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漓若把居室让给颜靖南,自己则去旁边的厢房,这当初原是小唯的房间,为了方便照顾她,故而紧挨着。
她知道颜靖南其实已无大碍,之所以赖在她的居室,自然是不愿离开。她也不戳穿他,但她清楚,若不快刀斩乱麻,只怕他会越陷越深。
在她狠下心的那一刻,竟是那么的痛,若不是万不得已,她决不利用他。
但这是惟一能把消息传递出去的机会。
这天晚上,半梦半醒之间,苏漓若听到一些细微响声,她警觉地竖起耳朵屏息静凝。咻!一声,一道闪光掠过,苏漓若腾空而起,随手点了灯火。触目环顾,并没有任何异常,她正疑惑之时,却瞥见桌上插着匕首,压着折叠的纸张。
苏漓若上前拔出匕首,展开纸条,原来是惠悟调查到那些婢女的身份,还有那些侍卫打扮的,居然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两大帮派的杀手,断垣帮和残芜派。
苏漓若大惊,她怎么也想不到颜靖南竟然动用江湖帮派?更令她骇然的,惠悟告诉她,颜靖南用城池跟她们作交换条件。也就是说,她们以命搏击,保护苏漓若,而颜靖南割舍一座小城,供她们长久居住。
最后,惠悟提醒她,颜行尘培养的一队魅影死士不容小觑,只怕两大帮派的杀手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苏漓若呆怔良久,揉了手中的纸条扔进灯笼里燃烧,待至灰烬,她便熄灭灯火,伫立黑暗中,一动不动。
最终她长叹一声,时间紧迫,已容不得她犹豫不决。
颜靖南不惜舍了一座城池,可见两大帮派的条件苛刻,非一般人能做到。
苏漓若不敢想象,倘若颜行尘被知晓会有什么后果!
但惠悟能查到的线索,颜行尘迟早会知道的,只怕他现在已派出人手去调查这些人的身份!
趁着还有一些时间,她要先发制人,不让颜行尘有喘息的机会。
苏漓若心乱如麻,枯坐一夜,天亮之时,孤珠二人进来侍候更衣,她不动声色地换上衣裳,用过早膳。待二人退下,她踱步到旁边居室,却见小复子急冲冲捧着翠玉腰带,边跑边上气不接下气叫道:“找到了,陛下,腰带找到了。”
苏漓若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随口问了两个正收拾房间的婢女,她们告诉苏漓若。陛下已有几日不曾上朝,今早准备早朝,却怎么也找不到朝服的腰带,一怒之下斥了小复子,拂袖而去。小复子不甘心又折回房里找寻,这回,倒一下子就被他找着了。也不知小复子怎么搞的,竟连陛下的华衣朝服的玉腰带也敢乱放,若不是陛下宽容,他这般糊里糊涂的样子,已然杖责惩罚。
苏漓若听了沉吟不语,她心里苦笑,恐怕不是小复子的毛毛躁躁,只是配合颜靖南演了这么一出戏吧!
她转身走向后院,心想:颜靖南确有几分像父皇当初的心思,不喜朝政,厌恶朝堂上的官员,明争暗斗,结党营私。
苏漓若边走边盘算,怎么样才能不留痕迹将消息传到都城?如果单单是帝王大婚,以风玄煜的性格,绝不会赴宴。
那么用什么方法让他明白呢?
苏漓若苦思冥想半天也不尽然,这时,一个婢女匆匆赶来,行礼道:“夫人,陛下正寻着呢?”
独自沉浸思索的苏漓若听到声音,缓步回头,倏地灵光一闪,她恍然大悟。
苏漓若微颤颔首,随她来到居室,一眼便瞧见颜靖南焦急地翘首盼望。
“漓若!”崇帝见她现身,忙迎了上去,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你看,这是周边小国贡献的南海珍珠...”
