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忠源于四月二十七日将大金铺的会党根据地焚毁,并将张东铭捕获,会党余部胆落,四散逃匿。
前面说过,江忠源还没离开广济,咸丰已得知太平军正在从滁州北上,又给江忠源下了一道圣旨:如果广济战事未完,便由代理提督阿勒经阿接办,令江忠源统带兵勇,迅速驰赴安徽凤阳一带,会同周天爵等人作战。
江忠源接到圣旨以后,把广济的善后事宜交给代理汉黄德道徐丰玉和阿勒经阿接办,自己率领所部从蕲州出发,打算取道九江,再渡江进入安徽。
但是赖汉英的西征部队再一次改变了江忠源预定的行程。他来到九江之后,得到情报,太平军在分兵回攻上游,他与向荣的大营已经隔绝,声息不通。何去何从,江忠源还要看一看。这时的江忠源深感任大责重,很想有一番作为,但苦于兵力不足。他请求朝廷从云贵给他调派几千精兵,让他挥师向下游攻击。他还打算派军官回归新宁,添募壮勇三千,凑足万人,自成一军。他向咸丰保证,只要有了雄厚的兵力,他就亲率将士,竭力扫除东南逆贼,与之势不两立,如若不能成功,请皇上拿他治罪。
江忠源的奏报引起咸丰的感慨。那些朝廷大员,饱食俸禄,怎么一到朝廷要用他们时,个个都用不上手?不是畏葸避战,就是互相推诿。而江忠源这么一个刚从基层升上来的官员,怎么就敢于承担起责任?
咸丰想到此处,给内阁再发一道上谕,要求对那些从草根阶层中涌现的忠义勇敢之士,只要他们建立了奇功,就要给予奖赏提拔。他以江忠源作为例子,说此人在家乡团练乡勇,多次立下战功,被提拔为按察使,可见练勇之中人才辈出,朝廷也敢于放手提拔。北方民风素称骁勇,安徽、河南、山东、江南交界地方不乏奇杰之材,能为百姓御灾捍患,其中有些人,自己出资招募乡勇,投效军营,杀贼立功,统兵大臣应立即奏请优奖,或给官职,或给予荣誉,以此形成急公好义的风气。有些人在家乡举办团练,保卫桑梓,遇到贼匪,合力擒捕,也有保卫乡里之功,要跟那些随军打仗的一视同仁,给予奖励。
这道谕旨,说明咸丰已下决心要从民间选拔人才,并且决心使用民间的武装力量。他已经意识到,必须网罗一批效忠于自己的能人志士,才能保住江山。而对那些前朝的庸臣,必须重重地敲打一下,对有罪的臣子们则要严惩不贷。这个想法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定。不过,咸丰此时并未充分重视湖南的人才,而是寄望于北方豪杰四起。
咸丰想起琦善和向荣这些前朝老臣,没打一个像样的仗,反而谎报军情,越想越气,下了一道颇带威胁口吻的谕旨:你们各拥重兵,未能收复一城,以致另股贼匪从安徽窜到河南,迫使朝廷不得不从各处调兵应对。琦善和向荣都是有罪在身,朕弃瑕录用,若再不知感奋和畏惧,早日收复三城,坐使贼势蔓延,劳师靡饷,国法俱在,你们给朕小心一点!
咸丰已经意识到官场问题的严重性。洪秀全从广西打到湖北以后,所过州县,无不失守,就连省会安庆和九江府城都没能把他们阻挡一阵。从根源上说,都是由于各个地方的官员首先就有怕死之心,将土地和人民委之不顾,实堪痛恨!咸丰下过死命令,要求统兵大臣和守土大吏严办丢城失地的官员。可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有的官员谎称下乡招募乡勇去了,有的则谎称是危难中被百姓救起,捡了一条性命。还有一些官员,干脆下落不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朝廷长久失去了他们的行踪。这帮遇敌就逃的官员,若不严行惩办,何以肃国纪而儆将来?
