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门外传来高跟鞋砸在地面上的声音,越来越响。
海谷子整了整衣服和头发,端正地坐在座位上,目视着前方。开门那一瞬间,谷子不禁站了起来,迎接进来的那几个人。
“不用拘谨,自然就好。”说话的是站在最边上的男人,谷子从他脸上的痕迹判断估计有四十岁,笑容是那么祥和。站在他旁边的是一位女性,齐肩短发下的面庞妆容精致,浑身散发出一股强烈的气场,威严极了。而站在她另一侧的人鼻梁上架了一副深厚的眼睛,低马尾,个子也很娇小,但是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
“请问徐女士对待我们公司的面试是这么不严谨吗?”率先开口的人是气场女,此时已经坐在谷子的正对面,翻着谷子带来的简历,而视线却盯着谷子,让谷子不寒而栗。谷子看到简历地封面上还挂着水,大半边完全湿透,字迹模糊地已看不清。
“今天过来面试的路上突遇大雨,所以......”谷子藏在桌下的小手交织在一起,无处安放。
“所以这就是你的理由,对不起,请您现在回去吧,我们创阅不接受对待细节对待自己不严谨的员工。”气场女说完即刻起身,在谷子还未来得及意识过来已经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之内。
“小姑娘,我要是你,我宁愿选择编织一个合理的理由推掉今天的面试,等到哪天重新以新的面貌来这里面试,这是一种态度!”男人最后一个离场,本已走到门口却停了下来,回头看着谷子,提了几句建议。
现在这间会议室只剩下谷子一人,谷子的情绪跌到了低谷里,四肢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眼睛向窗外停留着,看着风中摇曳不息的雨。
走出大厦,谷子发现空中的雨,小了许多。可是谷子的心却无比地沉重,心里和脸上的雨,是那么大。
谷子坐在站台的座椅上发着愣,前方停下来一辆车,不断地摁着喇叭,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上车。”车窗摇了下来,里面的女人冲着谷子喊道。谷子往后看好几辆公交车即将进站,立刻蹿进了小轿车里。
“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我们很熟吗?”谷子纳闷地问道,眼神真诚地看着秦雪。
“因为我们曾经都拥有过同一个男人。”
.......谷子什么话都不接上来,不再说话,手肘撑在车架上,视线一直定在窗外。
秦雪带谷子来的还是昨天那家商场,那座小餐馆。
“你专门带我来这里是膈应我的吗?”
“你不该感谢我吗,请你吃饭?”
“对牛弹琴。”谷子撇嘴不再看她。
二人选了一个靠窗的座位,看窗外,谷子觉得一阵晕眩,小腿不禁微软。
“怎么,恐高?”秦雪的余光看到了刚才的那幕,问了出来。
“是的,娘胎里就开始恐高。”
“那你还想坐这里?”秦雪迅速点完菜品,把菜单递给了服务员,微微点头道了声谢,抬头,正好与谷子的四目相对,轻声道。
“宽阔!”
“徐海谷,你觉得因为一个男人放弃自己、放弃家人和朋友,你觉得值得吗?”谷子意识到秦雪或许知道了什么,面露难色。听到秦雪继续说着“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只不过想让你看清现实。现实不是玛丽苏,现实是真真实实的生活,生活是柴米油盐,生活是为钱活着,生活是无聊和刺激的循环反复运动。或许有的人不止是为了这些简单的生活而存在,就好比我和子程负有工作托付的责任和使命感。而你呢,你俩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吗?”
听完秦雪的话,谷子仿佛明白了什么,她的这些话是在暗示繁子程是因为工作的关系因而解脱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吗?
“这样不正合你意吗,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么多?”谷子吸了一口黄桃芒果汁,这是她最爱的饮品之一,回道。
“因为我爱他!”秦雪不假思索地答道。
原来,有的人爱一个人,真的能做到愿意为了他心甘情愿、爱屋及乌。看着对面的秦雪,谷子内心不禁升起几丝异样的感觉,几分佩服,几分羡慕,和几分嫉妒。
“明天我就要回春城了,你要不要一起?”秦雪邀请道。
“几点?”
“明晚九点的车,等会儿车次信息发给你,你好好考虑一下。”
“像你这种好看的女孩子,不愁优秀的男孩子追求你吧,为什么不去寻求新的一段故事呢,非要将自己沉浸在悲伤的囚笼里,痛不欲生?”
