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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千言美酒醉菩提

第一章

年一是个平凡的女神仙,平凡的脸,平凡的修为,平凡的气场。活在满天仙气飘飘风姿卓绝的仙人中间,越发显得像个凡人。

然而,年一又是个不平凡的女神仙,她是大荒极北虹玉岛的主人。

虹玉岛听着好像又美又富有,实际上却是个寸草不生白雪覆盖的不毛之地。

年一的祖先是个实诚人,帮着天帝抢赢了九重天上的位置,封赏时,没好意思和别人争好地方,只分到这个在当时大伙儿看来简直荒凉、苦寒的穷山恶水。

对的,当时。

后来年一祖先觉着这地方白茫茫一片实在难看,想栽点萝卜、白菜改善一下,就拿柴刀把地面上的雪铲了一铲,结果发现雪下的整个岛,遍地是传说中的虹之玉。

虹之玉是朴实的红里泛着点儿绿,摸着滑溜溜像玉一样的石头。只是这石头,炼丹时丹炉里来一块,金丹能炼得又快又好;重伤时身边放一块,伤就能好得又快又好;修行时洞府里摆一块,修行就能修得又快又好;打怪时法器仙剑上镶一块,法力就能增长得又快又好,实是六界居家旅行、修炼打怪必备好物。

所以如今的虹玉岛是座六界向往的宝岛了。

宝岛主人年一女仙在腰上别着那把代代相传的柴刀--对,就是当初铲雪铲出虹之玉的那把,开始了每天的例行巡视。

六界虽然按人、魔、仙、神、妖、鬼分得清楚,实际上都是一样地厚颜无耻。自从知道这里的雪下埋着虹之玉,六界来买的、换的、求的人加起来,都没有来偷的人多。这其中,又以占地利之便的仙界之人最多。

年一紧了紧手中的柴刀,指着一个坐在虹之玉边上的仙人,喊道:喂那谁?干吗呢?

那是年一祖先当年挖出的那块虹之玉,在整座岛的正中间,光华冉冉,虹光融融,是这白雪岛上最漂亮的一块地。

我说你,仙界哪儿的啊?也太懒了,来偷就算了,连雪都懒得刨直接捡现成的啊!

年一噌噌噌地挥着柴刀几步上去,对上那人抬起的头,突然愣住了。

仙气飘飘的白衣!仙气飘飘的墨发!仙气飘飘的玉雕一样的脸!仙气飘飘的清泉一样的眼!

简直是她见过的最神仙的一个男神仙。

兴许是自己缺什么就最羡慕贪图什么,年一从小因为平凡被各种嘲笑,因而一瞧着这么有仙气的人,就像饿了许久的野犬突然见着了肉骨头,恨不得满眼绿光昭告天下:我很中意你啊!

年一手里直指对方鼻尖的柴刀下意识转了个方向,实诚巴巴地问:呃,道友,你也来捡虹之玉呢,看上哪块了?我来帮你砍!

那人薄唇轻挑,眼神中一片冷光,冷哼道:本座修的乃是修罗道,你一个凡人,和本座攀什么道友?

云间离觉着灵力吸收得差不多了,便利落地站起来,转身要走。

年一喝道:等一等!

云间离脚步一顿,居然真的等了一等,不但等了,而且还是躺下等的--重伤的他支撑不住,爽快地脸朝下昏了过去。

第二章

年一手忙脚乱地把云间离翻过来,拍脸、掐人中,又像模像样地拉着他的手把脉,从好看的手指一路摸到温热的手腕,指尖搭在那微弱跳动的脉搏上沉吟片刻,老气横秋地点头道:嗯嗯,这是受伤了,很虚弱啊。亏得有我家虹之玉,不然小命休矣。

