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刘禅的这一席话,对众人的心里冲击还是很大的,甚至让他们感觉到了一丝迷茫。
诸葛乔忍不住问道:“世子,既然连关君侯这样的神人一般的人物,都不能够绝对追随,那么这样下去的话,这世界不是要乱套了吗?”
刘禅笑了笑道:“阿乔,你跟随王蒙师兄求学也有些日子了,难道都白学了吗?你学的是圣人之学,圣人从来都告诫我们,应该遵从的是仁、智、礼、信、义,什么时候告诫我们,要遵从某个绝对的权威人物了呢?”
诸葛乔点点头道:“属下惭愧。可是如今乱世之中,可谓礼乐崩坏,如何去实行这些圣人之道呢?”
刘禅摆摆手道:“我这里说的并非是治国之道,而是说个人的行事判断,应该有自己所遵从的标准。从我天朝来看,不止现在,即使是再过一万年,仁、智、礼、信、义,这五者对国民而言,绝对是不会落伍的,它们更是维护我国民道德体系的最坚实防线。一旦这五者崩毁,则国家民族一定会对自己的历史走向产生迷惘,终至有覆灭之可能。”
赵风与左甫两人算是武夫,对于刘禅的这番话确实是听不懂的。但是还好现在有诸葛乔在,他们两人只要站在一边保持沉默就好了。
诸葛乔点点头道:“可是孔子所谓‘仁’道,解释不一而足,我等如何用之于个人?‘仁’反而是更多用之于治国方面吧?”
刘禅摆摆手道:“非也。当初我在张行先生处求学时,先生曾与我说,圣人要先修身然后才能天下(注:阿斗在这里刻意回避“家天下”这个词,因为它跟“天下”不同)。我先前说过,你们要有自己的独立意识,要学会去形成自己的见解,是对是错暂且不论,但是自己的行事当然是要以此为准的。”
诸葛乔闻言,随即还是表示受教,但是其实心里隐隐感觉,有些不太适应刘禅的话了。因为刘禅的这番话,似乎是在借助儒家的思想的掩盖,却隐隐有颠覆天朝的大一统思想的意思了。
这时候,刘禅拍了拍诸葛乔的肩膀,又说道:“关于治国方面,我反倒觉得所谓的‘仁’,倒是不必抬得抬高。如你所知,圣人言‘仁者爱人’,其实可以看成上位者对于底下平民的一种关于‘爱’的施舍。”
诸葛乔点点头,确实是有这样一种味道存在,问道:“但是这似乎并没有什么错吧?毕竟孟子都说过“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百姓本来就需要上位者来治理。”
刘禅摇摇头道:“阿乔,你可曾想过,所谓‘劳心者’之所以与‘劳力者’相对,乃是因为孟轲觉得劳力者乃是一群蠢人,需要劳心者勉为其难来驾驭他们而已呢!但这其实是违逆了孔夫子‘有教无类’的思想的。所以,一旦所有的劳力者都过读书了,那么还会有劳心者与劳力者之别吗?”
诸葛乔立刻反驳道:“人若是无高下等级差别,那么官府便失去权威,国家还如何存续呢?”
刘禅笑道:“官府的权威、皇帝的权威,到时候就不是承接于上天,而是承接于民意了。所以,到时候皇权的最高权威,便要让位于人民制定的各种法律了。”
诸葛乔顿时被刘禅的言论,震惊得瞠目结舌了,惊道:“那么皇帝岂不是可有可无了吗?那么国家应该交给谁治理?”
“当然是应该交给人民选拔出来的团体。而且这个团体的执政一定要有一个明确的期限,比如说三年或者四年。一旦到期,他们就必须无条件交出管理国家的权力,然后再跟其他不同的团体一起,公平地由人民重新进行选择。”
诸葛乔再度错愕道:“那样岂不是很危险吗?那个团体要是不主动交出权力,人民应该怎么办?这样实在是太危险了,我还是感觉拥立皇帝更好。”
刘禅笑了笑,诸葛乔这样的思想,确实不是一时一刻就可以扭转过来的,笑道:
“到时候,人民已经为国家设立了一部根本性的国家最高法律,任何人、任何团体都无权抵触或者超越,你可以称之为“上天的律法”;其次,到时候这部律法要能够保证,人民敢站出来争取属于自己的权利。而不是说因为一个团体的势力太大,而将人民的意志完全打压下去,成为自己独大的局面。这也是为什么,我刚才说过,要多个团体一起公平参选的原因。”
刘禅顿了顿,接着说道:“还有一点,你应该还记得,我曾经告诉你,军队是一种危险之极的暴力,所以必须实行文人治国。所以,到时候军队一定是不得干预国家大政的。可以说,除了日常训练和对外征战之外,军队对一切事务都要靠边站!那么到时候,团体想要执政就不可能依靠暴力上台,他们所能够依靠的就只有民心与民意。人民要你下台,你便不能窃据其位了!”
诸葛乔沉吟了下来,他知道,历代君主驾崩之后,新君上台之前,京师禁军的风向绝对是最为重要的,往往关系着谁能够上台的问题,这样确实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不过,刘禅所说的这些,其实已经严重超越诸葛乔的心理承受和可接受的范围。他实在很不能理解,这个天天与自己呆在一起的世子,心里的想法怎么就会如此怪异呢?其实这已经是他,对刘禅第二次生出这样的陌生感了。
诸葛乔内心里本能地避重就轻道:“世子,其实我们现在不就是几乎是在实行文人治国了吗?朝中大臣,除了一些武将之外,几乎就都是饱学之士了。”
刘禅笑了笑道:“所谓文人治国,乃是与如同董卓那样的武人干政相对应的。武将应该回归到各自的部队中去,一切的行动必须接受由人民所选拔出来的团体的领导。不过,当发生战争的时候,军事权力是要放给武将的,领导军队的文人政客,一方面要给他们制定相应的战略,一方面要为他们竭尽全力向国家争取战争的经费,以及足够的后勤保障。”
诸葛乔点点头道:“属下明白了。世子所说的一切,似乎都是权力的制衡之道。”
刘禅有些惊叹诸葛乔的理解能力,叹道:“阿乔你果然聪颖过人,我的意思正是如此。其实这样的事情如今想要实行起来,那绝对是千难万难的。人民没有经过几十年的启蒙,那是不可能理解,并且意识到自己对国家民族的责任心与重要性的。只有当人民都能够意识到,这个国度乃是他们的国度,国离开了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的意志,都是不完整的国的时候,那么我想,那就是一个近乎完美的时代了吧。”
“我们的国,离不开我们任何一个人的意志……”
诸葛乔口中呓语着这句话,心里不免都有些感动了。这不就是上古的圣人们的治国追求吗?诸葛乔似乎开始明白,刘禅意图重新架构这个天下的良苦用心了
——虽然诸葛乔这样的想法,跟刘禅还是存在偏差,但是他至少认为已经找到了一个与刘禅思想契合的地方,自己与世子的思想还是保持着一致性的,自己始终是忠诚于世子刘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