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运话音未落,两个官差打扮的汉子便冲了进来,前一个络腮胡子带着刀,后一个小八字胡拿着麻绳和麻袋,俨然一副拿人问罪的架势。
排头的那个带刀汉子,原本是常西镇南边军营里的一位军爷。仗着身份,横行乡里,喝酒耍浑那是常有的事儿,只是有次酒后轻薄了县丞家小姐这才被销了军籍,批捕入狱。没想到的是,经他家里人上上下下这花钱一打点,不仅把他给救了出来,还在衙门里帮他谋得捕头一职,人送外号花捕头。花捕头身后的那位衙役不难认,两颗兔牙,再配一对小八字胡,想必就是那龅牙胡无疑。
李大运,花捕头和龅牙胡这三个人分属黑白两道,却暗中相互勾结,心狠手辣,经常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人贩子勾当。大家平日里吃了亏也都是有苦不敢言,私下里都管这三兄弟叫“李花豹”。
今儿李大运把另外两尊大爷也请了来,完了完了,是要跟自己算总账来了。
想着,杜泽不禁把手中的土铲子攥得更紧了些,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每隔三年但凡适龄男丁必须北上服徭役,”龅牙胡有鼻炎,擤了擤鼻涕接着说道,“小乞丐,你无父无母,恰好年方二十,跟我们走一趟吧。”
杜泽心想,这龅牙胡的眼睛怕是长在了屁股上,我这明明十二岁少年偏偏瞎说成二十,还一副义正严明的模样,鬼都知道其中必然有诈。况且每次往北方送去的男丁少说也有上百,可到如今能回来的用十个手指头都数的出来。
“我不去。”杜泽字正腔圆回复了龅牙胡。
“啊呸,你他娘的,捕头大人在此,你也敢拒绝?”李大运在旁边煽风点火,“你这不明摆着不给大人面子么?”
霎时,花捕头就有点吃不住了,眉头一横,豹眼一瞪,正要拔刀相向,却被龅牙胡给安抚了下来。
“大人,大人,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咱们也是通情理的人不是,人家不去可能自有他的难处,若能花钱代役也不无不可,您看是不是?”龅牙胡转向杜泽说道,“不去?行啊,出钱三千文,我们自会雇人替你代役。”
说着说着,龅牙胡朝着杜泽伸出了沾着黏液的手,十分恶心。
“我没钱,”杜泽回道,“就是有钱我也不会给你。”
“他娘的,没钱还这么嚣张,抓了抓了。”花捕头这下是彻底火了,明知道这小乞丐不可能是有钱的主,龅牙胡还偏搞这么一出,说什么泼皮乞丐最容易有奇遇珍宝,啊呸,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么。
“嘿,看老子这下怎么修理你,”花捕头发了话,李大运倒是乐得屁颠,抡起衣袖就是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本来他就准备直接修理一顿小乞丐然后卖了充苦力,直截了当完事儿才好。
倒是那龅牙胡在一边不禁摇了摇头,他本以为这小乞丐是个没骨气的主,若是三人这一恐一吓说不定能敲出点油水来,没想他倒是个吃硬不吃软的。边想着,龅牙胡扯了扯手中的绳子,这柔韧程度正合他意。
杜泽一见李大运和龅牙胡向他冲来,这好汉不吃眼前亏啊,撒腿就往屋里跑。
“杜泽,不必躲在草堆后面,他们进不来的。”杜延虽然身子动弹不得,但修仙之人耳聪目明,稍稍听了一两句话,便对那三个人的勾当早已了然于心,当下决定教训一下。
李大运和龅牙胡二人一见杜泽躲进屋里稻草堆中,腿下没停,心中笑他年少就是没经验,如此明晃晃的躲藏是以为他们瞎了不成,还怕抓不到你?
正想着,两人只见刚一碰到门槛,忽的就被屋内打出的一股子玄黄真气给弹了出去,两人不偏不倚正中花捕头站得位置,花捕头来不及躲避,三人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大人,有妖孽!”龅牙胡摸着屁股爬了起来,指着屋子大喊。
“老子不聋,”花捕头起来就先给了龅牙胡一耳刮子怒斥道,“不用这么大声。”
李大运在后头乐开了花,全然忘记了摔倒的疼痛。花捕头屁股跟有眼睛似得,回过头去瞪了李大运一下,李大运也就闭嘴不敢笑了。
“何方妖孽?”花捕头整了整衣冠,冲着屋子摆出了一副怒发冲冠,爷爷发威啦的模样,大吼,“速速显形!”
杜泽在草堆中看到花捕头在外面拗造型,捂着嘴偷乐。
“杜泽,你想不想也治一治这花捕头?”
杜泽惊讶地看着杜延,方才他嘴巴分明没动,但却自己听到的声却是真真的,想必这就是仙术吧?
“当然想,”杜泽看着外面那三个平日里无恶不作的家伙,哪个人不是对他们恨得牙根痒痒,“只是我可以么?”
“不难,”杜延用着传音术答道,“闭眼,静心,凝气。”
杜泽很聪明,没几下便陷入了神识之中,如睡着了一般,气息平和。
“咦,”杜泽在神识之中看到了一个蓝衣道人风姿翩翩,手中拿着一把青铜断剑,向他飞来,一点都不像那个躺在床上满身是伤的样子,“杜延哥哥,你怎么能来我的梦里?”
