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和阿蚤把注意力投在工作上,等忙了一阵再想起她,已经不见小女孩的影子了。
此时天大亮。我们也没在意。说不定就在我们刚刚忙得无暇看她时,她的妈妈其实来过了,把她带走了。那就没什么事了。
其实我们是想错了。她还在大楼内。一会儿我要下楼去拿东西,为了图方便就乘电梯。此时正好只有我一人,当我进了电梯后,电梯门正要关上,蓦地有个小小的身影挤了进来,正是那个小女孩。
她还是这付样子,上身没穿衣,下身一条小裤叉,光着两只脚丫。她进电梯后,就缩到角落里,并没有按几层。
我心里有些不安的感觉,顺手按下一层。然后我问她:“小朋友,你到几层啊?”
她并没有回答,缩在角落里一声不吭。
电梯往下降。我又试着跟她搭讪,问她:“你找到妈妈了吗?”
“妈妈——”她叫了一声,没有说得更多。
我有些泄气,问了那么多,她什么都不说,我还问什么呢?还是别管她了。
可以猜到,这个孩子来历有些特别,有可能是被父母遗弃了。我也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事的心理,毕竟我和阿蚤租了个摊位新开张,前途未卜,能不能挣到钱才是我们最关心的,别的事相对来说都不足挂齿。
就算她是个弃儿,我也无能为力啊,这个大厦里人那么多,总会有人关注她吧,何必是我呢。我挣不到钱自身都难保,有什么能力去关心别人家的孩子?
于是我索性背对着她,不想跟她费口舌。
电梯降到了一楼,我以为会顺利停住。然而怪事发生了,电梯居然没在一楼停止,继续往下降。
下面是-1层,那是地下层了。
本来这也没什么,可能是地下层有人按了,电梯会一直降到地下层,但即使这样,我明明在电梯里按了1层,那么在1层应当停下,开门的,可电梯居然没在1层停顿,直接就奔-1层,这就有点怪了。
我仍没有多想,反正地下层很快就到,我可以马上再升到1层的。
我们到了地下室了。就在此时,电梯里的灯突然灭了,面前顿时一片黑暗。而电梯的门却咣当一声打开了。
然而这个时候,一股恐惧感迎面扑来。我猛然发现,地下室什么都没有,没有灯光,没有装饰,说明商厦还未准备启用它,它既不是地下车库,也不是地下仓储,更不是地下商场,完全是建造后的原始状态。
一股股冷风吹来,带着透人心骨的寒意,我连打了几个寒噤,仿佛从阳间坠入了地狱,顿时汗毛都竖起来。
面前一片乌黑,但黑暗中似乎有些异常响动,是老鼠还是什么,无法确定,空气里飘荡着各种腐朽的气味,有建筑工地特有的水泥味,石灰味,但也有一些异常难闻的气味,好像到了一个肮脏的垃圾场。
我的头皮一阵发麻,既然下面什么都没有,那么电梯为什么会直降下来?我并没有老年痴呆,连自己按了1层还是-1都分不清,我百分百确定我是按了1层,那么-1到底是什么人按的?
我期望着电梯门快点合上,再升到1层去。但停电了,电梯门迟迟不肯关上,难道电梯刚降到-1层就发生故障了?我正在惊疑,听到小女孩在叫开了:
“妈妈,妈妈,妈妈……”
她连叫了好几声。声音异常凄厉。
地下室本来很大,很空旷,她的叫声充满了回声,整个地下室里都在回荡着这凄厉的叫声。
我的脑袋都像要爆开了,连忙喝道:“小朋友,你在瞎叫什么?”
“妈妈,妈妈……”她不顾我的埋怨,继续尖叫着。
此时,我已经感觉到这个小女孩的不同寻常,更担心自己正面临一场莫名的凶险。黑暗中会不会有东西向我扑来?
奇怪的小女孩;擅自下到地下室的电梯;突然的停电;还有面前这阴森可怕的场景,交织成一团恐怖的阴云,重重地压在我心上,使我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我有些急了。终于想起来兜里的手机,就把手机拿出来,给阿蚤打电话。
就在手机接通的一霎那,电梯里的灯亮了。然后是电梯门哐当一声自动合上。
然后电梯往上升。
很快就到了1层,顺利停住,电梯门打开。
我一个箭步就窜了出去,那简直如同劫后余生般的轻松。虽然下到地下室才几分钟,可对我来说,如同经历了一场漫长的冒险。
我奔出了电梯,这才想到那个小女孩。当我回首观望时,电梯门正在徐徐合上,只剩下一条缝了,我依稀通过缝隙看到她还在电梯里。
她没有跟出来。
我如遇大赦,使劲喘了几口气。但刚才的经历,还是让我心悸不已。
遇上这一幕后,我此后再不敢乘电梯了,反正是在四楼,每天上班下班都要走楼梯。
然而第二天,那个小女孩又出现了。而这一次,我们见识了她另一付面孔。
那天是星期天,来商厦逛的人特别多,每个摊位前都围着人。我和阿蚤忙着卖衣,收钱,生意好得不得了。我们兴高采烈,全然没注意到,小女孩悄然出现了。
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我们根本没留意。是阿蚤最先发现她,而发现她的地方,不是在摊位前的走道上,也不是在我们摊位的空位里,而是在我们根本想不到的地方——衣架里。
衣架上挂满了待售的衣裤,是让顾客可以尽情挑选的。阿蚤应顾客要求去衣架上取一件长风衣,突然他怪叫一声:“啊呀,是你?”