她爬起来,拽着云间离的袖子拖了两步,只听咔吧一声,云间离的右手便以极扭曲的姿势无力地垂在了地上。

年一曲起食指挠了挠下巴,弯腰去拽云间离的襟口,刺啦一声,仙气飘飘的白衣直接裂开,露出大片伤口纵横的胸膛。

年一倒吸了一口气,先惊后羞,狠心扯住云间离的墨色长发,一路拖着昏过去的他回了她住的山洞,两人身后的皑皑白雪留下扭曲狰狞的痕迹。

山洞里没有治伤的药和法宝,年一只好放下云间离又出去刨了一堆虹之玉,围在他的边上,时不时催动点法术帮他吸收虹之玉的灵力。

围在虹光中间的白衣男子,脸色惨白,唇色浅淡,再想起他那只随便扯扯就断掉的胳膊,年一觉着这个仙脆弱得跟水晶做的一般,极可怜见的。

她拿出自己最喜欢的一把扇子悬到他头顶上慢慢扇,那是画仙来和她换虹之玉时留给她的,扇面上画了很多花,扇一扇便有花瓣飘下来。

云间离醒来时,周围全是红红绿绿的光圈,头上、身上全是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几乎把他整个人都埋起来的桃花。

他皱眉,嫌弃地抖了抖衣袖,就发现了自己扭曲耷拉着的胳膊和极为惨烈的衣襟。

醒啦?你快把自己的胳膊接一接吧,一个大男神胳膊好好的就自己断了,说出去会被别的仙家笑死的。

云间离目光复杂地看了看这个在他昏迷前见过的女子,就这么耷拉着胳膊敞着衣衫,面无表情地踹开围了半人高的虹之玉走了出来。

随着云间离的走动,被吸光了灵力而颜色越发浓重的虹之玉摔在地上发出金石一样的脆响,繁密艳丽的桃花簌簌滑落,露出他的墨发,他的白衣,他的清秀眉眼,冰雕雪琢一般的轮廓。

年一下意识地呼吸一滞,尴尬道:道友

云间离玩味一笑,说:本座自修罗界而来,一路上被仙界的天雷劈着落到这岛上,居然成了仙岛主人的道友。

年一眨了眨眼,半晌才反应过来,修罗界,那不就是魔界吗!

这么像神仙的人,居然是个魔!

她立马蹿过去,推着云间离往外面赶:走走走!魔界的人往这儿一来,天帝那边就要派人过来啰唆到我脑仁疼,赶紧走!

云间离拿完好的左手死死扒拉住洞口,似笑非笑道:晚了,凡人常说请神容易送神难,难道请魔送魔便很简单吗?我瞧着你这岛是极好的

谁请你了?你是不请自来!

哦?那难道是本座自己进了这山洞?又是本座自己扯开了自己的衣襟,急切之下连手臂都扯折了?

年一且怒且羞,拿起柴刀作势要砍,云间离却忽然松开了手,漫不经心地整了整衣衫,便这么一手耷拉在身侧,一手捉着岌岌可危的衣领,边走边笑道:也罢,本座私闯天界,被你们的天帝流放到边上的小岛,本也离着不远,咱们,来日方长呢。

第三章

云间离说是离着不远,实际上是真不远,他被罚去的小岛就和虹玉岛隔了一条窄窄的小溪,中间甚至横过一棵粗壮的菩提树,连起两座小岛。

年一一直是将那菩提树归划到虹玉岛的,以前极喜欢在上面晒太阳,喝自己酿的酒,现在也是极喜欢的,只是被云间离给占了去。

你!下来!这是我的树!

云间离懒懒地朝树下看了一眼,挑了挑嘴角,道:你上来啊。本座允许你上来。

年一气得在树下跳脚叫骂。

本座折了一只手,好不容易爬上来,岂有随便下去的道理?以我们修罗界的规矩,凡是我们看上的,凡是我们占着的,便是我们的。你想让本座从本座的树上下来,就拿你那虹之玉来换吧。

年一很听话地走了,很听话地就近吭哧吭哧刨了一堆大大小小的虹之玉抱在怀里回到树下,伸手掂起一块,瞄准了云间离就砸过去:给我下来!

