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王嫂有孕啦?!”田婴被宣王的话炸得晕头转向。
“哎呀,小声些,现在知道这事的人只有我亲近的人,旁人暂且不说。”田婴的大惊小怪惹来了宣王的扯眼,忙制止这大嗓门到处宣扬。
“你是怕,”田婴见宣王这么小心翼翼便也想到了如今的局势,朝门外看了看,然后跑到宣王身边盘腿坐下,“你怕外面还有余党?”田婴抬手指了指门外,嘴里的外面意有所指。
“哼,那些贼人算什么?别说今日他们已被抓获,哪怕还有残余党羽也不足为惧,就算他们还没被抓起来,寡人也不怕被他们知道,阿春是寡人的妻子,护她一世无虞是寡人职责,寡人有能力也有那个本事护着她不受一点风雨。”宣王嗤笑一声。
“那你还保密?”田婴这下有些奇怪了。
“哎呀,我这不是听一些宫人怀孕头三个月不能往外说,会吓着肚子里的孩子,孩子还没成型不经吓,一吓就没了嘛。”宣王说着说着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谁曾想当初不可一世,羁傲不逊的齐宣王如今竟然会听信一些民间传言,还仅仅只是因为妻子有孕。
“哈?还有这说法?我怎么没听过?王兄你哪儿听来的?你怎么也信啊?”田婴顿时觉得不可思议。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可不敢那我和阿春的孩子冒险。”宣王语重心长地说道,脸上的表情十足一个傻父亲的模样。
“嘿,看来王嫂真不是一般人,能把你变得这么的,”田婴看了看宣王,“傻。”
“你讨打是不是?”宣王抬手就打过去,却被田婴躲开了。
“不过说真的,”田婴和宣王打闹了片刻便恢复正色,“高兴归高兴,王嫂如今的年纪真的适合怀孕吗?”
“我昨日只是问了问阿春有哪里不舒服,问了她怀孕可有对身体不好的地方,阿春倒是没说什么,我也没见她有哪里不适,这几日我又为了那些叛臣的事烦的焦头烂额,都没来得及去找医官来询问,被你这一提醒倒是我疏忽了。”宣王被田婴那一说便想到了自己忙着高兴疏忽了大事。
“王嫂有孕,王兄高兴的忘乎所以也情有可原,毕竟如今王兄膝下就田地那一个孩子,王嫂如今有孕不管是对王兄还是齐国都是天大的喜事,只是,王嫂如今非是那妙龄女子,年纪放到民间都可以做祖母的,这怀孕还是慎重的好,王兄有空找医官来问问自己也安心。”田婴宽慰着宣王。
“不等了,现在就有空,那让奉棋去把专给阿春看诊的医官宣来。”宣王皱眉想了想吩咐道。
田婴见宣王势必要今日问清楚便不再说话,出门去跟一直守在门外的奉棋说了声,让人去医坊把王后专用的医官找来。奉棋领了上令便匆匆跑去医坊带人去了。
奉棋身为宣王贴身的宫侍办事向来利索,没一会儿就把给钟离春看诊的医官带来了。
“见过王上,靖郭君。”医官进来见到殿中的两人便跪地行礼。
“起来吧。”宣王摆摆手让人起来。
“谢王上。”
“寡人今日找你过来是有话问你。”见医官站起来宣王便开口问。
“王上是否是问王后的身体。”医官已经猜到了。
“既然你已经猜到便如实告知吧。”宣王也不想多废话。
“王上,在这之前,还请王上先恕臣下之罪。”医官又跪倒在地。
“什么意思?是否王后身体有恙?你起来说,寡人恕你无罪!”宣王见医官这样子吓到了,便慌忙答应了医官。
“回王上,王后目前身体无恙,很是康健。”医官跪在地上没有起身。