我正在给一个顾客量腰身,听到他的惊呼,一抬头,看不到什么,只看到阿蚤两手举着那件风衣,低着头在看着什么,脸上很是吃惊。
“怎么啦?”我问他。
“是她,她……”
“谁呀?”我向他走近去,这才猛地看清,在衣架的下面,她弯着腰蹲在那里。
她竟然藏身在我们挂着的那些衣裤下。
我先打个冷噤,又很生气,真想一把将她揪出来,骂她几句。所谓人吓人,吓死人,幸亏是阿蚤发现了她,如果是我在取衣服时骤然发现下面躲着一个人,没准会吓出心脏病来。老天,这是什么孩子?那么调皮。
我还是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怒气,叫她出来。然后问道:“小朋友,你为什么要躲在下面呀?”
“妈妈——”她叫着,两眼直愣愣地看着我。
我尽量和颜悦色地问:“你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妈妈吗?”
可是她摇了摇头。
“怎么,你知道你妈妈在哪里?”
她马上点了点头。
阿蚤也凑上来问道:“那你妈妈在哪里?”
她先不吭声,沉默了一会,用一根手指,向下点一点。
我忙问:“你妈妈在下面一层楼?”
她点点头。
“是做什么的?也是做生意,开店吗?”我问着。
她摇摇头。
“那是做什么呀?”
她没回答,仍用指头往下点。
阿蚤猜到:“也许是做其他的,比如扫地的清洁工。”
我则分析道:“一层是超市,也有可能是超市营业员。”
但无论我们怎么猜,她始终摇着头,只用那根指头一下一下地点着。
我们终于有些泄气。正好有顾客来了,我一挥手说:“算了,问也问不清,我们还是别管她了。”说着就去招呼顾客了。
一会儿这名顾客买了衣服离开。我刚为又做成一桩买卖而高兴,猛听得阿蚤在大叫:“火,火,啊呀,烧起来了……”
我惊回首,猛见小女孩站在两排衣架前,托开两只手,分别伸向两侧的衣裤,从她的掌心里,正冒出两团火花,向着衣裤冲烧。
我吓得连叫都叫不出来,如果女孩用了打火机,那还是正常情形,可她居然张着两只手掌,手掌里冒出火来,实在太可怕了。
很快,轰轰两声,两团火焰在两排衣架上冲起,顿时火焰迅速向其他衣架冲,我们整个摊位上的衣裤,全部点着了。
“着火啦,着火啦,快救火呀……”我拎起脚边的一只塑料桶,就要冲向卫生间去打水。可是这里距卫生间有很长一段路,并且走道上全是顾客,根本就挤不过去。
还是阿蚤脑子快,朝我喊道:“用衣服,衣服……”
只见阿蚤扯下一条衣服,握在手中,向着燃烧的衣架拍打。
我扔掉塑料桶,也抢下一件风衣,拍打燃烧的衣架。
我们一边拍打一边喊着救火,希冀邻近摊位上的人快来协助,虽然烧的是我们的摊位,但如果不及时扑救,火势就会蔓延开来,所有的摊位都面临被点燃的危险,肯定会有其他摊位的人过来扑救的。
然而尽管我和阿蚤奋力拍打,叫着喊着,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来协助。我在拍打之余环顾一下,只有我和阿蚤在救火,居然没有一个外人来帮我们。
天哪,这是什么世道哇,见死不救,见火不扑,难道没有蔓延到你们摊上,你们就作壁上观吗?你们以为烧到底都只会烧掉我们的摊位吗?你们邻近的摊位就不会有受株连的危险吗?
真的想不通,想不通。
然而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邻居的摊主在惊问:“哪里着火了?哪里呀?”
我更恼火了,尼玛,我们的摊位都烧成这样了,你还在问哪里着火了,故意当睁眼瞎呀?你是讽刺我们,说风凉话吧?不带这么无情的,那是什么节奏?不说伤天害理,至少是幸灾乐祸吧?
可是我听到更多的人在发问:“哪里着火了?我怎么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