正在这个节骨眼上,前任湖北提督博勒恭武在北京出现了。他从岳州逃走以后,为了躲避朝廷的缉捕,来到湖北毂城,改装易服,逃到清江,又偷偷逃到京城外面的黄村,改换姓名,打算隐居下去,但还是被巡捕拿获。刑部审讯时,他才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但还为自己辩解。咸丰决定将他立即处斩,派刑部尚书周祖培监刑。
博勒恭武一案再次提醒咸丰:官场必须换血了,必须剔除博勒恭武这样的败类,换上江忠源这样的新生力量。江忠源陈奏的八条改革军务的办法,咸丰看得十分仔细,觉得与现实情况非常吻合。这位新提的按察使已经跟洪逆打了两年多的时间,所有的军情都是他亲眼所见,不是那些大臣们的空谈可以相比的。他希望江忠源抵达江南大营后,能够说服向荣和许乃钊,认真进行一番改革。
赖汉英撞上江忠源
咸丰三年(1853)五月三日,赖汉英的船队逆流而上,接近安庆。李嘉端不敢轻视,当即带领文武官员登上城楼,部署防御。中午时分,太平军船队乘风直扑安庆城下,用大炮射击城墙。官军抵挡不住,渐次逃散。第二天上午九点,太平军炸垮城墙,进入城内。剩下的二百多名官军下城力战,立刻就被消灭。文武官员紧急商议,认为安庆城池破坏,人民尽逃,并无仓库钱粮,不如退守距城十多里的集贤关,至少可以挡住太平军北进的道路。
五月六日中午,赖汉英登陆,兵分几路,分扑集贤关。官军用枪炮连续射击,挡住了他的进攻。
安庆的李嘉端和南昌的张芾纷纷向咸丰告急,咸丰这才知道,向荣所谓解散的太平军船队,其实是一支向长江上游攻击的水军。但他仍然认为敌军是混在解散的船只当中向上游进发。他经过权衡,认为还是北方的战事要紧。他已命令江忠源不去江南,而是改救河南之急,因为归德已经失守,太平军逼近了黄河,北省军情重于江路,势不能不先其所急。因此,他告诉张芾,如果江忠源还没有走出江西,要催令他兼程北上,不要误了事机。
太平军出现在安庆的消息也令湖北震动。张亮基不断接到安徽和江西十万火急的公文,通知他有敌军溯江而上。可是赖汉英的船队继续保持低调,经过各个州县,都未曾加以侵扰。抵达彭泽以后,赖汉英按兵不动,没有攻城掠地之举,不同于太平军往日的行为。张亮基判断,或许这支船队的确是被胁迫解散的民船,甚至有可能是湖南的渔民。他和左宗棠商议,打算先派一些湖南衡阳、郴州的人士,带着公文前往彭泽,秘密侦探,看看这支船队究竟载的是解散投诚的水手,还是行为诡秘的逆党,再根据情况决定如何办理。
再说江忠源抵达九江之后,接到探报,敌军分股攻向长江上游,拥有一千多艘船只,顺风驶上,已于五月七日抵达彭泽县。
江忠源与刘长佑商议:“我军可否向下游迎击?”