“干嘛?”秦雪突然抬起脑袋,看向谷子。
“可能以前看的电视剧和小说多了,一直以为像你这种爱而不得的人会丧心病狂...”谷子自己说着说着都笑出了声,有点后悔说出了口。
“我长得很尖酸刻薄吗,让你产生了这种幻觉?”
“没有,正是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让人会不自觉地产生一种距离感。”
“算是你在夸我吧,谢谢。”
二人的氛围不知为什么像是打破了界限般,化冰为水,柔和了许多。
“看得出来你是不服输的女孩子,但是在爱情面前也甘心屈膝。”
“徐海谷,你确实和我之前认识的女孩子不太一样,有一说一绝不二,挺真诚的。”
“不二?”谷子听完扑哧笑了一声,秦雪的意思也是没错,只不过用的词语有点别扭。
“一直忘了问,你和秦鸣是怎么认识的?”
秦鸣?若非秦雪问起来,谷子差不多将他遗忘了。后半段时间,两人围绕着秦鸣聊了起来,不知不觉当中,彼此的距离又拉近了些。
“我等会儿就不送你了,我还有事,你自己想办法回去吧!”
“你也耿直,有话说话,不会拐弯。”
“就事论事。”
两人这两天来第一次的相视一笑。
一个开着车往东行驶,一个走着路往西走。一个交点,两条射线,说不定走到哪里,终要重新相交。
短短两天的时间,谷子感觉像是过了两个月,不知道田园怎么样了。来到医院楼下,夜色已黑,风中夹带着冰寒,令人瑟瑟发抖。
“这两天你干嘛去了?”谷子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仿若从未见过她。
“无业游民不是一回事儿,面试去了。”谷子将单肩包放在空出来的座位上,瞅了一眼仍旧躺在床上的林骁,回道,但隐瞒了繁子程的事情。
“徐海谷,你跟我出来。”白菜一脚冲到身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拉着她来到了西边靠窗的走廊处。
“怎么了?”谷子用表情询问。
“你怎么了,海棠和我说繁子程那家伙跟你一刀两断了?”
“徐海棠这个大嘴巴,哪天非得撕烂他的嘴!”
“我不关心这个,我关心的是你和繁子程的事。”白菜双手怀叉在胸前,一副誓问到底不罢休的模样。
“明天我准备和秦雪去一趟滇南,找他问个清楚。”
“呵,您老人家心可真大,你不知道秦雪是他前女友啊?”白菜的嘴巴张开得能塞下一只拳头。
“你管那么多呢,就不许我有点自己的想法了?”谷子的眉毛又皱了起来,心底有股莫名的火气,正好喷在了白菜的身上。
“嘿,我招你惹你了,为你好还不知身在福中,我呸!”白菜立即追上谷子,挡在谷子身前,最后啐了一口,潇洒转身离去,健步如飞。留得谷子站在原地,忍不住地笑。
也是这两天,田园的状态虽不神采奕奕,至少不再是颓废不堪。
告别了田园和林骁,谷子急忙赶回家里,收拾起行李。等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谷子才发现最重要的东西不见踪影,身份证!
“妈,看到我的身份证了吗?”谷子立刻求救坐在沙发上织毛衣的徐母,不料徐母一句话都不讲,依旧低着头做自己的事情。
“诶哟,您是要气死我啊,我的身份证,您看到了吗?”谷子濒临抓狂的边缘。
“你的身份证,找我干嘛,我哪里知道?”徐母缓缓开口,气得谷子撒腿就跑向自己的房间,再次翻找起来。
“谷子啊,找什么呢?”徐父终于听到了谷子鬼哭狼嚎的声音,来到她的房间,轻问。
“爸,您来得正好,看到我身份证了吗?”谷子仿佛看到了救星,即使明知不可能,但还是带着希望询问着徐父。果真,徐父知道身份证的下落,但是徐父下一句话,让谷子知道了身份证是被他们有意藏之。徐父问:“你要身份证干嘛?”
“我今天不是去面试吗,人家录用我了,让我明天正式入职,要带着身份证明。”
“真的?”徐父半信半疑。
“不信,我把人家公司人事经理的电话给你,你们打电话过去,证实证实?”谷子说这些话,俨然感觉到嗓子眼的剧烈跳动,毕竟从小到大,谷子从未说过谎话。她也是刚才明白过来,他们藏起身份证,不为什么,就怕自己买张票赶往滇南寻找那个男人。
“老爸相信你。”一句简单的回复,让谷子的心脏激动地跳了起来。
“谢谢。”接过身份证,明明是一张非常轻薄的卡片,可是谷子却感觉到了千斤重,压得她无法抬头直面徐父。
突然想到昨天秦雪说到的一句话:“生活是自己的需要,不要因为别人的左右而失去了自己的方向。”再看向门外,嬉笑在电视屏幕前的父母,感觉担子轻了不少。
没有开灯,眼前一片漆黑。
一点...
