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余曼婷曾稍微提过，自己大病一场的事。没说因为什么病，也没提杨义成，只说生来就体弱。按理说，听到杨义成舍弃生意来看自己，多少会有点感动。可杨兰除了一开始有些意外，很快又恢复冷漠模样。“说起这个，我倒是想问。我为什么会生病？生的什么病？”
“小孩子生病不都很正常吗？有什么好问的。”杨义晴闪烁其词，并没直接回答。
“好，正常。那他来看眼快要病死的女儿，也很正常。再怎么不济，快死了总得见一面吧。这和他疼不疼我有什么关系？！”杨兰知道杨义晴姑姑有事没说，并没点破。也许，大家不愿提，总有不便提的理由吧。
杨义晴起初面色就不太好，现下变得更难看，甚至气得抬起手，举半天就是没挥下。“真是养了个白眼狼！你爸爸现在这样，不去关心还在这里和我吵。我看你就是没心没肺！”
“你想干什么？你动她试试。”
“你插什么嘴。”杨兰偏头斜了眼李武又转回头，“说我没心没肺，就当是吧。要打你就动手。”
“吵吵吵，吵死人了。”
陆小芳一吼，三人都安静下来。杨兰拽着李武去往天台。
天台水泥墩上，杨兰转头看眼并座的李武，回头仰望星空。“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吗？”
“我知道，因为你家里人不喜欢你，你不开心。但没关系，有我喜欢你就够了。”
真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也许你本心真的不坏，可惜。收回飘远的目光，杨兰低头一笑。“记住你说的话，等我回来。”
“杨兰？杨兰！”
杨兰回神看了看四周，再望望站在眼前的张漫妮。“怎么了？”
张漫妮气哼哼坐下抱着手，“没怎么。张梦洁走了。”
对，刚刚她们吵起来了。杨兰觉得刚才像过了很久，回神才发现，张梦洁不在了。转头数落起张漫妮。“你也真是，她不是你妹吗？人呢？”
“腿长她身上，关我什么事。说起来也真是奇怪，你怎么就爱向着她呢。你了解她吗？”
张漫妮头也不回，抱着手像在自说自话。杨兰见她这么说，皱眉不解。“怎么说？”
“她从小就贱惯了，别人怎么说她都不会介意。我爸死后，我妈改嫁邻村的一个男人，她接受不了。我爸，就是后爸，也不待见她。我爸和我妈有了我弟，更不会管她，她也不读书了，净做丢人的事。说起来也怪不了谁，是她自己不自爱。要不是因为她，我也不会被人说闲话，受人欺负。”张漫妮说完生气叹气又顿了顿，“所以呀，我就是想有钱，让那些说闲话的人闭嘴！这有错吗？”
杨兰哑口无言，但算是听明白了，也理解两姐妹为何像仇人一般。家穷不幸，被人欺负，互相怨憎，哪一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谁是谁非虽不懂得该如何去评判，可张梦洁不无辜吗？
突然想到张梦洁可能躲去哪偷偷难过了，杨兰有点不放心。“对了，梦洁去哪了？请假走的吗？”
张漫妮转头看眼撇嘴。“她最多跑去网吧，还能去哪。”
也是。张梦洁一向开朗，想得也比较开，像个精钢坦克一样坚挺。哪像我这么想不开。杨兰摇摇头，突然想起一件事。“漫妮，昨天你是不是帮我接了个电话？是谁打来的？”
“哦，你不提我都忘了。好像是刘子华的朋友，说什么，刘子华吐血了，让你去看他，不去又怎么怎么样的，烦死人了。我就告诉他，你都躺着呢，怎么不让他来看你呢，真是。”
“你说什么？！”杨兰惊得嘴都没合上，想着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张漫妮起身拍拍杨兰的肩。“你也太大惊小怪了吧。吐个血又不会死人，至于紧张成这样吗？”
杨兰也站起身，看着张漫妮，好像从没认识过她。“你再说一遍！”
张漫妮“切”一声笑着撇过头，转回看着杨兰。“再说十遍百遍都一样。死不了人！”
杨兰深吸气，强忍着没发火。“你心情不好，我理解。但你的态度，我不理解。”
“不需要你理解，我就这态度。”
“能不能好好说话？你知道你…”
“转告电话我还错了？真特么有病！”
“说谁？！”
“说我自己，有病才来问你们意见。以后做什么都互不相干！”
看张漫妮愤愤离去的背影，杨兰气得胸口疼。想起张漫妮转告说刘子华吐血的事，不禁垂下眼皮苦笑自语。“是要有多失望，心有多痛，才会吐血呢。”
呆站了小一会，杨兰突然向吧台里走去。
“李部长，我想临时请假。”
坐吧台里的李部长刚放下电话，抬转头一脸怒容。“请什么假？不批！张梦洁前脚走你就来，有样学样都不想上班了是不是？”
“真的有急事。如果不批，就算我旷工吧。”
杨兰转身出吧台拿上挎包，径直往门外去，也不理会身后咆哮的声音。“要走就别回来了！钱赚够了还是嫌钱多…”
一出到门口，杨兰就忍不住大口呼气，然后从包里翻出小松下，按了两个数字又愣住了。我到底在干什么？
想到刘子华今天或许还在医院，或者已经被他家人接走。电话打去他宿舍，完全是徒劳。握着手机无力垂下手，往前迈步，大颗眼泪滚落。我还是害了他。又一次，让他失望了。我不该自私地，让他成为我的救命稻草。现在连他也…
“余兰，你就是该死！”一声呐喊，也不顾及马路上行人投来的异样目光，杨兰握拳捶了一下胸口，像是发泄对另一个自己的怨憎。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做蠢事！
到底是为什么。杨兰边想边缓步踏上人行天桥，趴在栏杆上看车流。夜风微吹，轻抚她的面颊，带着泪的一双杏眼，忽然盯着眼前茂密的绿植发呆（城市人行天桥两旁，栽种的绿色植物）。这里，没有一年四季。春天，没有迎春花的绽放，夏天，没有垂柳的倒影，秋天，没有梧桐的落叶，冬天，没有雪花的飘洒。冬天…
杨兰突然站直身，仰头看着漆黑的夜空。原以为到了只有暖阳的地方，不会下雪，就不会冷了。却忘了，这里是你永远到不了的远方。雪娃娃，也确实是为了她，融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