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老王表白的那晚之后,谷子再未见过他,直到除夕夜的晚上。老王和田园两个人带着一篮子水果来到她家里,而老王仿佛从未发生过事情的样子,还是一如既往。
“你们来就来,买什么水果,来我家看病人啊?”谷子这么说一句,徐母瞪着她说:“你这臭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呢,还不赶紧和大青和田园拿些吃的!”
“阿姨,我们就是来看谷子这个病人的,我们带她出去治治,您同意吗?”谷子知道自己的这个老母亲对于老王是喜爱的不得了,仿佛自己不是亲身从别人那里抱养过来的一样,对于老王说的任何话,都是笑意盈盈。
“是啊阿姨,反正已经吃完了晚饭,就让我们几个聚聚呗!”
“不看春晚吗,等会儿就该开始了。”徐母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她简直就是春晚的死忠粉,年年不落。
“阿姨,我们会和全国九亿的观众在心底共同关注它。”老王虔诚地将手放在胸口上,样子笑坏了徐母。
“那晚上你们多注意安全啊,别什么地方都进去,听到没?”
“知道了,阿姨,再见!”
谷子被两人带领出了门,看见了站在路灯下的白菜,心里不禁想哭了起来,冲上前一把抱住了白菜。
“干什么呢,注意点形象!”白菜对于那晚的事情假装一概不知,海谷子再回头又看看老王,心底的那份沉重才算是彻底解除。海谷子本来心里害怕的要命,怕是永远失去了两位一路携手走来的朋友,现在看到两个人对自己的爱,为了友情,一份是压箱底的密爱永久地放在了心底,一份是对自己的宽容放在了心尖上。
她轻声地在白菜耳边说了一声:“谢谢!”又跑向了老王的面前,朝他伸出了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他,同样在他耳边道了一声谢谢。
田园以为海谷子接下来会给她个拥抱,闭上了眼睛,自觉地伸出了双手,可是半天没有触觉,伸手抓了抓,却抓了空,等到睁开眼睛,三个人早已说笑地走在了前面。
“你搞区别对待。”田园急着跑上前就搂着海谷子的胳膊不放,怎么拨都拨不开,语气里充满了嫉妒和委屈。
“没想到我的拥抱,田小姐这么稀罕呢?”
“他们都有,我也必须要!”
“好好好,满足你。”谷子紧紧地拥住了田园,陪了自己七年的女孩儿,从第一次见面的陌生,到现在的无话不谈。
他们一同带着海谷子来到了灌城久负盛名的一家音乐酒吧,谷子跟在三人身后,在人潮里涌进了预订的座位区。
“谷子看看菜单,你想喝啥?”
“有奶茶吗?”
“酒吧会有奶茶吗,大姐?”
“没有奶茶就算了,白开水。”
……
“喂?”老王接起电话就往外面走,等他再回来,身后跟进来了一群人。
“谷子,需要给你买点奶粉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卧槽,林珍你不用说得那么直白好吗!”白菜看到邓林珍的那一刻惊呼,跳起来飞奔到她身边。
“她脖子都被你要挂断了!”
“我去,张扬小哥哥好几年没见,都长这么帅了,有女朋友没,要不要考虑下我啊?”白菜回头闻声看望过去,张扬笔直地站在人群的一角,随即张扬走过来,一把抓住邓林珍的手,晃在白菜的眼前,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而随之周遭的惊喜声音和质疑声音响起。
“我的天哪,你俩什么时候走在了一起?”白菜更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看着邓林珍,仿佛要把她看穿一样。
“随缘咯!”邓林珍说得极其轻松。
“哎呀,都别这么干站着,咱们进包厢聊天喝酒。”
“老王,你什么时候订了包厢?”
“还用订吗,直接走起。”
“哟,酒吧老板你也认识啊,人脉够广啊!”
同学们跟着老王走进了包厢,瞬间窄小的场地一下变得宽阔,独留下海谷子和顾宗程,此刻两人站在直径圆的两端。
刚才一大帮人进来的时候,谷子的目光就直接锁定在了最后面的顾宗程身上,他的海拔高到足以只看得见他。
“好久不见啊!”