三点...
五点...
七点..熬到了七点,窗外的天空渐亮。顶着困倦的双眼,终于从冰冷的被窝里爬了起来。
背着一小包的行李,走到楼底下,谷子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家,心情陈杂。
秦雪说:“你又不是不回来,想那么多干嘛?”
她的一番话,点醒了谷子,是啊,我在伤心什么,忧郁什么?
过去一年,因为偶然的旅游,结识了喜欢的人,缘分真是奇妙。
同样的这一年,因为偶然,喜欢的人要与自己相忘于江湖重启新的人生,缘分真是奇妙。
可是,谷子怎么能够无动于衷呢,她要查明真相,即使是分手,必须要当面,凭什么自己要为一封分手信买单,恕难从命!
一夜的卧铺,火车晃荡了一晚,清晨再次醒来,又是身在春城。
“你定好了宾馆没有?”
“还没有,准备到了这里再随便找个住的地方。”
秦雪不再说话,只是示意着她跟着自己走。两人坐上了一辆出租车,在交通不算拥堵的清晨,从火车站驶出,来到了秦雪的公寓楼下。
“怎么,不敢进来?”秦雪看着谷子站在楼下,抬头仰望着高楼,丝毫没有要动脚的意思,戏谑道。
“有什么怕的,只是你这房子感觉过于豪华,付不起房租...”原来重点是这个,秦雪悄然一笑,立刻恢复原貌,冷不丁地问:“想什么呢,只不过让你帮我搬东西而已。”
谷子顿时感觉像是失了聪,嘴巴上也是抹了胶水一样,说不得、听不到。
“还不快点跟上来,门等会儿就弹闭了。”秦雪住在42层楼,总共就43层。
“为什么要住这么高,假设突然哪天停了电,你这爬楼不得要了命?”
“高处不胜寒,当时也是看中了这边物业管理水平比较厉害,所以你刚才提到的问题几乎不存在。”
说话间,电梯到达42楼。门一开,扑面而来的春风和桃花香,沁了她们的心脾。
秦雪的室内装修很简约,轻工风,颜色单调,家居样式也是简单,是谷子梦寐以求的风格。在大学毕业之前,谷子曾幻想着通过自己的努力,攒到一定数目的积蓄,就买一套属于自己的小公寓,装修风格的想法就是与秦雪大致相同。
“睡客厅,睡卧室,二选一?”
“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谷子听到客厅两个字,莫名地尬笑,嘟囔了一句,却不料秦雪听见,她说:“那你可以出去住,出了小区门口,往右一直走,有家城市连锁旅店,那里欢迎你。”
谷子知道此刻保持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深夜,睡不着的谷子裹着睡衣站在窗前,俯瞰着楼下的湖面,波光粼粼,极为平静。
“要喝一杯红酒吗?”秦雪悄无声息地站在了谷子地旁边,着实吓了她一跳,微声斥责道:“警察都是这样偷摸出现吗?”可是秦雪并不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递了一杯装有红酒地高脚杯给她。然而,谷子并没有接过,摇了摇头,说:“酒精过敏,不能喝酒。”秦雪也就不再强迫她。
通过余光,谷子瞄到秦雪微微浅啄着红酒,红色地液体自杯口灌进她的口腔内,顺着喉咙滑进胃里。而喉咙滚动的那一幕,竟然谷子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甚至红了起来,幸好有月光的遮掩,不然被秦雪看到了,多么尴尬!
“明天我会给你一个地址和一个号码,如果万不得已,才能拨打那个电话求救,听到没有?”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莫名而又奇妙,让谷子摸不着头脑。
“好了,我困了,先去睡了。”后来,谷子感觉到氛围的僵硬,佯装累了的模样,打着哈欠,道了声晚安,回到了自己的“小窝里”。
而秦雪犹如石松坚挺地站在窗前,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等待次日清晨谷子醒来,谷子发现餐桌上已经摆满了丰富的早餐,色香俱全。
“早上好。”谷子看到秦雪仿佛没有听清自己的问早,没有任何的回复,一下子慌了,不知所措地站着。
“赶紧坐过来吃饭啊...”秦雪摘下围裙转身那一刻,才看见谷子像个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
“没想到你还有这厨艺呢,实在是厉害!”尝了一口食物,这回谷子才是真的朝着秦雪竖了个大拇指。
“我长得有那么不食人间烟火吗?”