云间离挥袖一揽将它握在手中,还没来及说话,噼里啪啦的虹之玉就迎面砸了过来。

云间离失笑,敢情她是把虹之玉当石头拿来砸他了?也对,在这虹玉岛上,唯一的石头就是虹之玉了。

在这里的每一天,云间离除了抢几坛年一的酒--那似曾相识的酒香,常让他想起许多温暖的旧事,剩下的乐趣似乎就是早早地占了菩提树,逗着年一来和他吵架,吵不过就打一架。偶尔也会在年一追着来偷虹之玉而满岛逃窜的小仙时,使个绊子,将年一放倒,然后又吵架--吵不过就打一架。

这岛上安静得似乎连心跳都会平静下来似的,常常会让云间离觉着害怕,害怕他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爱着谁。

于是,他开始不厌其烦地和唯一的聊天对象年一,说他的故事。

他曾是魔界最骁勇善战的魔君之一,杀伐之名横绝六界。然而为了追随与他一同长大将要被嫁到仙界来的魔界公主,他一个人单枪匹马闯过六界间的重重雷障,最后受了重伤被拿下。

本来他未经许可私来仙界,理当被天雷一路劈回魔界去,但是仙界耐不住魔界公主的求情,他最终只是被一路劈来这偏远的岛上,无诏不得出岛。

第四章

云间离反复说起魔界公主为他求情的那一段时,年一已经和他在抢树与砸石头的斗争中达成了初步和解,两人在菩提树最粗壮的树干上一人占据一端晒太阳。

她听罢喝了一口酒,拿脚踢了踢云间离,赞叹道:真是一段缠绵悱恻、动人心扉的风月佳话,看不出,你还是个痴情种,待你那公主真是痴心。

云间离深情地低声道:她待我也是一样的。

待你一样就不会抛弃你嫁到仙界来啦,你傻啊!

年一被云间离从高高的枝干上踹了下去,眼前一花,脖子就被死死卡住,被迫抬起头来,就见着云间离原本一双清澈的眸子此时戾气满溢:你懂什么?你这样的人懂什么?

年一被掐得翻了个白眼,两只手按住云间离的手,使出十足的灵力咬牙一掰,咔吧一声,云间离前阵子才长好的右手便生生被她给掰断了。

年一生在这灵力四溢的岛上,从小和来偷虹之玉的各方人马掐架到大,灵力与战斗能力同样剽悍,当下踹开呆住的云间离,狠狠踩上几脚,怒道:今天的虹之玉没有了,明天的虹之玉也没有了,疼死你也没有了!敢来偷就把你另一只爪子也打断!

她怒气冲冲地往回走,走着走着,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仙风道骨、高洁出尘,即使落魄了也依然看着最像神仙的人,就那么维持着被她踹倒的姿势躺在雪地里,一只手臂扭曲着,白衣上是凌乱的黑鞋印,长发乱墨一样映在雪里,玉雕一样的脸依然那么好看,那么可笑,那么悲伤。

她忍不住想起,曾经那个纵横六界、肆意潇洒的云间离的模样。

第五章

年一生在虹玉岛,长在虹玉岛,唯一一次离开虹玉岛是在她初初具有灵识的一百三十年前,正是六界一场混战刚结束的时候。

彼时六界间的屏障被打开,秩序大乱,六界之人混迹于一处。

于九重天上的天帝来看,是极混乱头疼的一个时代,于年一这样的小神仙来看,却是仙史上最热闹的时候。

年一趴在一群迁徙的仙鹤背上,乐滋滋满怀期待地出了大荒,最后落在六界混居的一处城池。

那城池的名字似乎与她岛上唯一的那棵树很像,城中有热闹的集市,妖、仙、神、鬼、魔都化作了人的模样,模仿着人开了商铺,摆了小摊,大摇大摆地吆喝着买卖货物,交换法宝。

热闹是真热闹,混乱也是真混乱。

年一便正赶上一场因为争抢一坛好酒而造成的妖魔大战。

那坛酒是一个极擅酿酒的凡人酒师在世时酿的最后一坛梨花酿。

那酒师虽是个凡人,却一生豁达通透,与六界之人皆有往来。三年前,为了安抚要在她酒肆中大打出手的妖魔,许诺将亲手为他们酿制这世间只属于他们自己的那坛酒,并与他们约定,在三年之后春绿山水、花满枝头之时来取。