“那就好。”宣王听说钟离春身体无恙便松了口气。
“但是,这也只是暂时的,”医官接着说道,“女子怀子,需怀胎十月,王后现在看起来的身体尚无大碍,可是等到之后时日一长,身体便会慢慢亏损,毕竟女子怀孕,腹中胎儿成长损耗的是母体。”
“这是,什么意思?”宣王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不敢往深处想。
“王后如今已是大龄,照理说已是怀胎不易,如今虽然怀上了孩子,但是因为年纪原因,再加上王后蹭常年劳作,虽看似身体强健,其实是外强中干,稍有不慎可能一个小小的头疼脑热都会让王后坏了根基,更别说这怀孕,随着月份越大对母体损耗越大,那是更加会伤到王后。”
“你的意思是,王后怀孕,有,性命之虞?”宣王一时不敢相信,惊疑地看着医官。
“是。”医官的回答破灭了宣王的幻想,“寻常夫人怀孕生子尚且是一脚踏在鬼门关里,王后如今的身体,只怕到时候不管是保母去子还是舍母留子都难。”医官咬着牙把这可以算是大逆不道的话说了出来。
“王兄!!”医官的话让宣王突然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幸得田婴一直在他旁边,在医官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注意着他的神情,在宣王惨白着脸就要倒下去的时候及时扶住了人。
“没有两全之法吗?”宣王从晕眩中回过神来,颤声问着。
“两方皆保之法有,但是,”医官不知道下面的话还该不该说。
“说!但是什么!”宣王顿时急了。
“大人孩子都保住就算是扁鹊在世,也只有一成把握。”医官最后想了想还是说了。
宣王听了医官的话,顿时觉得口里一片腥甜,强忍着锥心之痛,不让旁人看出端倪:“寡人要王后平安!”
“要王后平安只有一法。”
“你是说.....”宣王似乎是猜到了。
“堕&胎,趁月份尚小,落胎不至于太伤身之时舍去胎儿,不然等月份大了在来打去胎儿那与足月生产无异,一样是会害了王后。而且,”医官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说!”宣王急了。
“而且,王后年纪已大,这次怀孕已是难得,若落了胎,日后不管身体调养的如何,只怕是再难有孕了。”已事到如今,医官索性再无顾忌的说了。
“唔咳咳咳。”医官一句话引来宣王一阵猛咳,刚刚强咽下去的腥甜又回了上来,眼前更是突然黑成一片。
“王兄!!”田婴看出了宣王的不妥急忙将人抱扶着让医官过来看看,“快过来看看王上!”
医官见宣王已经摇摇欲坠,又听田婴言语急切,连起身都忘了,便手慌脚乱了过去,慌慌张张地给宣王诊脉。
“王上这是气急攻心,休息几日,吃两幅药就无大碍了。”医官给宣王诊了脉,然后又施了针,过了好一会宣王的脸色才有些好转。
“王兄,您先别急啊,先听听医官怎么说啊。”田婴见宣王虽然缓过来,但脸色依旧难看,还剧烈地咳嗽喘着粗气,生怕再一个不慎人就过去了。
“王上,只要趁着现在月份小落了胎,再好好将养着,王后的身子会好起来的,并且说不定还能把以前在民间亏了的身子补回来,王后日后就是真的身体康健了。”医官听到田婴的话,又见田婴朝他使眼色顿时明白了。
“这件事先不要和王后说。”宣王平复了一下缓缓开口道,“寡人会亲自说给她听,寡人问你,这落胎时间可有时限?”
