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溪如兴冲冲回来了,手里执着一苇笛子,脚步轻盈地走向竹筑小屋,推门而入,轻唤道:“若儿,你看姐姐给你带什么回来?”屋里空荡荡,不见她的人影。
昨晚姐妹俩挤在一张床,坦然交心谈了一夜,都是苏漓若小时候的事,苏溪如说的有趣,惹的笑声一片。
提到姐妹俩自幼一个爱舞枪弄剑,一个爱音律诗词,都颇为感概,似乎冥冥之中一切都注定了她们什么样的性情。
苏溪如想起长街街尾有一家乐器商铺,店主的手艺卓越,乐器精致,音律纯正,尤其一苇碧绿通透的笛箫,甚是好看。若儿又精通音律,倘若下山买来送给她,那她在这里就不寂寞了,有笛箫相伴,或许她会淡化心里的执念。
咦,去哪儿了?苏溪如折身出来,沿着竹筑小屋前后寻了一遍,又登上岩峰俯视周围,亦不见苏漓若的踪影。
这里险峰绝顶,崎岖难寻,无路可行,而且无霜师太在桦山布阵幻术,以防野兽饿狼闯入。
她根本走不出桦山!
苏溪如想道:莫不是她一个人无趣,跑去找师太?想罢,她快步奔向了尘庵。
了尘庵不大,幽静淡怡,里面摆设简易,无霜师太长年一人居隐于此,心性早已恬然平静,每日的时间多以打坐静思以避纷扰,彻悟渺茫尘世。据说,师太年轻时身怀绝技,颇负盛名,后来不知何故独自离开师门,飘荡江湖,最后隐居于此。
苏溪如对无霜师太清修,心怀敬意,不敢鲁莽擅入。便立于庵门之前,行了礼道:“师太,打扰了!”
无霜师太盘膝垫座上,缓缓掠开眼目,道:“无妨,你们姐妹相融和谐,我也甚为欣慰,以后无须避免,欲进便进,想来则来!”
“是!”苏溪如轻盈步入庵内,探视目光:“师太,若儿可来打扰?”
“并无!”无霜师太从垫座起身。
“那就奇怪了,我方才寻了一遍,不见若儿踪影,她去哪儿了?”苏溪如眉毛微蹙,欲要转身再去寻找。
“大公主稍安勿躁!”无霜师太佛尘一扬,淡然道:“小公主年幼贪玩,且随她去吧!待时辰到了,她自会回归。不如,大公主与我一起诵念静心经,以悟这渺茫人世之庸扰!”
苏溪如一怔,若儿并未寻得,这里险峰奇峦,她怎可放心?但见无霜师太神情淡然平静,出口相邀,她总不好拒绝,便勉强点头。
无霜师太微微一笑,佛尘飘扬,又添了一个垫座,她注目苏溪如,目光悠然。
苏溪如迟疑一下,上前盘坐,闭眼靜思,收心屏气。
邑王府,墨轩居。
风玄煜坐在床前,静凝双目,定定看着她,满目柔情。
苏漓若沉沉入睡,她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放松安眠了。
门外小唯又惊又喜,姐姐终于回来了,她一直被蒙在鼓里,对于所发生的事一概不知。
但她还感觉气氛不对劲,王爷受伤,姐姐却被宣入宫,迟迟不归。尤其受伤后的王爷阴沉的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虽然夜影一直安慰她说没事,可没见到苏漓若,她怎么也放不下心!
当王爷抱着安稳入睡苏漓若回到墨轩居,她欣喜万分,却被挡在门外,她明白姐姐与王爷几天不见,一定有千言万语耍倾诉。她既不敢打扰,又不愿离开半步,就在门外候了几个时辰。
夜影则在身边一声不吭陪着她,他自然明白她们主仆情深,情同姐妹。
苏漓若悠然醒来,触目风玄煜的俊颜,她一瞬间呆滞,遂思绪逐渐回归,促使她惊愕从床跃起:她怎么会在王府?这是怎么回事?
想着,她慌乱跳下床,却跌入他的怀中:“若儿,小心!”
苏漓若屏息凝神,混乱不堪的思绪愈发清晰:桦山,她瘫软在他的怀里,任凭他疯狂缠绵她的唇瓣,陶醉在他万千柔情之中。
她以为她是恨他的,不然,她怎会一剑刺心,她也一直逼自己相信是恨他的。然而,只是一眼,便出卖了她内心的执念,坦露她日夜的牵挂!
思念如絮,飘然入扣,扰乱心境,情愿沉沦,解一片愁绪。
风玄煜拥紧她的那一刻,思念决堤,心痛成疾,他知道他今生至死都不会放开她,因为他无法忍受没有她的日子,连呼吸都是痛彻入骨,思念更是如潮水般汹涌,袭击着他无处躲藏,往日一幕幕的甜言蜜意如烙印般刻骨铭心。
熟悉的眷恋萦绕她的心间,她倏地静然不动,低垂眸光。心底涌动着依恋他的温暖,一会儿就好!想着,她的心不由一颤,震惊自己的贪恋!
