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木石知道自家的儿子虽然傻,却不会说谎话的。他激动的站起来,双手抓住傻儿子的胳膊,“大壮,快告诉爹,你把契子藏到哪里了?”
澹大壮笑嘻嘻的眨眨眼睛,拍手大笑,说:“爹,等老妖婆来抢房子和田地的时候,我要拿着契子去报官。”
轰——
听信风言风语来看热闹的村民们瞬间无语了。连老里长都错愕的睁大昏花老眼,不可思议的看着澹大壮。
他是真傻?还是装傻?
“大壮,那契子果真被你藏起来的?那……那你媳妇,她知道藏哪里吗?”
“娘子吗?”
废话。
众村民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把傻子抓来掐住脖子,逼他一口气说完。别故作神秘的说一半留一半,听得人闹心。
澹木石狂跳的心快要从嘴巴里蹦出来,他深深吸气让自己平静些,问:“大壮媳妇让你把契子藏起来,之后又说过什么?”
澹大壮状似思考的翻白眼望天,“娘子说除了她,谁也不要相信。”
噗——教育得真好!
众村民捂住胸口,恨不得竖起大拇指夸夸老澹家有福气,娶个能忽悠又懂驭夫的女子。
问来问去也问不到重点,澹木石有些泄气,失落的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他这造的什么孽啊。自己教育十八年还不如新儿媳的两日温柔软语。以前混不吝的傻儿子被媳妇降服得乖巧懂事,连亲生父母都成了不可相信之人。
“大壮,你再不把藏契子的地方说出来,我就打你!”澹木石脱下露脚趾的破布鞋,举起来吓唬傻儿子。
澹大壮摸摸鼻子,咕哝道:“不成不成,我若交出来,娘子会生气的。那是她的东西,不能给你们。”
“你……不孝子!”
明明是澹家的东西,什么时候变成姚青禾的东西了?澹木石气得朝着傻儿子打过去。
幸而张六叔离得近,一把拦住澹木石,笑着说:“木石兄弟快消消气,你和孩子争什么气呢。既然那女人没偷走契子,慢慢和孩子商量,没准他想通了便会交出来。”
“真是家门不幸啊。”澹木石丢下破布鞋,光着脚走到小凳子边坐下,双手抱住头,“真真是害死我们啦。”
“也不能这样说。”老里长拄着拐杖,劝道:“那女妮子能把契子留给大壮,说明她没想害你们。到底是个苦命的孩子,你们也别怪她。”
澹木石默默的点点头。就像老里长说的,姚青禾也不算是坏女子,只是她不愿守着傻子丈夫过一辈子罢了。
院里院外的村民们也纷纷散去。想看的热闹没看到,估计澹马家也拿不走房子和田地,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那新媳妇会把重要的东西留给傻子呢。
就在村民们渐渐散开的时候,三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人挎着小篮子走进院子里来。
“亲家公,你好啊。”
一张大****老脸没个预兆的出现在澹木石眼前,吓得他一屁股跌坐在地,惊恐的大叫:“鬼呀!鬼鬼鬼呀!鬼呀!”
“呸!你才是鬼呢。老娘这么美的一张脸竟被你骂成鬼,你眼睛瞎了是怎的?”
杨氏气得整个人都不爽了。她和两个儿媳妇披星戴月的乘牛车赶来澹家堡子,又在村子口美美的打扮一番才进到村子里来。怎么刚进他家的门就被骂成鬼?
“你的脸这么白,不是鬼是什么?”澹木石冷嗤,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土,“你们是何人?怎么闯进我家来的?都出去!出去!”
“嗳,亲家公,就算我们从未见过面,也没有把贵客往外赶的道理。”杨氏挺胸往前迈一步,故意撞上澹木石。
澹木石吓得往后退,堪堪躲过,一脸尴尬。
“娘,亲家公吓得脸都红啦。”
娇滴滴的嗓音如弹在心弦,令人心神颤颤。
院里院外的村民们情不自禁的颤了颤身体,纷纷睁大眼睛看向那声音的主人,一位美若娇花腰若柳的美人儿。
杨氏瞧见澹木石的脸色,经大媳妇这么一说也忍不住掩嘴偷笑,说出来的话却是极为澹木石争脸色。她先瞪了多嘴的大媳妇孙氏,笑着打趣。
“亲家公见多识广,哪里就能吓到。你这笨嘴多舌的小蹄子,还不快给亲家公赔礼。”
孙氏见状,立即上前福礼,颔首笑言:“亲家爷爷千万念在小姑子的情面上饶了奴家。奴家笨嘴拙舌的,让亲家爷爷见笑了。”
澹木石紧张的摆摆手,“不不不,快请起,快请起。”
这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朴实厚道的老头儿急得满头大汗,只差没给跪了。
相比而下,老里长淡定的坐在旁边,捋着花白胡子瞧着惺惺作态的婆媳二人。从未见过的亲家双方,初次见面时互相问安是常理,只是为什么看她们婆媳三人的眼睛里隐着一丝狡诈的意思。
也顾不得老里长和张六叔等人,澹木石一边让澹大壮去把刘氏和两个女儿叫来,一边把杨氏及两个媳妇往堂屋里请。
杨氏见那简陋泥坯房子,又矮又窄,根本进不得人。她心底嫌弃,脸面上笑得大方有礼,摆摆帕子道:“不了不了,我们就在院子里坐吧。正巧今儿天气热,院子里凉快。”
“如此便依从亲家母的意思。”澹木石红着脸望望自家的房子。
虽然他的两个女儿嫁得好,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可嫁出去的女儿便是外人。他家的房子仍然是村子里最简陋的泥坯房,而且经年风雨已有破漏的地方。
刘氏被两个女儿扶出来,澹大壮护在旁边,藏在人皮面具下的俊脸阴沉沉的。
“亲家母,你这是怎么啦?病了?”
