还刺有一个古怪的刺纹。不知为什么,这个刺纹强烈地刺激着我,那是一只蝎子,还是蜘蛛?是怪虫子,还是怪兽呢?我辨别不出来,只感到可怕和恶心。而这只青筋暴突的胳膊,也比正常人的胳膊有着某种说不出来的区别。
我的心有了更大的不安,怀疑此人不是什么善者。他的神态和口吻,明显带着浓重的威胁,如果我不按照他说的做,恐怕他要做出什么过激的动作来。
我决定暂缓去上厕所方便,先照他的话做。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只要把把脉,而且还专门只找我,而不愿找内科王医生?
我一边伸开手握在他的手腕上,一边想着他到底会是什么病,不看内科却看推拿科。
然而,我摸着的,好像只是一片薄薄的皮肉。
他的胳膊看上去肉滚滚的,可我的手指搭上去,那感觉就是皮包着硬硬的骨胳。
我摸过那么多人的胳膊,从来没获得过这样奇特的感觉,人的皮肉总是有弹性的,不管是胖子还是瘦子,那怕瘦得真正的皮包骨,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我差点吓得把手缩回来。但我还是有一定的自制力,没有一开始就失态。
搭脉搭脉,主要是要摸到动脉,从动脉的跳动中判断病人的身体状况。但我的指头在那只皮包骨胳的胳膊上搭来搭去,感觉不到那种搏动。
也就是说,我没有摸到任何脉搏。
怎么回事?我有点惊讶,怀疑自己动作有误。
我努力镇静下来,指头上加大力量,想往他的肌肉里深探,可是里面的肉质就像骨头一样硬,根本就探不下去。再在表面上摸来摸去,那种一摸就摸得出来的脉跳感,没有在我的手指上显现。
我真的愣了,不由得看了看他。
只见他半闭眼睛,脸上仍然毫无表情,但嘴角边,似乎有一丝淡淡的嘲笑,好像在说:“怎么,你这个医生,连病人的脉搏也把不准吗?”
此时他是站立的,我也是站着给他把脉,也许这样的姿势不行?
“不好意思,能不能进来一下。”我决定摆开场子,好好探索一下。我让他坐下来,手放在桌面的软垫上,然后我认真细致全神贯注地给他把脉。
结果,确实没有摸到脉。
是他没有脉吧?
没有脉,意味着什么?
我下意识地伸过手,去摸他的胸口。
他好像早已明白我的意图,挺起胸向我迎过来。
这一摸,我像火烫般缩回手。
他,竟然没有心跳!
我脑子里轰然一下,全身一凉,像弹簧一样从椅子里蹦起来,退到墙角。
隔壁的科室里另有值班医生,我忍不住大声呼喊:“快来人,救命……”
然而一番大叫,并没有引来任何人。
真奇怪,难道隔壁内科的王医生不在办公室里?或者是趴在办公桌上睡过去了?我又继续高叫几声,仍然不见有人回应。
我吓得不敢动弹,如果我是男的,可以夺路而逃,但我是个女子,担心还没来得及跑出去,就被他阻截了,万一他腰里有刀,迅速拔出来捅我一刀,那我不是完蛋了?
我决定缩在墙角,如果他要冲过来,我可以抓起角落里的垃圾筒抵挡,如果我冲出去被他抓牢,那我什么自卫的东西也抓不到,就很危险了。
我又喊着救命,但命字还没出声,他却朝我摆着手:“你不要喊了,没人会听见的。”
什么,没人会听见?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很想这样问问,但又不敢问。只能警惕地盯着他的动静。
“你不必喊了,你的声音出不了这个门,外面不会有人听到的。”他说这话时,脸上并没有凶狠的表情,相反半闭起眼睛,显得无精打采,声音也低了下去,“我说过,只是让你摸摸脉。我马上会走的。”
只是让我摸摸脉?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让我摸脉呢?
我仍不敢出声,因为我担心一开口,又把他给粘住,还是紧紧闭嘴,看他有什么样的动作。
“好了我要走了。你去上厕所吧。”他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指指他的脸对我说,“现在,你一定记住我了,对吗?”
