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别人家为什么会造得那么随便呢？”
“因为这里的天气很热，墙捂着，不透风，不散热，所以渔民家都几乎没有墙，或者只是象征性地挂几许草墙。”卓姐还是挺有眼力的。
我点点头，“完全正确，高脚屋正常情况是应该造得很透风才是，不然住在里面会很热。但为什么这个屋子造得那么严实呢？”
“是不是，主人过于看重隐私？”卓姐猜测道。
“没错，你也看出来了，他们有一种心理，不能造得太透亮，在他们心理上，房子就是要四面有墙，只从门里进出。”
卓姐似乎已经猜到什么了，“我想，这里住的，就是你说的华侨吧？”
“是中国人。”
我们正说着，有个人在门边探了一下头，马上又缩了回去，随即一扇草木编的门关上，将屋子彻底封闭了。
“他好像听到我们说话了。”卓姐说，“瞧，连门都关了。”
“你看清，是怎么一个人了吗？”我问道。
卓姐摇摇头，“没看清，只觉得那人脸皮黑黑的。”
“这里生活的人，没有一个是白皮肤，除了白种人。”我说道，“就算你和我，如果在这里生活，不出半年，就会满面黝黑了。”
“对对，这里的日光很旺，风也会吹黑人的脸。”卓姐不由得摸摸自己很白嫩的脸。“我感觉，现在我的脸就黑了一层了。”
“所以我们要尽快找到那个人，尽快回香港去。”
“那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找到那个人？”
“已经找到了。”
“就在这个屋里吗？”
“对。”
“刚刚露脸的那个？”
“正是。”
“他是谁呀？”
“你去叫一叫，看看是否会开门。”
卓姐就上前，站到草门外，朝里叫道：“屋里有人吗？”
叫了几声，并没有人开门，也没人应声。
“喂，你们好，请问能开开门吗，我们想请教几个问题。”
但仍没有回声，也没开门。
我走到门边，迟疑一下，大吼了一声：“鲍青芬，快开门。”
卓姐吓了一跳，忙问道：“谁是鲍青芬？”
“里面那人。”
“怎么，是个女人？”
“没错，是个女人。”
正在说话，那扇草门拉开了一条缝，一张脸露出半边，一双大眼警惕地望出来，问道：“你们是谁？”
“我们是从中国来的。”卓姐说道，“我来自香港。你真是鲍青芬吗？”
“你是香港来的？”里面的人似乎很紧张，“是谁叫你来的？”
“没有人叫我们，是我们自己来的。”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旅游呀。”卓姐还想绕个弯，说自己来旅游，可能能消除对方的警惕吧。
“可是，你们怎么知道，我就是鲍青芬？”她仍然保持着戒备。
我不耐烦了，说道：“你就别问这问那了，还是老实承认，你就是鲍青芬得了，你原本是广东中岭人，十二年前从中岭来到了印尼，在这里生活至今，在中岭，你像一样东西失落，那边还挂着失呢，没有人知道你究竟去了哪里，完全是人间蒸发了。是不是？”
她再不遮遮掩掩了，把门拉开，露出她的全形。
她三十多岁，穿着蓝色的汗衫，下面一条肥大的黑布裤，赤着脚，皮肤黑黑的，标准的印尼华人样子。
从门里望进去，里面设施简陋，无非是一些锅灶用具，地板上还搁着被子毯子，这种屋子没有床，是天黑睡地板，天亮就将被子收起来。
看样子，她的日子过得简单而清贫。
她向我们招呼：“你们进来说话吧，别站在外面了。”
很明显，她不希望我们的对话被当地人听到。
我们进屋后，席地而坐。她把草门关上，掀开朝向海面的一扇窗。屋子里仍有些气闷，只是照明不成问题。
她打量着我们，指指我说：“那位姑娘是香港的，但你不像是香港人，你的口气也不像我们广东人，好像是中原的吧？”
我点点头，说了我的家乡。
“那你怎么会跟这位香港姑娘一起来这里呢？”鲍青芬还是很敏感的，马上看到问题的不合常理。
一个大陆仔和一位香港美女一起游印尼，并且还来了这种边角之地，确实有点古怪。
“我们是要找一个人。”我说道。
“找谁？”
“谭富榫。”
一听到这个名字，鲍青芬啊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惊惶的神色。
而卓姐也愣了一下，马上接过话头，“没错，他就是我姑夫。你知道他的，对吧？”
“她当然知道，因为当年谭老板就是招聘她做了财务，也是听了她的介绍，住进她大伯家的房子的。”我替鲍青芬作了回答。
鲍青芬只好点点头，承认确实是这样。
“那你们，找到他了吗？”她问道。
我反问：“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她脸色黯然，摇着头：“不，我不知道，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