却不曾想,在立下约定的不久之后,那酒师就因宿疾猝然而逝。

而今三年之期期满,六界妖魔依约前来,那凡人酒师却早已饮罢孟婆汤,迈过苦竹桥。

上百个妖魔,人人皆说这最后一坛酒,是那人酿给自己的,因而互不相让,大打出手。

那褐色透着琥珀光的酒坛,在争夺中竟如冥冥注定般飞落在看热闹的年一怀里,年一下意识地抱住酒坛,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一群妖魔手持各种法器叫骂着向她追来。

她吓得抱着酒坛转身就跑,街道曲折回转,她却像是早就认识一般穿梭自得,脚下生风,直把那些法力高强却不耐行走的妖魔都甩在身后。

直到耳畔蓦然听到一声马鸣,清朗的声音自黑骏的战马上响起:凡人,你怀中抱着的,便是书千言留给本座的那坛子酒?

那头上有角的黑色骏马之上,一个高大的男子,手持一把银光闪烁的云戟,玉冠墨发随着赤色袍袖在猎猎风中飞扬,意气风发,英俊神武。

他忽然笑了,眸中似有琐碎星光:错不了,这酒香。

年一忽觉脚下一轻,整个人被云间离拿云戟挑着腰带提到了马背上,他反手拍开她手中酒坛的封泥,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大口,在后面追来的上百妖魔的愤怒叫骂中,畅快大笑,含着酒香在年一耳边轻声道:小凡人,抱好了本座的酒。

他云戟倒转,一催马,骏马奔驰,潇洒无匹。

年一却感觉到有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她的颈间,她烫着了一般勉力回头去看,却被云间离死死地摁住,紧接着雨点一样的眼泪无声落下。

那是他为别人流的泪,却全落在了她的心里。

此后的一百三十年,她一直期盼能再见到他,虽然她也不知为何要见他,见了他又要怎么样,却一直抱着这个念想,日日祈盼着。

年一摸摸自己的脸,吃了一惊,她怎么会哭呢?

她这样的人,她这样的人

她只是长得平凡,修为平凡,可是她的心意,并不比任何一个人平凡啊。

第六章

仙界和魔界那么远,年一却能遇到云间离。

虹玉岛和云间离的小岛那么近,年一不主动去找他,竟然就能一连数月互无音信。

一溪隔断,两岸风月。

这是大荒北边最冷的时候,冰刀一样的风雪不分昼夜地袭来。

年一在自己的洞口发现一只冻成冰雕的云雀时,终于忍不住磨磨蹭蹭出去看一看云间离。

云间离的那座岛非常空旷平坦,除了连着虹玉岛的半棵菩提树,便只有白茫茫的雪。

云间离和满树冰挂一起被冰冻在了树上!

年一飞奔过去。

她以前就说云间离看着跟水晶做的一样,但真看到他变成了水晶,只觉心神俱裂。

云间离靠在菩提树上,左手搭在膝上,右手臂无力地耷拉着垂在一边,眉睫低垂,神情安详近乎乖巧,脸微微朝着西南方侧仰着。

西南方年一的眼泪唰的一下流下来,那是他喜欢的女子所在的九重天的方向。

年一不敢用灵力去震碎他身上的冰,害怕一个不小心把云间离整个人碎成一堆冰碴。

她只好运转周身灵力,将云间离暖在怀中,一点一滴,一丝一寸,用自己的体温去融化他。

云间离一把云戟纵横沙场之时,六界折在他手中的冤魂无数。此次被天界拿住借题发挥,不但天雷劈了他一身的伤,还废去了他一身的修为。

此时,他靠在一个单薄却温热的怀抱中,紧贴着滚烫发热的皮肤,脆弱安静,犹如初生。

他醒来时,睫毛微动,便听到一道关切的女声问:醒了?

