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个古尔敦。
即便是按照极其苛刻的汇率，按照少年和少女那种大手大脚的花法，也足够两个人过上一年；而如果对于一个乡下的小地主来说，这很可能是他毕生才能积累到的家当。
吉哈妲与狄亚斯对望了一眼，眼睛里似乎都闪烁着金币的光泽，言下之意显露无遗：这买卖大可干得！
“你们有兴趣吗？有兴趣的话，我就拿火来把蜡印熔掉了？”
店主边说着，边拿过摆在吧台另一边的烛台。少女点了点头：“对了，这个任务在这儿挂多久了？一百古尔敦的任务，不会没人接过吧？”
“哦，挂了半年多。”
烛火烤噬着蜡印。蜡油滴在桌子上，店主连管也没管：“有三起人开过这个匣子，都接了，后来就回来了一拨半，这一百个小金元可还在我手上压着。上个月委托人才来问过有没有人对这任务有兴趣，她像是不怎么高兴呢。”
“那委托人是什么样的？”
“一个披着斗篷的妞儿，对这任务是不急，倒是凶得很，一副大老爷的架势——嗬，开了！”
匣子从桌上滑了过来，少女掀开盖子，从中抽出一卷羊皮纸来。
狄亚斯凑了过去。
纸上的字写的很大，字迹潦草而难看，内容倒是十分简单：“关于讨伐吸血鬼的事宜。圣约瑟街十三号，面谈。”
“…………这还真是个奇幻世界啊！？”
“嗯？小子，你在说什么？”
一时惊讶之下，无意中把上辈子剩的那点中文底子倒了出来；不过问话的居然是店主？
“不，没什么，我家乡的土话而已……”
一边搪塞着闲极无聊的店主，狄亚斯一边看向少女。盯着这短短的一行字，姬骑士一脸肃然。
“……吉哈妲，吉哈妲？”
“喔，啊嗯……”少女从沉思中惊醒：“队长，我倾向于接下这个任务，不知道你怎么看？”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升格成了队长，看着店主这惊讶的眼神的确也挺开心的，但是……
“吸血鬼究竟是什么啊？！”
气氛一时陷入了古怪的凝重。
可这个问题又不能不问。既然世界都变了，这边的吸血鬼谁知道和那边传说里的一不一样，万一这个世界的吸血鬼都是健忘而又留着黑长直的……呸，妄想打住。
尤其是在店主用疑惑的声音开了口：“小姐，他是你的队长？这位公子是哪一国人？你们冒险多久了？”之后，再陷入妄想就更不合适了。
“……我是他的侍从。从昨天开始的，所以还没来得及交流；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能否向我们传授一下前辈的冒险经验呢？”
翻译过来的话，就是问这位店主能不能给面前这只菜鸟上上课。不过能多了解一点总是好的。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那就都坐吧。”
吉哈妲捧起之前店主推来的啤酒，坐到吧台边的椅子上；狄亚斯亦步亦趋，而店主则在又倒了一杯啤酒后，方才转回身坐下来缓缓开口。
“吸血鬼的来源，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人说这些怪物要上溯到犯了恶罪的该隐，有人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人通过发自心底的堕落和施行某些特别特别邪恶的魔法，就成为了吸血鬼之祖。不过那都是传说，现在的吸血鬼都是通过咬人和换血……好像还有个什么特别的词儿，但是我想不起来了……”
少女苦笑：“是初拥吗？”
“哦对，初拥。反正吸血鬼们一来二去的，渐渐壮大了起来，虽然它们得靠着喝血维生又害怕阳光，但能获得长久的——远胜于咱们的生命，所以也有不少人主动寻求成为吸血鬼的办法，虽然那些人多半上了火刑架，但依旧出了一大批吸血鬼；当时咱们科隆城里的人晚上都不敢睡觉，生怕看不见第二天的太阳。”
狄亚斯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儿了，我爷爷的爷爷跟我爷爷讲故事的时候说的，我爷爷的爷爷又是听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讲的，当时异类——也不光是吸血鬼，北边那边据说有狼人，大山脉上的矮人，不管什么地方只要是大树林就有，不过还是纳瓦尔那边最多的精灵，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异种——是个林子里都有一伙豺狼人，河边上和沼泽地里总有鱼人，打口井都能挖出来穴居人……”
少年喝了一口啤酒——自酿的啤酒要清甜一点儿，起码比麦酒口感好——这怎么越听越像是艾〇拉斯呢？