“陛下上朝了?”苏漓若瞥了一眼锦盒里的一串皎洁剔透的珍珠,问道:“身体已恢复了?”
一声陛下使崇帝恍惚,她从未尊称过他,他也从未计较,且在她面前自贬身份。
“荒政多日,朝臣已是议论纷纷,其实,我的身体还有些不适...”崇帝捧着锦盒的手一僵,但还是耐心地解释道:“只是在这里扰了你的清静,不如,我先搬回行宫...”
“也好!”苏漓若点点头,道:“回行宫慢慢休养吧!”
崇帝愣住,他刚才不过是托词,没想到她竟一口承应,顿时,他脸上的欣喜瞬间消失。
“既然身体没什么大碍,我跟你商量个事?”苏漓若遣退了左右婢女,连小复子也屏退下去。
“啊!哦,哦,好好!你说...”崇帝一时回不过神,她的意思?是要单独跟他在一起?他懵懵地随她进了居室,忽忧忽喜的冲击,使他的内心意念难平。
进了房间,苏漓若接过他手中的锦盒放在案几上,触手掂了珍珠,一阵冰凉传遍手心。她回头示意他坐下,缓缓合上锦盒,轻声道:“果然是个好东西呀!”
崇帝闻言,紧悬的心终于踏实了,他附声道:“南海的珍珠不易得,而如此晶莹剔透,更属罕见。”
“靖南,若用一个月筹备婚事会不会太仓促?”苏漓若没有接话,而是直奔耍题。
“啊!”崇帝震惊地看着她,半晌,他茫然地摇头,道:“不仓促,不仓促。”
“确定?”苏漓若蹙眉追问道:“你是一国之君,婚事理应大肆操办,举国同庆...”
“不,我希望尽快,如若可以,不用一个月,只是,怕时间仓促而委屈了你。”崇帝似乎缓过神来,以坚决的语气表示他的决心。
苏漓若凝固目光注视着他,眼神甚是无奈,问道:“你准备宴请谁?”
崇帝沉吟片刻,抬眸道:“只要你愿意,宴请谁都可以。”
苏漓若心底暗叹,她可以想象颜行尘得知他要大婚时的暴跳如雷,她知道他所要承受的压力,却为了迁就她而极力隐藏忧虑。她朝他微微笑了笑,轻声道:“那帖子的邀词让我来吧!”
“好!”崇帝满口答应,抑制不住欣悦的心情道:“你一向才情过人,由你邀词自然最好,可是,这样你会不会太辛苦了?”
“那都是过去的,诗词歌赋的日子已经离我很远了。”苏漓若平静道:“我就宴请三个人,邀词不多,谈不上辛苦。”
崇帝心头一震,起身临到她面前,抚上她的手,温声道:“不怕,以后就我来守护你!”
苏漓若心里泛起痛楚,如果他知道被她利用,恐怕就不会这么说了。
她苦笑着不语!
崇帝见她神色黯然,以为触动她的伤心事,想她在外漂泊艰辛的日子,心里愈发难受。他心疼地说道:“漓若,以后我要让你亨尽天下福乐,不流一滴泪水,不受一点委屈。”
苏漓若低垂眸光,随手拿起锦盒,轻声道:“我知道你待我极好,可惜你我的心境已不同往时,但求有一日,你我不怨不恨!”
“怎会?”崇帝定定注视她,柔声道:“我宠爱你还来不及,如何能怨恨你?”
“但愿如此!”苏漓若淡淡一笑,遂起身道:“你若喜欢这里,多住几天也行,那我先走了,你也去忙吧!”说着,她抱着锦盒出去,留给他一道沉重的背影。
崇帝怔怔看着她出门,嘴角掠过一丝苦涩笑意,喃喃低声自语道:“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诸多牵挂,无妨,我等你放下!”