刘长佑说:“我军只有一千多人,兵力单弱,而且没有火炮。江面宽至十余里,沿途无险可扼,仓卒遇敌,不但难以发起攻击,还恐怕措手莫及。还是坚守九江为好。”
江忠源决定留驻九江防守,并向皇上奏报留守九江的必要性。他当即令部队入城分垛坚守。但是九江城墙过宽,合计一千七百八十余垛,楚勇不敷守垛之数,九江存城兵丁六百多名,皆系未经战阵,如果敌军攻城,兵力过于单弱。江忠源做好了与城共存亡的准备,一面飞探下游消息。
江忠源在九江驻扎下来,咸丰事后批准了他的奏请,令他在九江妥为部署。同时,他令湖广督抚迅调重兵前来策应,并同意江忠源派军官回湖南添募乡勇。同时他提醒江忠源:逆贼飘忽不定,倘在江西遭到痛击,逃散到湖北一带,江忠源应当先其所急,驰赴救援。
尽管赖汉英船队行踪诡秘,九江前线的官员对这支船队的身份却没有任何怀疑。江忠源来到九江之后,认定这是太平军的战斗部队。他一边部署九江防御,一边向张亮基通报敌情,请上游注意戒备。张亮基和左宗棠不敢怠慢,下令采办木排,预备船只,扼要设防,并委派代理按察使罗遵殿驰赴下游择要驻兵。张亮基和左宗棠也率领亲兵赶赴道士洑与黄石港一带驻扎。
到此为止,向荣仍未向朝廷说明真实情况。咸丰询问:这支船队沿途没有抢掠,但又为何攻击安庆?又为何与向继雄作战?一定要查明确切情况,火速通知上游各省督抚,妥为预备。
争分夺秒
赖汉英虽然在彭泽按兵不动,但已派人到彭泽以南不远处的南康府城策动造反。这里的百姓开始行动,接应太平军入城。五月十四日,一百多名居民将星子县代理知县罗云锦押到城内偏东的同善堂看守,随即劫狱,放出囚犯。第二天,代理知府恭安前往城隍庙烧香,居民又将他押到同善堂,和罗云锦关在一起。
赖汉英得到情报,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下令对彭泽县发射火箭,烧毁衙署,立刻率领船队乘风溯长江直上。行至湖口,赖汉英又下令对县城发射火箭,然后命令船队驶入鄱阳湖。
五月十六日,太平军船队开到南康府城的南门外,部队还没登岸,居民就将两名官员献出,并给太平军馈赠银米食物。都司胡瑶林乘马出城,也被居民抓住,送到太平军船上。传闻三名文武官员都被太平军拘禁于船,甚至有人说恭安已经死亡。
赖汉英得到江西百姓的拥戴,大喜过望,对南康百姓赞不绝口,立刻上岸进城宣慰居民。一些百姓欢欣鼓舞,追随赖汉英回船,加入了太平军。
赖汉英一动,张芾就探知了太平军的这一动向。他判断,敌军有可能指向九江,也可能从湖口进入鄱阳湖,直指南昌。如果他们入湖,官军在南康和吴城各处驻兵无多,无力阻挡,只能听任他们南下。南昌守军不满三千,团练壮勇也只有二千多名,共计五千多人,防守将十分吃力。
张芾处在一个两难的境地,必须选择是保卫九江还是保卫南昌。正在为难之际,督粮道邓仁坤匆匆跑来求见。
“中丞大人,如今只有江忠源能够守住南昌,请大人立即上疏请调楚勇来此。”
张芾刚刚因为太平军东进时丢失了九江而被革职留用,他不能再冒丢失省城的风险。何况他还踩着一脚屎,当今皇上不久前惩办的穆彰阿就是他的恩师。他头上如同悬着一把剑,必须处处留心,稍有疏忽,就会丢掉前程。如果再丢掉了南昌,他的性命恐怕都难保住。但他又担心九江失守,皇上同样会怪罪他。于是他回答:
“邓大人所见极是,本部院早已上疏请调江忠源,只是不知圣意如何。如果我擅自做主将江君调离九江,致使九江失守,我还是难逃干系啊。”
“九江只是一座空城,与其分兵防守九江,不如集中兵力保卫南昌。何况南昌还要为江南大营提供粮饷,如果南昌丢失,官军就被敌军掏了心脏,断了粮饷!”邓仁坤由于心急,声音有些发颤。
“对呀。”张芾沉吟半晌,终于下了决心,“就这样吧。江忠源有一千七百名楚勇,对防守南昌举足轻重。如果把九江一千多名驻防军也调来省城,他们还可以从后面追攻敌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