她咬着唇,心潮汹涌甚至带着羞愧的斥责:苏漓若!你疯了吗?你应该恨他的,应该恨他的...你在作甚么?竟然留恋他的怀抱?
她还未挣扎,已被他紧紧箍在怀里,动弹不得。他的力道似乎耍把她勒碎,融入他的体内,这样她就不会想着逃走!
一股血腥味冲刺她的鼻息,她抬头触目那隐隐不断渗透胸口处的血!刹那,她的泪水泛溢眼眶,心,搅得痛到无法呼吸!
月白的衣袍泛起一片鲜红,竟那么耀眼炫目!
她欲要触摸这一片鲜红,却无力抬手,泪水霎时泛滥成灾。
泪水迷茫了她的双目,模糊了她的视线,但鲜血依然清晰淋漓呈现眼前,似乎诉说着她的残忍她的狠心!
一定很疼吧!被出鞘必诛,邪恶嗜血的无熵剑伤着一定很疼吧!苏漓若痛苦闭上眼,再也没有勇气直视那片血淋淋。她艰难地蠕动着唇瓣,许久,颤巍巍她道:“风玄煜,你放了我吧!”
猝不及防一阵刺骨之痛击来,风玄煜的呼吸一顿,伤口撕裂般扯开。
他整个人僵固住了,手臂不知不觉松懈了,声音却冷静的出奇:“若儿要离开我?”
“是!”苏漓若咬着牙却直打颤。
“若儿怎么可能离得了本王!”风玄煜冷静的近于冷漠:“这辈子,若儿休想离开!”
苏漓若浑身一震,痛彻心扉:“你...你耍囚禁我?”
“只要能留下若儿!”风玄煜冷漠的近乎冷血,他的声音透着寒气:“有何不可?”
苏漓若瞪大眼,不敢置信,遂愤怒抬手推开,他纹丝不动,而她却踉跄后退。
这一推正中他的胸口,她的手心沾上血迹,眩晕着她的双目,一阵痛楚弥漫,她喃喃颤栗:“风玄煜,不要让我恨你!”
“无妨!”风玄煜忍着伤口撕裂,冷若冰霜的声音泛起苦涩:“若儿恨我也罢!伤我也罢!总好过不爱我!”言罢,移步出了外室,沉吟片刻,大手一挥,哐当一声,珠帘处落下一扇铁栏,彻断内室与外室之间出口。
苏漓若愕然,一时惊呆到都忘了呼吸,当窒息感碾压而来,她才弯腰扶着床头雕栏大口喘息,而风玄煜已不见踪影!
风玄煜出现在门口,胸口处的衣裳已被鲜血浸染,鲜红的触目惊心!
夜影吓了一跳,迎上前:“王爷!”
“无妨!”风玄煜冷然的目光平静如水。“伤口不小心扯开了而已!”
其实,他知道,伤口一直并未痊愈,被无熵剑伤过的人,不是一剑毙命吸干了血,就是伤口无法愈合溃烂流血而死。虽然灵性通透的无熵剑适时逆转抽出,并未穿透他的臟腑,却已击穿他的胸腔处。无熵剑还有很邪性的一点,它伤过的地方,痛彻四肢百骸,时时承受剜心割肉,一刻不得停息,直致痛感消失,人也衰竭而亡。
他运用内力只是暂缓痛楚,封住穴位防止伤口溃烂。
而他自醒来至今并未适当休息,治疗伤口,调养身体,若不是有真气护体,恐怕心脉早已衰竭。
他不仅没有放松好好休息,反因苏漓若被人劫走而心忧挂虑,得知她在险峰桦山,便一刻不容缓寻她而去。刚才又因情绪波动而扯开伤口,流血不止,痛楚弥漫全身。
小唯见王爷血淋漓的胸口,惊慌不已,正要推门入内,风玄煜深沉的声音如千年寒冰:“没有本王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打扰若儿!”
小唯大惊失色,硬生生将手收回,半晌,才兢兢战战应声:“是!”
风玄煜脸色稍微回暖一些,转身快步走向园子。
夜影怔怔望着王爷背影,遂回头瞥了小唯一眼,道:“这几天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苏姑娘自有王爷照顾,你且放心!”说着,疾步往园子而去。
小唯愣愣看着他们身影消失,许久才回神来,想着王爷刚才阴沉的脸色,冰冷的话语,不由打了个寒颤,王爷这般狠戾的模样真是可怕!
她在门口寻了个台阶坐下,托腮沉思,盯着紧闭的门,想着姐姐或许一会儿就叫唤她,她可不能离开,随时等着侍候姐姐。
夜影发了信号通知了止践,便跟进密室。
风玄煜扯开衣袍,胸膛一片鲜血淋淋,再不运功治疗,恐怕伤口会溃烂!
