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孙老先生一句话道出,众人鼓掌喝彩,皆是窃窃私语。
“我听闻前段时间南阳武林正邪相争,打斗十分精彩,就连那些只闻其名不见其影的杀手都出现了。”
“嗯,只叹这南阳城距北平万里之遥,不然说什么都要去看看。”
“难得老先生得此佳传,今天可是有耳福了,哈哈。”
“别说话了,听老先生讲。”
而二楼隔层上的徐云与梁文婷对视一眼,洒然一笑,饶有兴致的看向楼下那位孙老先生。
老先生清了清嗓,一拍惊堂木,道:“话说咱这大明国武林中出了一个祸害,其名为苏九龄,这小子是心狠手辣无恶不作,一手创立百花门与龙守堂两个组织。百花门皆为女子,靠魅惑倒采花杀人害命;龙守堂为杀手刺客堂口,专门皆暗杀单受雇主雇佣,旗下十三名暗刺是各个身怀绝艺,神出鬼没。一时间为祸武林,使人谈其色变。此子狼子野心,居然绑了靖州府李家的千金,由此才引出一段群侠齐聚卧龙岗,正邪比武登天台!”
这一段简书说完,周围食客叫好声不断。
接下来老先生口沫横飞,连喝带吒,其不愧名嘴之称,中气十足,字正腔圆。说到李家风雷陨落众人惊叹不已;说到女将岳思盈力挫洛江婧怡时众人惊叹其真为巾帼不让须眉;说到病将军挽弓射青鸾时,众人鼓掌喝彩;说道段龙潭袭杀张云浩时,众人又是恨得咬牙切齿;说到苏轲雷神碎青衫,众人惊叹唐门暗器之威;再说到徐云怒灭无极叟,众人听得热血沸腾。
这孙老先生口沫横飞,说到激情澎湃之处,也是拿起折扇比划几下招式,博得满堂喝彩,虽然徐云与梁文婷两人为当事者,事实上并没有他说的如何如何精彩绝伦,但说书讲究个嘘头,其中不免夸大其词,俨然将李家一方众骄楚讲成了天神下凡般神勇无敌。
这一断书整整讲了一个时辰,在众人鼓掌喝彩中孙老先生下了场,伙计送来赏钱,老先生志得意满的款步走出了醉尘酒楼。
而徐云与梁文婷二人也吃过饭菜各自回到了房间。
徐云梳洗已毕,躺在床上缓解疲劳。自昆仑来北平一路上车马颠簸,好几日都是与梁文婷在马车中度过,今夜希望无事,可以安稳的睡一觉。徐云闭着眼睛回想着今天听到的评书,嘴角露出了微笑,毕竟自己被当成书中人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喜悦。
徐云翻了个身,正准备进入梦乡时,猛然间睁开双眼,心道,不对!
我于今年三月春时夜潜通州,宰了那老知府,此前也多处于通州一带劫富济贫,满通州城都是我的画像,这北平城又与通州相邻,想必消息早就传到了北平,甚至是那燕王的耳朵里,按理说我若一进这北平,哪怕我伪装再好,周围也会多多少少有些风吹草动,我亦可察觉,可这一路相安无事,反而那说书人讲到我大盗徐云的名讳时好似夸赞一般,那些听客也叫好不断,难道……是燕王府的人动了手脚,将我通缉令撤除?联想此次遭遇,这也不是不可能。可却不管如何,说不定我这一进北平城,一举一动都在那些人掌控之中,此行一定要万般小心为妙,今夜且不管,车马劳顿,先养足精神再说。
徐云想到这里,缓缓的闭上了双眼,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梁文婷自从回到房间后,便一直抱着双腿坐在浴盆中,低头看着浴中花瓣,一直侧耳听着邻屋的动静,听闻隔壁徐云洗漱后便再无声息,她又低头思忖半晌,起身出了浴盆披上外套将那酮体裹了个严实,吹熄烛火推门走了出去。
“没想到你真的背叛了他。”北平城一处深巷内,洛江婧怡注视正低着头不知想什么的梁文婷。
半晌,梁文婷抬头看向洛江婧怡,道:“你伤势怎么好的这么快?”
