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主！小少主在这儿呢！”才出神庙没多久，就迎面撞上了四处奔走寻人的丫鬟，她一见慕清顿时便如释重负地嚷了起来。
“啊，慕漪……慕小姐，您也在。”丫鬟发现后面跟着的慕漪，一开始竟然忘记对方也是主子，不小心喊出了慕漪的全名。
慕漪脸色如常，像是习惯了。这能叫得出慕漪全名的已经算是不错了，慕家这偌大的庄子，丫鬟小厮不计其数能认出她的，怕是不过三成。
“别喊，别喊。”慕清连忙上去捂住了丫鬟的嘴，似是察觉到了后者突然因羞赧而涨红的脸，又立刻收回了手，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少主，所有人都在找你呢。冠礼马上就要开始了，七位长老都已经到了。”小丫鬟不敢看慕清，低头小声地说。
慕清点点头，加快了脚步，拽着慕漪向山庄中心的荧惑大殿赶去。
一个普普通通的丫鬟自然是跟不上的，小跑了一会儿子便有些丧气地停了下来，喘着气看着慕清的背影，回想起方才他的手触碰到自己脸颊的温度，圆滚滚的脸是又红上了几分。
慕姓一族以朱雀为图腾，赤红绛紫为尊，他们凭着祖上口口流传的只言片语坚信慕家是四象神兽朱雀陵光的血脉。越靠近荧惑大殿，周遭简而奢的精美装饰就越加多了起来，绣着焰火的纹样的绸缎缠着梁柱，挂满枝头檐下的宫灯上是一只只翔空的朱雀鸟。时值菊月，梧桐树叶尽是灿烂的金红色，让人不由地慨叹慕清不愧是天之骄子，这满山的鲜亮的颜色怕是天赐的装饰与祝福。
此时荧惑大殿下方的偏殿内不时传出严厉的训斥声，因着有外头乐声以及宾客寒暄的声音的掩盖，竟是没多少人察觉到。
“你就是这么做爹的？连儿子都看不好！”
“全族的人都到了，七位长老全部落座，这冠礼的主角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时辰到了不见人，我看你怎么向族长交代！”
“要不是你生了这么个好儿子，你以为你在慕家能混到什么！”
“你想想你那个女儿！”
慕天翼、慕缃跪在大管事慕天章跟前，两人默默地承受着来自对方尖酸刻薄的训斥，低垂着头，脊背却是直直的。
“生得那副丑样子，还偏是个顽劣的性子，这么个不详的种，你和慕缃要不是后头有了慕清，怕是早就被赶出慕家了。”
“族长，小女虽不成器，但也没做出任何损害家族利益的事，您这么说怕是言过其实了。”被骂得多狠都没有开一次口的慕天翼这时却出声替慕漪辩解起来。
“你说什么！”慕天章的声音又拔高了一度，眼睛瞪得老大。
“慕天翼不才，这么多年来学无所成，万分感谢家族始终没有抛弃我。我儿慕清能够受到长老的重视是他的荣幸，而慕漪也是家族的一员，她并不差于任何一个人，也不是什么不详之人，还望大管事能收回前言。”
“慕天翼，我看你是不想继续在慕家呆着了。区区一个慕清怎么给了你胆子和我这么说话！”
正当慕天章的怒火达到顶峰就要动手之时，慕清已然赶至，即刻推门而入，扶起不知在地上跪了多久的慕天翼慕缃：“是我不好，请大管事不要怪罪父亲母亲，他们并不知晓我的去处。”
他将所有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一席话说得不卑不亢，虽然嘴上认着错，语气谦逊而恭敬，然而从进门到现在，却连正眼都没给过慕天章。
在确认父母并没有受什么实质性的伤后，慕清才转过去对着慕天章道：“我区区一个小辈，侥幸得到族中长辈的认可，仅仅凭着这一点让所有人称呼一声‘小少主’已经是心中有愧，此番，无论大管事如何惩罚我这等任性之举，慕清都没有半句怨言。”
慕天章听着这话，只觉得一口气都提到嗓子眼了给生生呛了回去。慕清刚开头的确是是认错态度诚恳，这下一句却话锋一转，直接提醒他自己已是慕族少主，是未来的族长。慕清的天分能力加上这身份，虽说慕天章是现任大管事，却也不得随意惩戒，更何况冠礼就要开始，慕清可不能再在他这儿耽误时间，族长要是怪罪起来，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于是慕天章艰难地扯了扯唇角，摆出一张和善长辈的脸孔，温言细语地说道：“清儿，我知你年岁上轻，这加了冠可就是大人了，日后断不能如此顽皮，整个家族可都看着呢。”
“是，慕清知错，任凭大管事处置。”慕清垂下了头，浅浅地弯下了腰。
慕天章心想，慕清你小子还真是厉害啊，给自己哐哐带上几个高帽子，还表现出一副任君宰割的忏悔模样。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他也只得笑笑，摆摆手，因着郁结难发竟是觉得胸口有点发紧：“清儿这说得什么话，都是小事儿，下次不犯就是了，哪有什么处置不处置的。你们几个，还不快来给少主更衣。”
那几个一直站在门边上，进退两难的丫鬟听到慕天章的话如释重负，纷纷上前来，引着慕清往里屋的屏风后头走去。
“姐，你先陪着父亲母亲去前面吧。我让师父给你们留了位置。”慕清被这一群焦急的侍女半推着往前走，依旧执着地回头朝慕漪说。
慕天章听到这话，瞥了眼慕漪，皱着眉，狠啧了下嘴，却也没再说些什么刻薄难听的话，大步离开了，通过被风压带起来的衣袖来看，想是这气啊，又是加上了几分。
眼看着冠礼时间快到了，繁复的礼服层层叠叠，屏风后头便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少主，您别动了。”
“……好。”
“少主，不能脱不能脱！”
“不是，这，这袍子有点太艳了。”
“哪会啊，衬得您可好看了呢。”
然后是侍女们一阵铃儿般的娇俏的附和声。
慕漪听到里面的动静，觉得有点儿好笑。
这时，慕缃牵过她的手，慕漪看着母亲姣好却有点儿苍白的容颜，兀得生出些不安。慕天翼在前面走着，慕缃伴着她，她却觉得这背影，这身畔的温度渐行渐远了起来。
像是要失去什么了。
慕天章临走前那个眼神忽的在脑海中闪过，狠戾、憎恶，还有点莫名的喜色，是那种将一只小苍蝇“啪”一下拍死后略觉得恶心又是除之而后快的爽快的笑意。
慕漪没来得及细想，正午亮得打眼的天光和祭坛外围嘈杂的人声便打断了她的思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