“但是，我有个问题——当时的这么猖獗，现在怎么都没了？”
“嗨，教皇搞了个十字军呗；当时整个大陆的闲散骑士和佣兵都动员起来了，农民们都拿起了干草叉，一半人杀另一半异类，拎着脑袋就去教堂做弥撒，搞成了全民战争，杀的血流成河，打了足足几百年……”
合着在这个世界教廷属于进步势力？！
这颇有点不科学啊，按奇幻故事的德行——不，就算不按，按上辈子的历史，教廷也该是反动权威的象征，怎么就突然变成人类卫士了？
狄亚斯压住心里的问题，继续往下说：“哦，既然现在我们还活着，那最后是十字军赢了？”
“哪儿啊，十字军输了。”
“噗——————”
一口啤酒喷出来，差点给少女洗了脸。幸而她及时躲开：“你在做什么啊！”
“不，不好意思……不过十字军输了，按当时的说法，几乎全大陆的人类都参与了战争，异类们没有报复？”
“肯定要报复。原本还能互相相处，突然间教皇就抄了刀子撸胳膊挽袖搞了一场大战争，挑事儿容易，战争可不是你说结束就能结束的。”
“这倒是。”狄亚斯点了点头：“可那现在怎么异类都躲到太阳底下去了？”
店主又大喝了一口：“哦，就在各族集体发动反攻的时候，闹了一场大瘟疫，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就是在那个时候得的我爷爷的爷爷的爸爸——那时候真凶哟，十个人里剩不下五个，要不是有神术撑着剩不剩的下一个都另说；整个大陆像跟盖了裹尸布似的，一天到晚烧尸体烧出来的灰就是一场场灰的雪哟。”
“黑死病？”
“对，就那个。”
店主点头表示同意。
“……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异类就都灭了种呗；没灭种的也都元气大伤，矮人和精灵这种长寿种不如我们能生，鱼人和豺狼人这种又不如我们能打，宰光了打退了异族以后，教会又借着带领民众走过瘟疫建立起的巨大威望，搞了一波巫师审判，顺手把唯一能和神术对抗的魔法给抄了家，就是现在这样了呗。”
“……”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啊，我扯远了，重新说吸血鬼。”
狄亚斯苦笑：“您说吧。”
“吸血鬼力大超人，身手矫健，而且据说还能飞，当然也取决于等级和实力，据说实力最强的吸血鬼能把自己化身成无数蝙蝠，还能使用只有吸血鬼才能用的特殊血魔法；而且他们并不像传说中说的那样怕一切十字架和圣水，以及银，只有真的经过了神术祝圣的物品才会使他们恐惧。”
“原来如此……”
倒是挺正常的，毕竟如果什么都怕，那么十字军就不至于打得那么苦了。
“而大蒜只能使吸血鬼厌恶而不优先攻击你，心态和我们绕开街上的一坨sh…………”
或许是看见了一直沉默的吉哈妲皱起的眉头，店主识趣的没有继续说：“咳，嗯，差不多；但如果对方有洁癖，也可能先出手清理卫生，这都是说不准的。”
“居然是这样啊！”
“虽然我也没见过真的吸血鬼吧……”
狄亚斯终于忍不下去吐槽的欲望：“那你还说的这么热闹！”
“我是没见过，可别人见过呀。就刚才我不还说了吗，有一起半佣兵回来了……”
“喔喔？！”
一直沉默的少女突然惊呼出声，也从刚才心不在焉靠在椅背上的姿势，变成了倾身向前：“他们怎么说？”
店主似乎非常满意这种反应，在大胡子下面绽出了笑容。
“一共去了三拨人，全死的那拨是三个人，回来一半的那拨是死一个疯一个，还有活着回来的那一拨五个人呢——”
狄亚斯心底也是一提：“怎么样？”
“压根没进那个吸血鬼城堡。”
“……………………”
听这位大胡子店主乱七八糟的聊天，怎么跟听相声似的。果然甭管古今中外，闲人多多少少都会那么一手语言艺术。
不过姬骑士可没有那么好的心态听他扯皮：“………………………店主，谢谢你的啤酒。队长，我们走。”
“喂喂别走啊！他们倒是没进古堡，但是和吸血鬼交手了！”
吉哈妲又重新坐回原位：“哦？”
“是这样的，他们夜晚在古堡外扎营，准备次日白天进去，结果当夜就被吸血鬼偷袭了。据他们说，那吸血鬼冷淡地劝他们离开，而没有达成目标之后才出手作战；对方没用过血魔法，但剑术和力量、敏捷完全可以和他们五人匹敌——不如说如果没有准备祝圣过的银质兵刃，他们五个很可能一个也回不来。”
“……”
“至于更多的，我就也不知道了。那么，你们还接这个任务吗？”
吉哈妲默默点头。
“好，有勇气！”
少女一笑，喝干了杯子里的最后一口酒，起身，迈步，出门。狄亚斯旋即跟上。
“喂，你们忘了把单子拿走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