突然,他眉头一扬,舒畅笑了,她刚才说什么,他可以多住几天,那就意味着他又能与她多呆几天。而且她将锦盒带走,这就说明她是喜欢那串珍珠的,似乎一切都在悄然改变,从她提出成婚开始,所有的事都朝好的方向成就。
苏漓若刚回隔壁房间,一阵眩晕袭来,她急忙扶住床头,倚身依靠。
苏漓若并不放在心上,抚额揉了揉,正巧孤珠端着茶水进来,见她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惊呼一声,放下托盘,飞奔过去,扶着她急切问道:“夫人,你这是怎么啦?”
苏漓若摆摆手,道:“没事,许是近日没睡好,有些头疼罢了。”
“那奴婢去给夫人备些汤药,好缓解一下疼痛!”孤珠扶她躺下,拉过被褥盖上。
苏漓若只觉腹里一阵难受,几乎要吐了出来,她应了一声,疲倦地闭上双眸。
孤珠赶紧退了出去,她让孤云帮忙熬些提神补气的汤药。待汤药熬好了,端到房间,却发现苏漓若竟然已沉沉睡去。孤珠不敢惊醒她,只得又让孤云撤下汤药,先温在厨房,等苏漓若醒来再喝。
苏漓若沉睡到傍晚,醒来时只觉饥肠辘辘,便唤了孤珠,让其备些清淡的饭菜。
苏漓若吃了饭,感觉精神已好了许多,便把汤药忘了,孤珠想起时,汤药又凉了。
苏漓若让她倒了,说是头已经不晕了,孤珠只得将汤药又端了出去。
一连几日,苏漓若总是一副慵懒的样子,且变的嗜睡,但胃口却不怎么好,饭菜备的也都是清淡爽口的。
直到七日之后,崇帝差人送喜帖让人作上邀词,苏漓若整个人倏然精神抖擞。
孤珠二人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怎么寥寥几张的帖子居然有如此吸引力?
苏漓若托腮沉思良久,便执笔埋头提词。
孤珠二人见她凝神专注,自然不敢打扰,但又惊讶,几张帖子竟耗了一整天提词?
苏漓若作好邀词,就差人传话颜靖南,他已经搬回行宫了。
崇帝即刻赶来秋亦阁,见苏漓若仍居住隔壁房间,有些不解,但没有询问她。
苏漓若将三张帖子攥在手里,思忖着道:“靖南,你能否派几个身手敏捷,做事稳妥的人帮我把这些帖子送出去?”
“好,没问题!”崇帝点点头,一口答应。
苏漓若见他这般干脆爽快,可见他的身边还是有人手可用,她终于放下心头的一块大石。但她迟疑了片刻,她又道:“你虽不问,我还是得告诉你,我宴请了一位是昼国的女子,她叫赵子衿,是我知心好友。另一位是月国的德纯长公主,她宛如我的至亲,又是亦师亦友。还有一位...都城的月邑山庄庄主,他有恩于我...”
苏漓若凝眸看着他,心里竟有些忐忑不安,想着万一他起了疑心,瞧出破绽,那她的策划岂不竹篮打水一场空!
崇帝虽惊愕她居然宴请昼国和月国的女子,且不说昼国跟裕国结怨已久,那月国德纯长公主又是身份殊荣。尤其月邑山庄庄主,传闻此人极其神秘,没想到苏漓若竟跟他有交集?可见她这几年辗转各国,受尽艰辛苦楚!但他并没有追问其中原由,而是一再承诺他会派人将帖子完全无误地送到她所邀请的人手中。
苏漓若慎重地将帖子放在颜靖南手心,目光沉郁,忧喜参半,此时的心情道不清说不明。
崇帝轻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放心,不必担忧。他看的出来她非常在乎这三张帖子,可见她对这三个人的重视。
或许,他做梦也想不到她之所以要宴请三位,只是为了给其中一个作掩护,不易被识破罢了。
若非如此,苏漓若岂会大费周章惊动到长公主和赵子衿!她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企盼风玄煜能收到帖子,明白帖子里的邀词,赶来裕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