“杜泽,我已用法术使得我们魂魄共通,”杜延看着杜泽一脸好奇的样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以我魂魄为媒介,你可以如我一般自由调动我体内的真气,你且试试看。”
此时这屋外一脸严肃,再看看屋内则是静悄悄的毫无动静。以花捕头低劣的修为,自然无法洞察到屋内发生的一切,更不知道此刻杜泽经过杜延的教导,正在催动杜延体内的真气流向自己的身体,金色的光晕从杜泽的头部开始逐渐流淌至全身每一个角落,直到整个人都被包裹在了淡淡的金色光辉之中。
等了一会儿,屋内还是安静异常。虽说现在是严冬,寒冷彻骨,但再看我们的花捕头,大汗淋漓,姿势摆的那是有模有样,从刚才到现在都不曾动过一丝一毫。
“我们大人就是牛,姿势摆的都这么有范儿。”
“有范儿不假,可老站着不动也能降服妖孽?”
“嗯,有道理。”
龅牙胡和李大运两人躲在离大门最近的地方,边观察着院中的情况边私下讨论着。
“速速显形!”花捕头又是喊了一句,只见杜泽胸有成竹地站到了门槛后面,大大方方的朝他做了个鬼脸。
“嘿,那不是小乞丐么?居然敢对大人做鬼脸。”李大运指着杜泽大骂,“太不把大人放在眼里了。”
“他奶奶的,”被杜泽这么摆了一道,花捕头心头无名火直冒。虽然心里对里面的情况没底,但作为老大的面子还是要的,喊了一声举刀就要往屋里冲。花捕头刚迈出两步还没到门槛呢,只见杜泽单手一挥,一道玄黄真气自他体内打出,把花捕头给打飞了出去。
“啊!!”
龅牙胡和李大运见花捕头冲他们飞来,立马向两边散开,这下让花捕头摔了个屁股开花,捂着屁股半响没能站起来。
“大人,你没事儿吧?”两人赶忙上前来问候着,却被花捕头一把子推了开。
“哼,大人我不发威你还真当我是病猫了。”说着,花捕头双眉一沉,身子一蹲,肥腿向后一迈,单刀一挥,刀锋之上竟然冒出了蓝色火焰。
刀刃上的火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好像土灶里燃烧的竹筒,妖娆邪气。
“呀!”
说是迟那时快,花捕头大喝一声,人如离弦的弓箭般朝着屋子直冲了过去,房屋随着他的跑动一步一颤。刀锋所过之处,留下一条烧焦的残影。
他已经看到了那个年仅十二岁的小兔崽子露出了惊恐,想到眼前这个敢和他叫嚣的小乞丐不会儿就要倒在他的刀下,嘴角不禁翘了起来。
“杜泽,我来!”一边控制着杜泽力道的杜延神识中观察到花捕头的异常之处,迅速融入了对杜泽身体的控制,调动周身真气,双手不停结印,“真道引气,凝气成刃!”
话音刚落,一股金黄色大气刃破墙而出,刃过如刀削,与迎面对上花捕头挥砍来的蓝色火焰气刃,强烈的碰撞使得顿时火花四溅,一旁的墙顷刻间塌了下来。
花捕头这招蓝焰之刃乃是他少年混游昆仑山之时一道人所教,此刻用尽全力少说也有十头牛力,对付十来个汉子也不是问题,可眼下他却分外吃力。
金黄大气刃外表看似温和,实则内力十足,花捕头刀刃上的蓝焰或明或暗。
“他娘的,被李大运骗了,这根本不是什么嫩苗,搞不好老命今天得丢在这里。”花捕头心中暗暗叫苦,脸上汗水直冒,双手苦苦撑着刀柄,手臂上青筋暴涨,因用力过度虎口撕裂,两腿被压入雪地里足有半腿来深。
花捕头豹眼充满了血丝,瞪着眼前的杜泽。而杜泽则是一脸不符年纪的淡然与从容,单手轻轻向前一推,又向气刃中加了些力道,金黄光芒更甚。
“不好,”手上的铁碎刀达到极限突然龟裂,花捕头心中一惊,立马收整气息,守住丹田。
也就是那电光火石一瞬间,蓝色火焰气刃就被金黄色气刃吞没了。花捕头手中铁碎刀瞬间粉碎,花捕头整个人被气刃给重重拍到了墙上,院墙坍塌一片,吐血不止。躲在一旁的李大运也没能逃过,被气刃余力顺带给甩到了墙上,昏死了过去。
一旁的龅牙胡两小眼珠子一转,赶紧去把花捕头搀扶了起来。
花捕头吐着血一瘸一拐转身就朝大门逃去。
可二人前脚刚迈出去,立马脖子一凉。
眼前出现的四个红袍鬼面人已将弯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活生生把他俩给逼退了回来。
“圣爷。”花捕头和龅牙胡一眼就认出了这些鬼面人就是圣偃教的教徒,仿佛见到了阎王爷一般,全身颤抖涕泗横流,跪着向鬼面人告饶,“圣爷饶命啊!”
“急什么,等一下我亲自送你们一程。”身后的李大运像傀儡一样被拉着慢慢站起身来,他的身上缭绕着一股股灰黑色气息,十指滴着血一根根指甲长得越来越长,两只血红色的眼睛看着屋子,阴里阴气的声音中充溢着兴奋,“天罡五雷真经交出来!”
不知哪来的一大群秃鹰在屋顶盘旋,发出着一阵阵渗人的叫声。寒风吹过,卷起了地上的雪,混和着落下的黑色羽毛,仿佛凝固在了空气中。
“休想!”
屋里一个只有十二岁大的少年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出来,一抬头眼中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却发出了一个青年人的声音,寒风吹乱了他的长发在风中飘曳。
一红一黄两道亮光瞬间冲撞到了一起,地上只留下一排各自的残影,一道道剑气相互碰撞,爆发出的火光染红了头顶的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