夜影进来,看到伤口血肉模糊,倒吸了一口冷气,惊愕道:“王爷,这伤口怎么愈加严重呢?”
“嗯!”风玄煜淡淡应声,盘膝而坐。
夜影无意一瞥,竟见王爷额上布满汗珠,他心里一惊:这是...难道因为伤口疼痛?他忙从怀里掏出小玉瓶,准备给风玄煜上药。
“不用了!”风玄煜伸手阻拦:“伤口是由里面溃脓的,这些药起不了作用。”
夜影听了心里更加着急,这可是传说中能起死回生的涎脉丹,竟然对伤口无用处?他焦虑道:“王爷,究竟是什么武器如此邪乎?”
风玄煜闭眼不言,屏息凝神,运功治疗。
夜影见风玄煜额上汗珠密布,头顶升起缕缕烟雾,便明白王爷这是以内力封住穴道以免伤口恶化。
他在一旁想帮又插不上手,以王爷的内力,若没有他一半的功力,贸然出手,只怕无法融入,反而产生排斥。如此后果堪忧,轻者内伤,重者经脉俱损。
夜影出了密室,探头望着,止践怎么还不来?倘若以他们二人功力,勉强能顶王爷一半,便可辅助王爷运功治疗,就像上次那样。
人影一闪掠到眼前,夜影定睛一看,大喜过望:“奈少主!”
来人正是止践和回都城的奈落,他接到紧急信号,半路返回程。
“庄主现在如何?”奈落已从止践嘴里了解事情一二,他边进密室边问道。
“正在运功治疗!”夜影见他们来了,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奈落进了密室,一眼瞧风玄煜的伤口,目光沉了几分,神色凝重。
“怎么样?”止践知道奈落见多识广,定是看出什么玄机?
夜影也紧张盯着脸色异常的奈落,却不敢出言,怕打扰了他。
奈落仔细察看伤口,沉吟片刻道:“伤庄主的兵器是上古邪物!”
夜影与止践皆一惊:“什么?”
奈落蹙眉沉思,甚是费解:“问鼎乾坤榜的武林高手,拥有上古兵器只有五个,盟主洛剑的新月弯刀,总庄头鲁忠良的流星锤,总镖头格尔仕的千里飞刀,会主吕宋的夺魂箭。这四人的兵器皆是亨誉武林的上古邪器,但均无持剑者,只有庄主的无熵剑是上古兵器中唯一剑器。”
夜影二人听了更加头疼,事情变的扑朔迷离,风玄煜的剑伤是上古兵器所致,而拥有上古兵器者中唯有他自己才使用剑器,这究竟怎么回事?
夜影脑海灵光一闪:王爷不是把无熵剑送给苏姑娘?难道...不!不!不可能!他懊恼拍拍后脑勺,想什么呢?以王爷的功力,即便苏姑娘持无熵剑,又岂能伤得了王爷?再说,苏姑娘与王爷两情相悦,生死相随怎会伤了王爷?倘若被王爷知道他的想法,定少不了挨罚,王爷决对不容许任何人置疑苏姑娘的。
正想着,听到奈落沉声道:“暂且缓一缓,不追究兵器的事,当务之极先合力鼎助庄主治愈伤口,看这情况,伤口很是棘手!”
三人各自盘膝而坐,围着风玄煜运传功力。此时,风玄煜已进了忘乎状态,全神贯注运用内力治疗。他们三人的功力形成一股强烈威焰,融入他的内力,自行修复伤口。
几个时辰之后,四人头顶上皆烟雾萦绕,风玄煜的伤口渐渐愈合,只剩血迹斑斑。
风玄煜的疼痛感彻底消失了,他倾吐一口气,收息退功,缓缓睁开眼。
“庄主!”
“王爷!”
三人也都收起功力,跳下石座。
风玄煜目视他们,脸色略显疲惫,知道他们要说什么,摆摆手,一言不发整理衣领。蓦地,他似乎想起什么,问道:“什么时候了?”
夜影忙道:“应该是戌时吧!”
风玄煜整理衣领的手一顿,目光掠过焦虑,疾步往外走。
“王爷!”夜影见他胸前处染满血迹,王爷怎么不换身衣袍再出去?密室里储有备换衣物。
“庄主!”止践担心的还是他的伤口,倘若适当休息之后,再运用内力协助治疗,那伤口便无大碍了。
奈落阻止他们多说无益,看庄主这般神情,定有挂心之事,否则不会这么焦急!
风玄煜瞥了一眼低垂脑袋昏昏欲睡的小唯,顾不得叫醒她,飞快进入门内。
苏漓若蜷缩在床边,呆滞颓然的眼眸低垂,惨白憔悴的容颜黯然失色,奄奄一息宛如临于濒死状态。
自他走后,她就一动不动几个时辰了,身心麻木到毫无知觉。
风玄煜挥手打开铁栏,快步上前,见她这般模样,顿时心痛刺骨,一把抱住她:“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