杨氏率先起身,走过去亲自扶住刘氏,笑着说:“青禾不是我亲生的闺女,我又怕人家说我这后娘亏待她,索性就多疼她一些,依着她的性子行事。久而久之,没想到竟养出个娇小姐来。她若有错处,你且看在我的面子上多担待些,啊。”
刘氏冷笑,猛得甩开杨氏的手,指着她的鼻尖大骂:“你养出的娇小姐,害得我们一家子好苦啊。她悄无声息的逃了,你们又跑来做什么?找我们要人吗?”
杨氏笑容僵住,惊愕的看着怒火冲天的刘氏,结结巴巴的说:“亲家母,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青禾她?她逃了?”
“呵,少来装傻,你养出来的好女儿,你竟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此刻刘氏恨不得扒了这个女人的脸皮。
姚青禾没偷走契子又怎样,还不是骗着傻儿子不交出来?谁知道傻儿子说是真话还是假话,只要她没见到房契和田契,她就不会相信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傻儿子。
刘氏攥着拳头捂住胸口,被两个女儿扶到石磨旁的小凳子上坐下,她声嘶力竭的仰头大哭,恨不得把满腔的怨愤都发泄出来。
杨氏看得目瞪口呆,连同她的两个儿媳妇孙氏和张氏也惊讶的张大嘴巴。
“娘,你看这……”孙氏悄悄来到杨氏身边,娇滴滴的嗓音欲语还休。
“娘,就算青禾逃跑也该怪澹家无能,连个人都看不住。”张氏斜瞥一眼垂头丧气的澹家人,吊梢三角眼闪烁狡黠的光芒,在杨氏耳边悄悄说:“娘,青禾已经和傻子拜堂成亲,逃了也是他们留不住。彩礼可不能少的啊。如果他们不肯把剩下的彩礼交出来,咱们就逼着澹家交人。”
“你说的对。”杨氏认同的连连点头。
推开两边的儿媳妇,恭恭敬敬的朝着澹木石福了礼,杨氏面带七分笑,说:“亲家公和亲公母也不要太过伤心。那丫头心野,也许偷跑出去玩几日便回来了。”
“呵,你说得轻巧。若她永远不回来又如何?”刘氏含眼瞪向杨氏,放在膝上的双手握紧成拳。她极力克制着不冲上去打杨氏两巴掌。
杨氏高昂起头,轻哼,“亲家母这话说的,难道你们想不认账吗?”
账?
澹木石和刘氏疑惑不解的对视一眼,不明白杨氏的话意。
“这位大嫂,你所说不想认账是何意?”张六叔抱拳作揖,态度谦恭有礼。
杨氏见面前男人身姿挺拔,浓眉亮目,顿时心花怒放。她最喜欢身材魁梧的男人,眼前的男人不正是她最爱的类型吗?
杨氏羞得老脸臊红,踩着小莲花步,肥硕的身子忽忽悠悠的便来到张六叔面前,含羞带怯的说:“不瞒这位大哥,当初澹家的聘礼单子上写有十两银和一头牛。我们收下十两银子的聘礼之后,便把闺女给嫁过来了。”
说到此时,她拿帕子试泪,有些委屈的说:“迎亲礼已过去五日,也不见闺女领着新姑爷赶来牛车。我是个急脾气的人,索性来看看闺女,顺便讨回聘礼的牛。”
“胡说!礼单上明明只有十两银子,哪里有牛?”澹木石急得火烧眉毛。
当初写礼单子的时候,因为他大字不识,便请大女婿霍福全执笔写下。从头到尾,一家子商量的礼金都是按本地的习俗给十两银子和一匹缎子,一支银簪子。哪里又跑出来一头牛的聘礼?
一听澹木石这话,杨氏的脸色就不好了。她刚要开口反驳,就听到娇滴滴的大媳妇走上前来,从怀里拿出一张礼单子。
“这位老祖宗,可否请你来判定判定,我婆婆所说的可有假话。”
老里长捋着花白胡子,单手接过礼单,眯缝着眼睛阅览礼单上的七八行小字。
礼单上写明礼金十两,聘礼有缎子一匹,银簪一支,耕牛一头。下面有澹木石的签字,还有崔福全做为傧相的签字。
老里长捋捋花白胡子,无奈道:“木石啊,这礼单上确有耕牛一头。”指指账单下面的签名,“这上面有你的签字,不认账可不行啊。”
澹木石身形晃晃,一脸的不可思议。他没想到自己的大女婿竟然会如此陷害岳丈家。
“天杀的混账啊!他怎能这般对待我们哟。他娶的女人可是我们嫡亲的女儿啊!天杀的混账要了我们一家人的命啊!”
刘氏嚎啕大哭。说出来的真相震惊了所有人,村民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平时对澹家人百般好的崔福全,竟然是个黑心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