“三个月之前都可以,三个月之后便只能等到胎儿六个月大时才可以,只是到那时就月份大了,王后就有危险了。”医官如实相告。
“好,寡人知道了,你,退下吧。”宣王此时已经能平静地接受医官说的话了。
“臣告退。”
“王兄,你,还好吧?”田婴见医官已经走远,回头看了看脸色依旧不好的宣王,有些心疼。
“还有不到两个月,”宣王怔怔望着医官离去的方向突然开口,“阿婴,我与我的孩子,只剩下不到两个月的缘分了。”说着宣王竟然流下了泪水。
“王兄,你别难过,这,孩子,孩子还会再有啊。”田婴这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宣王了。
“怎么会再有?医官已经说了,阿春年纪大,怀孕是负担,就算日后养好了身子,年龄摆在那里,以后也不会再有了。”宣王脸色尽是痛苦之色。
“那让别人来生啊。”田婴也只能瞎说些话安慰了。
“别人来生?不是阿春的孩子,再多也于我无用。”宣王语中尽是悲凉。
“王兄。”田婴从未见过宣王如此悲伤过,就连当年威王薨逝也不曾见宣王如今日这般痛不欲生。
“我的孩子,我听闻此等噩耗尚且如此悲痛,我无法想象阿春知道了该是过难过。”宣王此时已经泪流满面。
“阿春,阿春那么明事理,她,她会明白的。”子于母而言何其重要,丧子之痛何其锥心,这些田婴都明白,只是此时他也只能说些话宽慰悲痛中的宣王。
纵使田婴在一旁极力安慰,宣王依旧沉浸在无限悲痛中无法走出来。是想,一个原本不对子嗣抱有希望的人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他,心爱的妻子怀孕了,他们将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了,那是多开心的事,可是,没多久又有人来告诉他,怀孕生子会让他的妻子九死一生,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要那个孩子。这样的大起大落,极喜极悲,谁能受得了?而宣王,此时此刻,他不再是齐国的国君,不再是群臣百姓的王上,他只是一个丈夫,一个即将失去孩子的父亲,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心爱的妻子,他的妻子也是那么盼望着这个孩子的出生。宣王低着头,一手支着额角,无声痛哭着。
因为害怕钟离春一下子受不了,所以宣王选择暂时不告诉钟离春他们不能要这个孩子,想过段时日,等钟离春孕期反应言重的时候寻个借口和她说,那样可能会好一样。而就在宣王还在伤怀自己即将失去的孩子和忧愁怎么告知钟离春此事的时候,朝廷又出事了。
因为之前肃清朝中叛臣,朝廷被罢黜贬谪,抄家灭门的大臣数不胜数,朝中一时空出了许多空位需要有才之士填上。要把空出来的官职一一填上是个技术活,什么样的人适合什么样的职位,谁是贤能之辈,谁是庸碌之人这些都要考虑,宣王为此好一阵纠结,田婴提议听听孟子的意见,于是宣王宣召孟子。
一日,宣王宣召孟子问其治国用人之道。孟子见齐宣王,曰:“所谓故国者,非谓有乔木之谓也,有世臣之谓也。王无亲臣矣,昔者所进,今日不知其亡也。”王曰:“吾何以识其不才而舍之?”曰:“国君进贤,如不得已,将使卑逾尊,疏逾戚,可不慎与?左右皆曰贤,未可也;诸大夫皆曰贤,未可也;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见贤焉,然后用之。左右皆曰不可,勿听;诸大夫皆曰不可,勿听;国人皆曰不可,然后察之,见不可焉,然后去之。左右皆曰可杀,勿听;诸大夫皆曰可杀,勿听;国人皆曰可杀,然后察之,见可杀焉,然后杀之。故曰国人杀之也。如此,然后可以为民父母。”
之后,宣王听取了孟子意见,与靖郭君田婴一起细细审查了一边如今朝中所剩官员,有提拔了一些一直在底层郁郁不得志的有志之士,贤能之辈安于朝中,为之后的齐国寻来了一匹忠于自己,忠于齐国的贤士,为之后齐国中兴之势铺好道路。
叛臣之事大部分已解决,该罚的罚了,该提拔的也提拔了,国内之事已经处理妥当,只是到了处理内外勾结,朝中叛臣勾结他国之人叛国之事的时候,宣王和孟子两人意见相左,宣王险些在朝堂上翻脸斥责孟子,好在田婴在一旁劝谏,才缓和了一些。只是之后每每说到这事,宣王和孟子似乎都无法接受对方的想法,君臣二人的关系一下子降到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