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刚刚梳洗完毕。就见元清明自顾进了屋,旁若无人地坐下来,斜她一眼,道:“我只答应医人,可没说还要替你做别的。”说着,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他眼下泛青,似乎昨晚没有睡好。
“浣绿,你去跟大小姐要些冰块来,就说这屋里太热了,拿些过来解解暑”,她并未答话,而是转头吩咐浣绿。浣绿听命出门后,她才回过头,也不理会他一肚子不满,问道:“如何?”
元清明白她一眼,轻哼道:“并无异常。”
“哦”
晚晴点头,放了心。她生怕薛妙绮嫉妒上官晚幽,背地里做出一些不利于她的勾当。就让紫苏拿了字条,托元清明趁着夜深人静去查一查,没想到,他不顾一路奔波,昨晚就去了。看着他睡眼惺忪的脸,突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元清明虽然外表不羁,但心地不错。
“你……先回去吧。”她道。
这就完了?元清明诧异地转过脸,有些不可置信,待看到她无辜的双眼,忽而气愤地扭过头,用力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进府前,非逼他换了楚家下人的衣服,这会儿,真把他当小厮使唤了?
除了师傅,师兄也没这么糟蹋过他。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元清明越想越不忿,干脆赖在椅子上,不走了。晚晴不明所以,只觉的这个别扭的少年脸色越来越难看。紫苏在一旁,也不敢作声。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晚晴见他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不由问道:“你一宿没睡,不累吗?”
她刚才说的是这个?元清明一怔,望向她,难道是自己想错了?然而看到她略带关切的神情,脸色却是一缓,脱口而出,“我歇一歇,这就走。”
这个人……
晚晴无奈,心地虽不坏,但着实难相处。
“其实你不必担心,”正想着,忽听元清明似无意道,“你姐姐比你聪明的多,”他转过脸,似笑非笑,“倒是有人,小爷听说昨晚饿了肚子?”
消息传得这样快?她一叹,想必这会儿,林府上下都知道了罢,更不用提上官晚幽了。“不用你管。”她神色微赧。
“哈哈哈……”,元清明忽然放声笑起来,站起身,“你总算还不是太笨,”一边往外走,一边意有所指,“看好你的人。”
丢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元清明如同来时一样,自顾就要离开。
晚晴想了想,叫住他:“等等,这段时间,你……安份些。”
林家不比楚家,多是后宅妇人,何况这里是京城,她不想给上官晚幽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况且元清明这个人,最惯的便是惹是生非。她不放心。就如现在,即便穿了下人的衣服,那副神情举止,哪里有下人谨小慎微的样子。
“你……,哼!”
元清明脚步一顿,脸色微僵,随后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晚晴轻叹,但愿他能听进心里去。
上官晚幽气色比昨日好了许多,秀发半挽,发际簪了根发钗,人也显得精神起来。但仍如昨晚般,背后垫了枕头靠坐在床头,见晚晴进门,牵了她的手,歉疚道:“昨儿都怪姐姐,思虑不周,只顾着跟你诉苦,反让你在姐姐这儿受委屈了。”
果然。晚晴笑道:“在姐姐这儿,晴儿能受什么委屈。昨儿没有的,今儿加倍讨回来就是。晴儿才不会跟姐姐客气。”
一番俏皮的话,说得上官晚幽亦笑道:“好,等会儿姐姐加倍补偿你。”晚晴望着上官晚幽,道:“姐姐如今有了身子,应该多出去走动走动。”
上官晚幽却笑着摇摇头。