他猛地睁开眼,那抱着他的略有些衣衫不整的女子竟然是他朝思暮想的魔界公主。

你咳咳!

年一递过来一杯温水,云间离看也不看忙推开,水从杯中洒出来,扑到一边的篝火上,火焰低迷摇摆,如年一此时的心情。

魔界的公主顾不上整理自己的裙装,对上云间离看向她的灼灼眼神,便红了眼圈,娇泣着求他去救她在魔界受了重伤的爱人。

年一蹲在角落里,拿木棍有一搭没一搭地挑弄着快要熄灭的火,直到云间离沉默地站到她的面前。

他的嗓音低哑,说:给我虹之玉。

不给。你们要是敢抢,我就左手摁死你,再右手摁死她。

你敢!本座现在就杀了你!

年一冷笑一声,没说话,云间离也渐渐冷静下来,他似乎终于想起来他现在还耷拉着的右手是拜谁所赐,以及他和魔界公主目前武力值为零的现况。

年一,虹之玉于你不过顽石,却能救他人于水火,你何必这般斤斤计较?

云间离!魔界的人带着我仙界的法宝回魔界,你有没有想过看守这些法宝的我会被置于何种境地?年一?这是这么久以来你第一次喊我的名字,我才知道,你居然是知道我名字的,魔君这样的厚爱,真真让我受用不起!

年一噌地站起来,脸上红得似乎要流血,眼睛亮得似乎要流泪。

云间离似乎觉着惭愧,别开眼去,却对上魔界公主似哀似怨、期待地看着他的眼神,他忽然觉着很疲惫,对这个伴随着他年幼时美好记忆的女子。他想,最后帮她一次吧,就当是为他前半生的追随做个了结。

他生硬地转回眸光,看着年一说: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很好你云间离略略咬牙,几乎是卑微地问,你要怎么样才能给我虹之玉?你希望,我拿什么同你换?只要,我有。

年一被他问得愣住了,眼见着他白玉一样的手指按到了他自己的衣领上,电光火石间,忽然想到了一个极荒谬的答案,她的心终于一点一点地沉下去。

云间离的脸和气场都是特别高不可攀的仙风凛然,即便他此时在他喜欢的女子怒气冲冲跑出去之后,在另一个自己完全不心动的女子面前,耷拉着一只无力的手,慢慢往下褪着衣袍,也依然是一副高立云端、圣洁不可侵犯的模样。