“你为什么从家里跑出来？是不是就为了找他？”我问道。
她明显很迟疑，紧张地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难道你们知道我住在这里？”
“那当然，如果不知道，我们还会找来吗？”
“是他让你们找来的吗？”
“不是，是我们自己。”
她问道：“那他有下落吗？他人到底在哪里？”
“我们是打算先找到你，再通过你找到他的。”我说道。
“可我根本没找着他。”她的脸上浮现出恨意，“当年他对我说好的，他在印尼等我，可没想到，我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却根本找不着他，我至今仍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骗我。他是一个大骗子，把我骗惨了，让我今天沦落在这个鬼地方，成了一个他乡的人……”
说到激愤处，她捂着脸哭起来。
卓姐听得目瞪口呆，惊讶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我姑夫……真有这种关系吗？”
鲍青芬只顾哭泣，没有回答。
我替她回答：“没错，老板与女秘书的关系，但他们之间不仅仅只是为了图一时之快，确实是有真心实意在里面。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呀，她千辛万苦来到印尼，最终谭老板却爽约了，让她白跑了一趟。”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卓姐不满地问道。
卓姐光听说姑夫跟鲍青芬是这种关系，也足以崩溃的了，姑妈苦苦寻找的老公，原来在内地投资建厂时，就找上二奶了？如果姑妈知道这一茬，还不得伤心死啊。
但现实摆在这里，我也无法替谭老板开脱，总要实事求是，按事实来说话。
看鲍青芬哭得伤感，一付伤心绝望的样子，我只好替她介绍事情的内幕经过。
“说起来，这个故事并不精彩，却很奇特。当年谭老板来到中岭投资兴建化工厂，在第一时间先招聘一名财务人员。当时财务专业毕业的鲍青芬应聘，一举成功，获得谭老板录用。
“谭老板并不是一开始就有非份之念的。他在跟鲍青芬闲聊中，得知她大伯一家移民了，留下一幢二层小洋楼，单门独院，无人居住，劳烦她爸在看管。谭老板本身也喜欢山青水秀的乡下，就把小楼租了下来。
“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谭老板住在小洋楼里，与鲍青芬家在同一村，每天下班后，谭老板就开着车带着她一同回村。鲍青芬吃了晚饭后，也时时过来，看望一下谭老板。谭老板也会跟她讲一下他的家庭，他的婚姻。而正是在这样的交流中，两人产生了异常情愫，很快使关系升了温，沸腾的能量顶开了锅盖。
“谭老板是有家室的人，他们的关系，只能算是不伦不类。鲍青芬其实并没有奢求，甚至没有考虑过以后会怎么样，但谭老板另有打算，他是希望要跟她成个家。但要跟妻子离婚，还是有相当大的难度。
“最后谭老板就想了个办法，这个办法非常惊人，要与鲍青芬离开中国，跑到他国去，结婚生子。
“也就是说，他们讲好了，要私奔。而私奔的目的地，就是印尼。
“之所以选择印尼，是因为谭老板在印尼也有投资，在那里有一家橡胶园，他有股份，如果到了印尼，就可以靠这个投资来维持生活。
“下这个决心是非常困难的，毕竟谭老板跟夫人结婚十多年了，家大业大，他要跟老婆离婚是很困难的，老婆绝对不会同意，法院也不会支持他的诉讼。最后他与鲍青芬商定了一个计划。
“这个计划可以说是长久打算，时间跨度会比较长，不是一时就能促成，而要分几步走。计划的第一步就是谭老板玩失踪，从人间蒸发，而鲍青芬不会同时失踪，因为同时失踪就容易引来人们的联想，他们私奔的嫌疑就很明显了，他们的失踪要拉开一段时间。
“谭老板成功失踪，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直到过了一年，鲍青芬才决定也玩失踪。不过她的失踪要冒很大风险，因为她要去印尼，是没有签证的。
“为什么不搞签证？谭老板既然答应跟她到印尼去结合生活，怎么不帮她搞定签证呢？这里就牵涉到保密的问题，如果鲍青芬得到了签证，她从机场堂堂皇皇地出去，那么关于的行踪就有迹可查，那就不能叫做失踪了，那么作为谭老板夫人，轻易就会联想到他们到印尼集合去了，谭夫人不是等闲之辈，她在印尼也是有些人脉的，可以通过多种渠道查到他们的下落，到时只怕谭老板和鲍青芬到了印尼，也没有安心日子过。
“那么冒什么险？只能有一条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