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子走时,奶奶把蒸好的馒头装了满满一麻袋,刚子把袋子绑在自行车的后座上骑走了。我在村口挥着手,目送他离开。等他在路尽头的拐角处消失时,我才慢慢回家。
村子的人越来越少了,在我回去的路上,我发现整个村庄竟然孤零零地与世隔绝了!
我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只听见朗子家里传来轰隆隆的豫剧的声音,他举着村里开会用的高音大喇叭,爬在一棵高高的杨树上,但是声音没有切断,方圆几百里都能听到。
“嗨,六叔,在干啥呢?”我问道,声音似乎传在空谷里,发出阵阵回响。
“村委换喇叭了,把这个旧的给我了,我拿来给咱村放戏听。”朗子眼睛笑成了月亮,天色已黑,天空中悬着一轮明月,映照着朗子瘦削的身躯。
“你能放一首《2002年的第一场雪》吗?”
“什么雪?”
我重复了一遍,他没有做声,还在树上摆弄着喇叭。
停一会,他说:“这都2004年了,啥雪都没有。”
“你真傻!”我回应说。
我重复了一遍,他没有做声。
我见他没有反应,从屋里翻出一盒磁带放上去,放起了《2002年的第一场雪》——
2002年的第一场雪??????????
是留在乌鲁木齐难舍的情结
你像一只飞来飞去的蝴蝶???
在白雪飘飞的季节里摇曳
村子上空飘起了这首歌曲,我陷入了无尽的遐想之中,我想此时张静也在我旁边,与我共同聆听这首歌曲。
我踏着歌声回去了,月光下我并没有影子,整个村子都没有影子,到处都是月光。我阴郁的内心变得明亮起来了,俄顷,我发现这里没有其他人。
整个村子除了我和朗子,只有这倾泻下来的柔和的月光。
我睡了一会,听到一声呼喊:“伟伟!”那是哥哥的声音,我想着是哥哥回来找我玩了,我循着声音再次找到朗子家里,我没有喊他六叔,粗声喊了句:“朗子,见我哥了吗?”
他安好了喇叭,依然放着他喜欢听的豫剧,《穆桂英挂帅》的选段,我听着吵,说道:“别让它唱了,真难听。”
朗子背过身,趴在树叉上一动不动,对我说:“乐乐吗?刚才还从这过。”
我兴奋极了,确信了自己没有弄错,确实是哥哥回来了,他不好意思见我,一定是背着爸爸妈妈回来的。
我满村子找,跑遍了却没有人影,只有耳边回荡着“伟伟”的呐喊声。
我想起来刚子书包装的一本《呐喊》里说的:呐喊呵,我也想高声的呐喊,想在这个空离的村子里发出巨吼,让自己能够找到哥哥,让自己能够有人陪伴。
朗子对于我的事显然无动于衷,又在高处和着戏曲发出悠长的声音。
我总是有些一些新奇的想法,认为暑假自己去北京的往事似乎就在眼前,那似乎是梦,也像是自己的意识,总之它是存在过的,我现在似乎处在自己的意识之中,也像是飘飘乎的梦里,那么所谓的真实和虚幻有什么区别呢,也许现在是真实的,其余的过去的一切都是虚幻的存在在自己的梦里。
我找到了绝妙的安慰自己的理由,我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任由自己思维的驰骋,像是悠长的抓不住的豫剧的长音,我飞到了800公里外的北京城里。
爸妈和哥哥正在看着电视,他们没有忘记远方的小儿子,母亲嘴里还念叨着:“要是伟伟在一定能把刚才的龙虾吃完。”
“龙虾?”我飘到了饭桌旁,看到放在那里的一大盘龙虾,伸手去抓,可是怎么也抓不到!我三番两次的伸手,结果却一场空。
我又返回他们旁边,和他们一起看电视,电视上密密麻麻地呈现出奇怪的图案,我怎么也看不懂,问父亲:“爸爸,电视里放的是什么啊?”
他们没有理我,我明白,他们看不到我,但是我能看到他们我就就心满意足了。
不一会,父亲起身要去批发粮油,就像我暑假里和父亲出行的那次,我有些纳闷,这么晚为什么还要出去呢?
哥哥和母亲并没有阻拦,我偷偷的跟着去了。夜晚的老山早市一片漆黑,月亮也被夜幕蒙上了眼睛,我在后面追着,可是父亲骑着三轮车越蹬越快,一会就消失在山路的漆黑中,我大声喊了出来:“爸爸,走慢点,前面太黑了,我害怕!”父亲没有理我,继续往前走着,我哭丧着回家了,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家里哥哥和母亲也不见了,只剩下电视里的奇形怪状的图案和桌子上的龙虾,我沮丧极了,双手抱在胸前,对着天空大声喊:“爸爸,妈妈,哥哥!”每一声都响彻山谷,发出阵阵回声。
撕心裂肺的喊叫让我头脑发昏,我在恍惚中,又回到了凌上村,一切还是照旧,高高大大的杨树上挂着朗子,他在上面睡着觉,高音喇叭里放着铿锵有力的豫剧的声音……
第二天一切又回归了正常,我就像没事人一样吃早饭收拾书包上学,早饭时爷爷看了看我有些红肿的眼睛,问了一句:“咋了?晚上没睡好?”
我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没事。”
我深深地意识到,很多的事情,从我生下来的那一刻,都很难改变,我不去苛求什么,就像千千万万的像我一样的孩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