年一安静地看着他,安静得近乎悲伤。

他就是这么看她的,难怪他说,她这种人怎么会懂。

她这样平凡的脸,平凡得像个凡人一样的仙,对他好,无非就是图这些。

云间离,你看清楚了,你心心念念喜欢的那个人,千里迢迢来找你,只是为了让你去救她的爱人。你为她做到这一步,她无非是觉着羞恼,却没有来阻止你。

云间离把手中的外袍丢开,玉色裸露的皮肤在篝火艳丽的光芒下勾出近乎妖艳的光泽,他冷冷道:与你无关,我心甘情愿。

灼热的吻覆上来时,年一还在想,多奇怪,她这样的人,眼泪也是热的,他这样的人,怀抱也是温暖的。

即使两人贴在一处的心,一个比一个冷。

第七章

云间离带着魔族公主走的时候,年一还在昏睡,以至于她没有发现那位魔族的公主故意挖走了那块一直露在雪地之上的虹之玉。

等到年一迷迷糊糊地醒过来,遮天蔽日的大雪已经停了,整座岛上的虹之玉都渐渐从雪地中露出来,由原本的温润变得妖冶坚硬。

她跌坐在地上,颤抖着手不敢置信地一块一块去抚摸确认--因为失去了最中心那块灵力之源,所有的虹之玉都失去了灵力,变成了废石。

虹玉岛的年一终于一无所有。

而天界并不会放过失守虹玉岛的她,八十一道天火焚烧,每一道都将她的元神与她的记忆化为灰烬,又在下一道天火到来前重组,然后再被付诸天火。

在这不停的焚毁与重组中,她记起了很久之前,她还是个凡人酿酒师时的事情,她终于笑着哭出声来。

她想,云间离已带着他的美人回到他荣耀开始的地方,从此这些白雪覆盖的日子将和北荒的苦寒一起,成为他记忆里最晦涩和不愿想起的日子。

只是,不过数月,她便又见到了云间离。

这时天界刚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魔族送来和亲的公主私自逃走,在追随情郎私奔的路上非常不幸地被情郎拉去挡了追兵的箭,从九重天坠落,下落不明。

年一听到这些的时候,正半靠着树干几乎昏睡过去,半梦半醒间,看到一个白衣谪仙落在她身边。

她迷迷糊糊地想,真好看啊,然后被一巴掌拍醒,惊讶中从树上翻落,脸朝下埋在雪里,久久没有爬起来。

云间离皱眉上前,粗鲁地扯着她的衣领把她提起来,恍然看到她脖颈后面一道黑色的火焰,那是被天火焚过代表罪罚的印记。

他当然知道她为何会这样,当初魔界公主挖走那块虹之玉的灵力之源时,他就在边上冷漠地看着,只是此时,突然有些不忍。

年一拂开他的手,看着云间离和他身后重伤的女子,隐约猜到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年一,给我虹之玉。

年一爬起来,慢悠悠地拖着太久没说话而嘶哑了的嗓子说:拜你们所赐,这世间哪里还有什么虹之玉?

你从小长在这里,身上一定另藏有虹之玉,拿出来,我要救她。

年一笑了,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侧脸,笑着说:大猫,你要又一次为了她丢下我吗?

云间离皱眉,眼中的迟疑、困惑慢慢生出灼热的惊喜,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书千言?

第八章

书千言是个病弱的凡人,偏偏与生俱来拥有一身充沛的灵力,于她自己毫无用处,倒将一众妖魔鬼怪引来她周围。

她喜酿酒,最擅梨花酿。云间离第一次见到她,是为躲开魔界烦心之事,来到凡间六界混杂的菩提城,霸占了她那篱笆小院中开得最好的一棵粗壮梨花树。

彼时梨雪纷扬,日光金黄透亮,像融化了的蜜糖,他一身赤色衣袍隐在雪色花树中,近乎妖冶地明艳。

那个凡人在树下抬起头来,右手搭在额上遮挡飞扬的落花与斑驳的光影。她略微眯了眼,对他笑道:这位道友,劳驾挪一挪地方。

他懒懒地看她一眼,使坏地用力一踩枝丫,花瓣便雪一样地落了她满身。她也不恼,反而将外袍铺在树下,像是看自家养的大花猫一样继续对他笑眯眯地说:来,再踩一踩。

他挑眉,不明所以,真的又专挑花繁枝壮的挨个踩了踩,直到那凡人不慌不忙地将花瓣都扫到一处,他才知道,她是来收集梨花酿酒的。

后来,她便常来树下与他说话。

大多时候是她一个人轻言慢语地说,说她的名字叫书千言;说她与生俱来的灵力;说她酿的酒因沾了她的灵力而广受妖魔的喜爱;说那些来缠着她要酒喝的妖魔可爱得像一群鸟雀

她自作主张地唤他大猫,笑眯眯地说:只有大猫才会整天待在树上懒懒地晒太阳吧?