“一般漂亮的女孩子都不具备这才能,你是另类。”
“照你这样说,你就是说自己不会做饭?”谷子没想到秦雪对自己的评价是这样。的确,她是不会做饭。不对,会做饭,只是做的不好吃而已。
“茶几上的那张纸条,看完了,记在你自己的脑子里。”秦雪的视线落在茶几上谷子顺着视线的方向而去,脚下,自然使然,走了过去,拿起纸条重新走回餐桌边,打开看到。
“记住了没有?”秦雪的声音响起,谷子微微点头。不一会儿,手中的纸条被秦雪一把抽过去,在自己的眼前,看着纸条被撕成碎屑扔进了垃圾桶里。
“你怎么给撕了?”
“不要问那么多,反正你已经记在脑子里了。”谷子此刻要是说出并没有完全记住,不知秦雪会是怎样一副面容。
当然,这只是假设。
谷子对于数字还算是比较敏感。
想当年高一下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在某个闷热的夜晚,走读生们回到了自己的家里,而住宿生听着最后的号角声回到了自己的宿舍里。
回到寝室,谷子一把被夏苗抓住,带到了柳悦的床前。
“密谋什么大事呢,对答案?”谷子当时一头雾水。
“这个学期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要结束了,我想建个QQ群,方便咱们以后联系。毕竟可能有人会选理科、有人是文科,但我不想看到大家以后从此是路人。”
“我没有QQ。”而整个寝室里没有QQ号的人就只有谷子,所以其他人听到之后大跌眼镜。谁知谷子戏谑道:“来,我帮各位把碎掉的眼镜捡起来。”谷子还对着空气做起捡眼镜的样子,这画面看起来极其搞笑。
夏苗始终没忘记正事,笑了一会儿之后,对着众人说到:“行了,你没有的话,我帮你申请一个。”
谷子静静地看着夏苗为自己申请号码,那认真的模样好看极了。
不久,夏苗把手机递给谷子,对她说:“你设置下密码,就可以了。切记输入一个好记的密码。”
谷子一时想不到什么数字,按照要求输了自己的生日号码。
等到夏苗再次把手机递过来,上面是谷子的QQ号码:260xxxx942。
仿佛有什么魔力,谷子看了这串号码,只是念了一遍,就彻底记住了这个号。而且直到今天,过去了九年,谷子使用的QQ账号仍是这个。
想到这件事情,谷子也想起来自从高中毕业后已经有四年多没再联系过夏苗了,账号联系人:夏苗,不复存在,不再联系。
“想什么呢?”秦雪打了一个响指,谷子回过神来,摇摇头,嘴上也表示着没什么。
早饭吃的很慢,不是感觉,谷子意识到是秦雪故意拖延时间。
等到八点来临,秦雪突然离开餐桌走向卧室,从里面推出一个行李箱,扔给了谷子,挑了挑眉毛。
“给我的?可是这不是我的箱子……”谷子用食指指着自己问道,只见秦雪微微颔首,轻语:“现在下面有辆白色、车牌号是滇A16332的大众等着你呢,赶紧下去吧。”
像机械一样,谷子根本来不及询问缘由,已经被秦雪推出了门外。电梯直下,谷子的心更加忐忑不安。
出了小区门口,前方往东100米处果真有辆白色大众在等着她。谷子拖着行李箱走近车子,才看清了车里的人,是一个女人,妖艳的女人。手扶上车把,刚拧开,钻进车里,还未来得及关车门,车子便驰骋在了马路上,好似一道闪电。全程吓得谷子一大跳,蜷缩在另一侧的车门边上,瑟瑟发抖。可是渐渐地谷子察觉到速度降了下来,看向透视镜,镜子里的女人邪魅一笑,带着不屑、疑惑、好玩……
“怎么,要是想吐了,提前打个招呼,别吐在我车上脏了它,听到没?”谷子感觉自己上了一条贼船,从始至终陷在了一片疑团中,不知所措。
“做个自我介绍,我叫安朗。”
“我叫徐海谷,双人旁加个余生的余,大海五谷的海谷。”
谷子只是想礼貌性回应,没曾想安朗极其不屑。
所幸在后半程,安朗比较专注开着车,而谷子为了好受一点,躺在了后座上,干脆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