他又冲着我笑了笑,健步就跨出了我的办公室。在门口一闪,就不见了。
就像一阵风,呼一下刮走了。
办公室又恢复了静寂。
我没有擅自离开角落到门口去张望,因为我还得提防他就守在门外,如果我一伸头,会不会遭他一记暗算?
等了许久,门口没有任何动静。我这才从惊魂中醒过来。
我抹着脸上的汗,慢慢接近门口,小心地探出脑袋,往门外望,深夜的走廊里没有一个人影,什么都没有。
可以确定,刚才的那个男青年,已经真的离去了。
我首先想到的,就是隔壁的王医生,他在不在呀?
急急来到走廊尽头的内科室,一头扎了进去。王医生坐在办公桌前,正在看一份资料。他见我进去,热情地打招呼。
我惊讶地问道:“王医生,你一直在这里坐着吗?”
他点点头。“是啊,怎么啦?”
“那你刚才有没有听到喊叫声?”
“喊叫声?谁喊叫了?”他脸上很茫然。完全懵懂的样子。
“怎么,你没有听见?”
“没听见呀,什么人喊叫?你听见了?”他反问我。
王医生的品性,我是了解的,他不仅在医生这个位置上尽心尽责,而且在院外还两次冒死救过人,其中一次为了救人还被歹徒差点刺穿心脏,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听到我的呼救而故意充耳不闻的,足以说明那个人的话是对的,我的声音出不了办公室,外面是听不到的,至少王医生在另一个办公室里没听到。
哪怕我喊得再响,又有何用。
王医生看我惊慌失措的样子,关心地问道:“汪医生,你怎么啦?是不是你听到什么奇怪的叫声了?”
我对王医生是很信赖的,当即就将刚才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
王医生听完,不知作何评论,他迟疑了一下,才说道:“汪医生,咱们都是医生,千万不要自己吓自己呀。”
我马上看出来,王医生对我的话,是绝对怀疑的。我申辩道:“我没有自己吓自己,刚才确实是来了这么一个人。”
“那他人呢?”王医生站起来,“我来给他看一看。”
“可他……已经走了。”
“走了?”王医生看着我,目光里充满疑惑。
“你刚才说这个人没有脉搏,没有心跳?”
“是的,他没有脉膊,也没有心跳。”
“可他却是个活人?”
“是活人,是他自己进来的,还叫得出我是汪医生。也是他自己硬逼着我给他搭脉,我本来请他来你这边内科,可他却硬说不找你,只找我,只让我搭脉,但我搭来搭去,搭不到他的脉跳,又想摸摸他的胸口,谁知摸不到他的任何心跳。”我气喘吁吁地说着。
“然后呢?”他问道。
“然后,我吓得要命,就大喊起来了。”
“你是怎么喊的?”
“我喊救命了。”
王医生连连摇头:“可是我怎么一句也没听到?”
“这就是怪事呀,”我急道,“他告诉我说,我的声音喊得再响,也出不了门,外面的人根本不可能听到。所以我现在来问你,有没有听到。你果然没有听到。”
“再后呢?他有什么行动?”王医生问着。
“他就走了。”
“什么没做就走了?”
“是啊,他就说了几句,只让我搭搭脉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王医生皱着眉头,不解地摇着头:“这怎么可能呢?”
“王医生,我要说谎,天打五雷轰。”我赌咒发誓。
“噢,我当然相信你,你是不会说谎的。我只是感到不可思议,一个人没有脉膊,没有心跳,怎么还能存活?”
“所以,我在担心,他是不是个……异物?”
“你是说,鬼?”王医生笑起来,连连摆手,“汪医生,别想多了,咱们是医生,应该是无神论者,如果相信鬼,那还当什么医生?”
“那你认为,我碰上的那个,是什么样的人?”
“有两种可能,”王医生分析道,“一是你自己精神太紧张,三更半夜了,身体疲倦,再被他不太好的态度一刺激,有可能感觉方面有些迟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