正在这时,门外有丫鬟禀报:“禀夫人,早膳备好了。昨儿晚上厨房当差的几个厨娘,也着人发落了。”发落到底是挨了家法,还是发卖了,晚晴不知道,但听那丫鬟战战兢兢的语气,处置得肯定不轻。上官晚幽不想让她知道,她就知趣的不问。
晶璃走出去,道:“吩咐下去,摆饭。”
打扮得齐整的丫鬟们一阵忙碌,瞬间又都退了出去。说也奇怪,林府的这些丫鬟长相模样自是一流,但除了衣着光鲜些外,举止气度和楚家下人相差无几。听说早年楚、林与上官同是三大世家,虽然如今上官与楚氏两家式微,但只从家奴的气象上来看,这话仍有几分可信。
片刻后,晚晴终于体会到上官晚幽口中的加倍补偿是何意。琼杯玉盘,象牙筷箸,满桌珍馐佳肴看得人眼花缭乱。虽说只是早膳,用不着海味山珍,但这般奢华未免过份。晚晴转头:“姐姐……”
上官晚幽打断她:“你只管吃就是,姐姐自有分寸。”
“姐姐不跟晴儿一起?”晚晴不解。上官晚幽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她摇头,“待会儿晶璃给我盛些粥过来就好,你快过去吧,免得饿坏了。”
既如此,她只好恭敬不如从命,施施然一人独享满桌华筵。晶璃依言,盛了半碗飘着奶香的粥过去,上官晚幽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望着心安理得,没有一丝不自然的晚晴,慢慢露出了笑容。她这个懦弱的妹妹,真的不一样了。
“姐姐,”丫鬟打开帘子,薛妙绮惊慌失措走进来,一脸愧疚与不安,“都是绮儿不懂事,要责罚就连绮儿一块责罚吧,姐姐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薛妙绮泣道:“昨晚妹妹与夫君回房后,觉得腹中饥饿难忍,又见姐姐与晴儿妹妹多日未见,定会秉烛长谈,就央求夫君,先将给晴儿妹妹备下的晚膳用了,再让厨房重新做一份,等晴儿妹妹回房,再用不迟。夫君先是不肯答应,后来经不过绮儿软磨硬泡,答应下来。可绮儿明明吩咐下去了,不知哪里出了差错,竟然让晴儿妹妹尴尬,绮儿罪该万死。特来向姐姐赔罪。”
她一边说,一边跪了下去。说罢,忽然闻见屋里饭菜飘香,再一抬眼,桌上琳琅满目,直耀人眼,不觉愣住了,一时竟忘记了说话。再细眼一瞧,桌后女子正睁大了眼睛望着她,那副神情,似笑非笑,看得她心慌意乱。
这时,听到帐边冷道:“如夫人好健忘的性子,我家小姐昨儿说得明明白白,小姐的妹妹,只有二小姐一个,如夫人再不要喊错了人。”晶璃觑着她,一脸的防备。
“可……可是……”,薛妙绮噙着泪,楚楚可怜,“夫君说,就算姐姐容不得绮儿,绮儿却不能不尊重姐姐。”
上官晚幽闭了目,任凭她哭闹,不作理会。
“姐姐若是不原谅绮儿,绮儿就不起来。”薛妙绮低头着,真的一跪不起,嘤嘤哭泣起来。
“绮儿,”林子昊忽然从外面冲进来,一把拉起薛妙绮,“你这是何苦,快起来。”
薛妙绮哭得越发真切,“都是绮儿的错,姐姐若不原谅绮儿,绮儿无地自容。”
望着自始至终无动于衷的上官晚幽,林子昊气急:“上官氏,就算绮儿对不起你,一切由林子昊一力承担,你何苦欺人太甚。”
“夫君,”薛妙绮死死拉着他,一脸凄苦,“你别生姐姐的气,都是绮儿不好,若不是绮儿不懂事,得罪了姐姐,姐姐就不会记恨绮儿,也不会心情郁结,差点保不住夫君的孩子,昨晚……绮儿无意中又得罪了晴儿妹妹,姐姐怪罪绮儿,也是应当的。”
林子昊听得心疼不已:“都是下人们的不是,你何苦全把过错推到自己身上,”他抬起头,道:“绮儿知道自己无意中犯了错,清早亲自下厨,要向晴儿赔不是,你睁开眼看看,”林子昊指着身后,捧着汤钵的两个丫鬟,“你已经处置了那几个犯错的婆子,绮儿一片诚信,你当真视而不见?”
上官晚幽睁开眼,目光漠然:“相公此话怎讲,从始至终,相公可曾听晚幽说过一句责怪的话?”林子昊一愣,上官晚幽接着道,“晚幽命苦,只求从今往后能清净度日,望相公成全。”
林子昊听罢,长叹一声,扶起薛妙绮,默默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