听见他的声音,谷子看着他,脑海里却想起了繁子程那张天然无害的脸,一张朝着她笑的温柔脸庞。
“这是我送给你的春节礼物。”顾宗程靠近她的身边,停了下来,将手里的纸袋子放在了谷子的桌上,然后头也不回的进了包厢。
谷子打开袋子,映入眼帘的一条整齐的藏蓝色绒围巾,让她的眼眶慢慢浮起了水痕。谷子彻底地知道了现在喜欢的人是繁子程,而不是眼前曾经的朝思暮想。
取出围巾披在肩上,谷子也走向了包厢,还未打开包厢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的哄闹声,白菜那帮人在逼供张扬坦白与邓林珍的恋爱经过。而张扬喜欢邓林珍的事情,谷子早就知道,因为张扬给邓的第一笔情书,就是张扬找自己帮他誊写。
那天张扬找到自己写情书的情景至今想起来还是历历在目。
窗外飘着大雪,窗户上甚至结了冰晶,这是灌城难得的一场鹅毛大雪,是她们的有生难见系列之一。
“谷子,帮我抄段东西呗,就五分钟。”张扬突然坐到了谷子旁边的空座上,悄声地求她帮自己,而海谷子只是抬头瞧了眼他,并没有停下手里写作业的笔。
“谷子,就一次,帮帮我!”张扬见怎么请求都没有反应,干脆直接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笔和桌上的卷子,藏在了自己的身后,一副不帮忙誓死不还的样子。
“你能找我帮什么忙?”
谷子怎么也拿不回东西,只好无奈的妥协。
“嘿嘿,要不是你的字在咱们班写得最好看,不然我也不会来求你啊!”
“这话我爱听,纸条拿过来我看看。”
张扬乖顺地把纸条递给了她,谷子看见内容的那一刻,眼珠子都要爆出来一般,嘴巴更圆得能吞下一只拳头。
“坦白交代,你什么时候觊觎我们家林珍的,否则这个忙我不帮。”
“你只管帮我誊写一遍就好了,其他不要问那么多……”张扬的脸红了起来,说话也开始结巴起来,顿时看得谷子哈哈大笑起来,吓得张扬急忙捂住她的嘴,把班里其他的同学吵醒,心中的秘密被曝光。看他窘迫的样子,谷子不禁想到了自己和顾宗程相处的情形,便没再询问缘由,认真地帮他抄写着他对邓林珍的肺腑之言。
“去,帮我把暖水袋拿过来,现在手都僵了,写不出字儿……”张扬二话不说冲到讲台下面帮她拿包。
“去,帮我买瓶娃哈哈,口渴了没心思写字儿……”张扬立马冲到小卖部帮她买了一板娃哈哈放在她的课桌上。
“去,帮我把外面走廊的卫生给扫了否则我没时间给你写字儿……”张扬冲到教室后面,拿好了工具就走到了走廊上干起活来。
尽管海谷子找各种理由敲诈张扬,为了字,为了给邓林珍一份完美的情书,张扬做到了一切。
“哇,谷子你写的字真是人间无敌,谢谢了。”张扬看到成果的那一刻,恨不得想把情书立刻展现在邓林珍眼前。后来在海谷子的注视下,张扬偷摸地把情书塞进了邓林珍的书包里。
“啧啧,你俩是不是瞒我们瞒得特辛苦啊?”
“瞒你们什么了,我也是追了她好久,跨年那天她才答应的我。”张扬虽然话是对着别人讲,可是眼神从未离开过邓林珍,满眼的炙热爱意,引发旁边同学的哄闹。
“功夫不负有心人,咱们一起举杯祝福他俩长长久久吧!”在老王的提议上,所有人都举杯祝福着现场这么唯一的一对鸳鸯。
“真是幸福,这不简直就是从校园走到婚纱的历程嘛!”白菜一脸的羡慕,她一直期待自己能有一场这么完美的青春爱情,可是上天不给她机会。
“八字都没一撇呢,园子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一直未开口的邓林珍,听见白菜的话,脸不由地红了起来。
“哟,林珍你还会脸红呀……哈哈哈哈哈哈……”
谷子没有想到今晚的除夕夜,在老王的筹划下成了一场高中同学的聚会,还是十八班和火箭班的“联姻”聚会。包厢里,大笑调侃的声音源源不断,一直持续到了大年初一的清晨,酒吧结束了营业,众人才依依不舍地告别,没有人知道,今日一别何时再相见会是什么时候,可能几个月,可能一两年,甚至是一辈子。
刚打开门,正好撞见了在穿鞋准备外出的徐母,不由分说徐母直接拽着谷子,连给她进门的机会都没有。
“我的妈呀,您这是准备带我往哪去呀,知道你的大闺女一宿没睡不?”谷子的身体早已疲惫不堪,在酒吧的包厢里坐了一整夜,笑了一整夜,没有合眼的机会,好不容易回到家里想补觉,还没进门,就被自己的母亲再次带到了外面。
“谁让你在外面玩一夜不归?”徐母死死地抓住谷子的手腕,一点也不懈怠,生怕她一溜烟挣脱逃回了家。
“我们高中同学聚会啊,大家都好久没见,也就这时间能凑一起,哪还有时间睡觉啊?”