云间离想,这个凡人,胆真大。

书千言偶尔也会因他的不搭理有些泄气,便靠在树下仰着头看他,伸手不甘地扯一扯他垂落下来的赤色衣袍。

然而一转身,她又会端来各种点心食物,踮着脚,笑眯眯地塞进他手里。

她对着他这个纵横六界的魔君总像是对待自己捡来圈养的宠物一般。

云间离不屑地想,他堂堂魔君,不与小小凡人一般见识,然后边嫌弃边吞下她刚递给他的梨花状点心。唔,味道还不错。

那一天他收到魔使传来的信笺,他青梅竹马的公主又因她喜欢的那个人闹出了事。自己心仪的人另有钟情,还总是要自己去为了她的钟情善后,心高气傲的云间离对此很是烦躁。

此时书千言的酒肆里,一群妖魔又因为最近书千言病了没有酿酒,而为了几坛子仅剩的酒吵吵嚷嚷。

云间离心中戾气沸腾,云戟隐隐泛出尖锐鸣响。

吵死了!

眼看嗜血的云戟就要划向一个呆住的魔物,一阵咳嗽声从后面传来:咳咳等等一下!

书千言从后面扑过来,紧紧抱住云间离的腰,使劲往后拖,却因体弱根本未能移动他分毫。

见她额上冷汗涔涔,云间离皱眉转了云戟,挑起她掉在地上的外袍,为她披上,微用力裹了裹。

她惊讶地抬头看他,眼眸里全是细碎的光芒,苍白的脸上透出两圈浅浅的红晕。

云间离不自在地别开头,扶着她的手却没有松开。

书千言便笑眯眯地对着那些妖魔说:你们咳,别抢了,等过段时间我好一些,就给你们每人酿一坛酒,好不好?这世上只属于你们自己的那一坛酒哦!

妖魔们欢欣同意,与她定下三年之约,一哄而散。

我也要走了。

见她眼中的光芒暗淡下去,云间离忍不住又补充了句:酒要先给我酿,我很快就回来。

哦!

书千言便又笑起来,犹疑着,还是伸出手,眷恋不舍地摸了摸云间离的脸。

云间离最后回头看到的,是她披着外衣依在门边轻咳,见他回头,便放下手,在蜜糖一样的光影中冲他微笑。

尾声

书千言忽然伸出两根手指指住云间离的眉心,嗤笑道:我对你那么好,从我历劫做凡人的时候,就把你捧在手心上,连一块点心都要做成刚好够你一口吃掉的大小,结果,你就一次一次地为了你身后的这个女人弃我不顾。听好,我只问你一次,如果这世上只剩下最后一块虹之玉,你是要拿去救她,还是留给我?

云间离踟蹰半晌,还是对她说:千言,你把那块虹之玉给我好吗?我毕竟与她从小一块长大此后,此后便是再经一次天雷之苦,我也愿与你同留在这里,再不离开你。

书千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就是她喜欢的人,那么天真,天真到残忍。

她从袖子里掏出这世间最后一块虹之玉,砸在云间离脚边,笑道:滚吧!我用不着你为了别人留下。从今以后,婆娑三千,碧落黄泉,你我再不必相见。

云间离神情大恸,痛苦地望着他此生最温暖的所在,近乎哀求道:千言

书千言竖起一根食指,按在自己唇上做了噤声的动作,半晌,笑道:不过,我那么喜欢你,说不定哪天就后悔了呢。如果有一天,我原谅了你,西北仙山脚下的菩提城就会再多出一家酒肆,再多一个名叫书千言的凡人酒师。

云间离终于依依不舍地带着魔界公主离开,他没有看见,身后失了最后一块虹之玉护养的书千言,忽然墨发及地,眉眼舒展,肤若羊脂,眼如秋水,如虹之玉一般,灵气尽失即将寂灭前美艳至极的模样。

即便是这世间能承载六界一切喜乐热闹的菩提城,也永远再不会多出这么一家酒肆,再多出一个总是笑眯眯,名为书千言的酒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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