“龙守堂覆灭后,我回了师门,是我师父他老人家为我疗伤的。”
梁文婷点了点头:“谈不上背叛,我百花门与你龙守堂不同,百花门只不过是他取乐的场所,我已经无法忍受那些非人的折磨了。”
“我多少同情你一些,听闻青鸾红凤杀了你姐姐。”
梁文婷痛苦的点了点头,道:“是的。”
“我听说他们在四处打探徐云的下落,杀手的嗅觉是敏锐的,可能已经找到这里了,要为他们师父报仇,你小心一些。”洛江婧怡提醒道。
“正好。”梁文婷攥紧了拳头。
“那你打算就跟在他身边了吗?”洛江婧怡问道。
“我小时,与姐姐被带到百花门,以为颠沛流离的生活结束了,以为那就是家,到后来,我长大了,我却发现这些不是我想要的,那些折磨与苦难,有谁就天生应该受的呢?”梁文婷低下了头,洛江婧怡就那样看着她,仿佛在扮演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直到后来,姐姐遇到了徐云,她回来时对我说,她爱上了一个人,却注定无法在一起。再后来,姐姐被他们所伤,我恨那些伤害姐姐的人,我要将他们碎尸万段,于是我冒着风险不顾你的劝阻调动罗刹童,去平灭昊天寨。但慢慢的,我发现这世间,分善分恶,却谁又能说清这善恶。姐姐在世时,我从她眼中看不出丝毫的恨意,只有无尽的眷恋,甚至……还有解脱。”梁文婷呼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从小我与姐姐喜欢相同,她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并且都是发自内心的,包括……人。说实话,那次在大盘山郊外初相见时,我便心动了。后来,比武时他说,若是就此离世,可对得起曾辜负的苦难。”
“他是侠义之人,若那青鸾红凤袭来,也定会斩杀。”
“我在他身边,他给我一种说不清的温暖,还有久违的安全感。”
“我便一直跟着他,无论生死。哪怕没有名分,做个侍女也好。”
梁文婷摸了摸头上的三生结,不再言语。
洛江婧怡点了点头,道:“也好,你我也算是朋友了,我在龙守堂时,你我一见如故,也说得上几句知心话,今日以暗号寻你,是想与你道别,我要回师门了,师父准备带我东渡大洋,以后,可能见不到了。”
梁文婷注视着洛江婧怡,道:“若有缘,江湖再见。”
洛江婧怡上前抱住了梁文婷,二人拥别。
看着洛江婧怡离去的背影,梁文婷缓缓的红了眼眶。
洛江婧怡大她五岁,她记得十四岁那年,因门中事务在江枫桥与洛江婧怡合作,那时她主要负责协助袭杀目标人物。在那一次,她们失手了,回到门中一同受罚,也就在那一次,两个原本都冷冰冰的人逐渐搭了几句话。
今夜沐浴时,却见一道烟花响起,她知道那是龙守堂的信号,她原本以为龙守堂之后,再也见不到这种暗号了。她也不想出去,但,终究是随着暗号来到了深巷。
却没想到,今日竟是她寻自己分别。
梁文婷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客栈。
她知道,人的一生中会遇见很多心动的人,可能会误以为那是喜欢,其实也不过是某一刻的好感,毕竟心动不是答案,而心定才是。
翌日近晌午。
徐云伸了伸懒腰,这一觉睡得真踏实,刚起身,却见桌子上一排早点,热腾腾的花卷和米粥,而梁文婷则正是坐在桌前等候,见徐云起床,她站起身来。
徐云揉了揉眼睛:“唔……你一直在等我?”
“嗯,见你睡得香甜,就没忍心叫你。”梁文婷道。
徐云脸色一红,道:“我好久没有这般放松的睡过了,见笑了。”
梁文婷笑了笑,表示理解。
“现在什么时辰了?你吃过早饭了吗?”徐云问道。
“巳时三刻,我还没吃,等你呢。”梁文婷答道。
徐云心中一穆,心道这梁文婷还真是把自己当做侍女了。
他轻叹一声,起身道:“我先洗漱一下。”
梁文婷听闻连忙将木盆中热水毛巾端至徐云身前。
徐云接过木盆,道:“你先出去。”
“我服侍你吧。”
“你先出去,听话。”
在梁文婷转身出了房间后,徐云悉数完毕,换过梁文婷一起吃饭。
饭桌上,徐云喝着米粥,道:“你以后不用服侍我,我不习惯,真的。”
梁文婷低下了头,道:“我说过你若能救出姐姐,我做牛做马一辈子服侍你,做妾都行。”
徐云看着小自己七八岁的少女,道:“真不用,我救你姐姐一是心中恻隐,二是希望你弃恶从善。你如今追随于我,我想有朝一日将你安顿在一处容身之所,不受世态炎凉般苦恼。”
梁文婷沉默,两人无话,各自吃着盘中食物。
饭后,徐云唤客栈伙计将碗筷端下,看了看梁文婷,道:“来,我给你梳头。”
梁文婷诧异的看了一眼徐云,没有说话。
徐云莞尔一笑,道:“来吧,相信我。”
梁文婷坐在铜镜前,徐云在身后拿着木梳梳理着她的头发。
“你不介意的话,做我妹妹吧。”徐云开口道。
梁文婷身子一颤,半晌,道:“好。”
徐云心中轻叹,口中说道:“我自漂泊,浪迹天涯,无亲无故。只是一心想着将爽儿救活,一来与爱人朝夕相处,二来寻得父母下落。我本无意参与世俗中事,门派相争,可有时,身不由己,不得已而为之。如今我所做之事就差一步了,就能救活她。”
“我知你心中所想,我本一散人,无拘无束。你豆蔻年华,本应享青春年华,却自幼一路坎坷,令人心酸,你跟我,既为我义妹,我定会帮你斩了青鸾红凤,保你平安。”
“嗯,我知道了……哥。”梁文婷语气缓缓。
“今夜进燕王府,恐有变故。你留在客栈,等我消息。”
“好,若子时过,不见踪迹,我拼了命也要杀进燕王府。”
“不,若子时过不见我踪迹,你则速速前往落月散云峰青阳观送信,万万不可做傻事。”
“我不!”梁文婷猛然转头看向徐云,直直的凝视。
徐云摸了摸梁文婷的小脸,笑道:“应该没事的,你放心,来,转过去,还没梳完呢。”
梁文婷转过了头,沉默不语。
“婷婷,你有所不知,那燕王朱棣是爽儿的亲生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