“我不管!”对于徐母的霸道,海谷子从来只有忍气吞声的份,因为她从来反驳不了徐母,即使自己有理有据。
不知走了多少路,徐母终于停了下来,谷子才抬起头,被眼前偌大的“天佑寺”三个字惊得不知说什么。
“我的母亲大人,您带我来寺庙干嘛呀,想让我出家?您跟我爸也太狠心了吧,连亲闺女都不认?”
“……你这主意不错,哪天咱家经济方面困难匮乏的时候,就让你来这,少了你的口粮,我们兴许能勉强的维持生计下去。”
“……”海谷子欲哭无泪,平常只有她怼别人的份,现在在自己的亲娘面前简直如蝼蚁般渺小,战斗力完全和徐母不在一个level上面。
谷子看着面前的供桌,桌上一座观音的尊像,不由地内心生出了几分敬畏感。“跪在蒲团上,给观世音菩萨拜三下!”正好徐母递了三只香给谷子,让她跟自己说着做,谷子认真地照做着,心底还默默许了三个愿望,因为在她看来,拜观音求愿的可能性一点也不比流星雨小。
祈愿活动终于结束,刚出庙门就准备急着回去补觉的谷子,再次被徐母抓住。
“祈愿拜佛都完了,还想干嘛呀,徐太太?”情绪爆发了的谷子用力挣脱着徐母拽着自己卫衣帽子的手,害徐母踉跄地差点摔倒,而这一幕被谷子看得一清二楚,心底猛然升起不安和自责。她仔细地盯着徐母看,头顶的发梢何时黑白相间的?皱纹何时布在了她的脸上?
“妈……对不起。”谷子抑制不住泪水,抱住徐母就痛哭流涕。
“知道惹妈妈生气了,那以后还让我不省心吗?”徐母的语气变得温柔了起来,让谷子更加地感觉悲痛,摇着头,跟拨浪鼓一样,毫不停歇,嘴里还痛喊着“再也不会”。
最后谷子乖乖地跟在徐母身边,徐母说去哪就去哪,没有一点反抗。
“诶哟,美意,你可算来了。这是谷子吧,都长这么大了?”谷子跟随着徐母来到了一家茶馆里,迎面来了一个和徐母年纪差不多大的女人。
“谷子,喊素萍阿姨。”徐母将谷子从身后推到了前面,让叫素萍的女人看得谷子更加清楚。
“阿姨好~”
“真有礼貌,还挺认生。但是谷子啊,你不记得素萍阿姨了吗,你家小时候住在城南那块儿的时候,你不来常来我家玩手柄游戏吗?”素萍拉起谷子的手就放在手心,满嘴的微笑。
城南……手柄游戏?谷子想了很久,终于有了点印象。素萍家当时在她家楼下,她和她家儿子经常在小区玩,后来总是去他家打游戏就成了素萍家里的常客。
看着谷子似乎有了记忆的素萍,连忙把徐母和她邀请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有个男生正坐在卡座上低头玩手机,看见素萍三人的靠近,丝毫没有抬头问好的意识。
“文文,还记得谷子和徐阿姨吗?”玩手机的男生听见素萍的问声才抬起头,与谷子的四目相对,眼神里没有起伏。
“你这孩子,能不能尊重下长辈?”素萍一把夺过男生的手机,怒吼的声音瞬时吸引了其他桌客人的目光扫射。
“别这样啊素萍……”徐母也不知道怎么劝说素萍,拽了拽她的衣袖,眼神瞄了瞄周边,素萍才把手机还给了男生,安排徐母和谷子坐在他们的对面。
原来是场相亲会。
徐母和素萍早就借机离开了他们,创造机会让两人相处,而两人大眼瞪小眼,完全没有任何话可讲。
“谢文瑞,你这性格真是令人堪忧啊,素萍阿姨看来对你也是操碎了心!”
“哟,还记得我呢?跟你说明白话,我已经有了女朋友,千万别对我抱有幻想!”听见自己名字的谢文瑞,此刻停下了打游戏,将手机放在一旁,认真地打量起对面的海谷子,说实话他真是不记得她了,唯一知道的就是素萍告诉他,这是他幼时的儿童玩伴。
“你可真是自恋!”
“这资本我应该还是有的吧,我的脸上和身上不是写一清二楚的吗?”谢文瑞的话确实没毛病,好看的皮囊,加上一身的名牌,估计倒追他的女生能有一个连。
“我是被我妈带过来的,完全不知道什么情况,所以你要清楚。”
“若是这样就自然再好不过了!”
两人打成了共识,各自回家之后,谢文瑞和素萍说谷子有了对象,自己不是她的理想型;而谷子对徐母说谢文瑞已经和喜欢的女孩子交往了很多年,完全对自己没意思。
“娘主上大人,我已经不止一次两次和您说过我已经是名花有主的人了,为什么还要安排我相亲?”谷子不希望自己的感情归属问题都被家人管的死死地,她始终认为自己有权利选择幸福。
“就那个滇南的小警察?你能不能清醒点,能考虑下现实吗,能考虑下我们吗?”
“那你考虑过我吗,凭什么强加你们的意愿在我身上?”
“门口就听见你俩的大嗓门,这大过年的娘俩又吵什么呢?”徐父回来的及时,止住了两人的争吵。
“徐伟国,还不管管你的宝贝闺女,都要嫁到滇南去了!”
“爸,你该给你老婆洗洗陈旧的思想。”海谷子夺门而出,身后还隐隐听见徐母在对徐父吐苦水。刚走下楼就碰见了来拜访的堂哥一家人,硬生生地再次被堂哥拉回了家里。
看见回来的海谷子徐母仍是忍不住地开口大骂,也不顾及身后的亲戚。
“你个死丫头倒是跑,永远别再回来啊,就彻底不用让我和你爸管你了。”
“婶子,过年过节的不要生那么大的气啊,伤身伤身。”徐海维示意谷子回到自己的房间,放下手中的礼品,拖着徐母坐到了沙发边,安抚着她的情绪。
“你说说你妹妹,你知道她交了个什么对象吗,穷乡僻壤的地方,职业还带有危险性,吃不饱喝不暖还可能居无定所。”
“婶子,妹子肯定是有自己的想法,她这么大了判断事物也是有自己的一套标准,知道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什么该碰什么不能碰,交什么样的朋友,对不对?”躲在门后偷听的谷子此时情绪才稳定了下来,堂哥能帮自己说话,说明这方面的事情徐母的想法也是会有转变的。
“我能进来吗?”徐海维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谷子故作镇定的开门,将他拉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你谈了个什么人,气得婶子发这么大火?”
“正常人。”
“跟我讲讲吧,不然接下来我怎么帮你?”
“谢谢我哥。”谷子激动地就是给她堂哥一个熊抱。
.......
“老妹啊,你不知道那边的刑警死亡率在全国最高啊,怪不得婶子这么担惊受怕阻扰你,哪个母亲会把自己的孩子往火坑里推呢?”
“早知道不和你说了。”谷子看见徐海维的反应,一下子火冒三丈,站起身来把他往外推。
在百分之九十的人眼里,谈婚论嫁的物质条件在现今物欲横流的时代早已远远超过了精神层次的需求。谷子从未追求什么摆在眼前唾手可得的物质需求,因为一旦拿起这份需求,自己的心灵会破败不堪。自己拥有健康的体魄,拥有普通人都有的智慧,为什么就不可以自己去争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