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有什么好主意呢?
这个危机来势汹汹又让人措手不及,姚青禾一时脑中空白,曾经学过的多少历史谋略已瞬间清空,脑海里回荡着石雪茜的那句询问。
花仙谷温泉度假山庄开业很成功,得益于澹暠嵃暗中进行的先期宣传,短短一日之内五十座房子已租订出三十座,余下的房子只等未来的幸运客人上门。
夜,姚青禾领着石雪茜,澹玿和石雪蓉悄悄离开花仙谷,回到熟悉的花田谷。此时,鲁衡已经等候多时,正与张六、澹木石和澹春明喝茶闲聊,没有半点紧张感。
“青禾丫头,你们回来了。听小五儿回来说,那边山谷里的房子租出去大半儿?”胖婶儿端着晚饭出来,正准备给大饭堂里饿得眼冒金星的小桂芬和刘翠娥、刘翠妙送去。
姚青禾平静的“嗯”了声,看一眼聊得欢儿的鲁老头子,领着石雪茜和澹玿、石雪蓉去了五层的大房子。
院子里,鲁一,鲁二,鲁三和鲁四并排站好,见姚青禾终于回来,立即单膝跪地行礼。
“少夫人。”
“你们回来了。”姚青禾率先进到屋内,“你们进来说话。”
鲁一垂眸,沉步进到堂屋,站在离门口最近地方更再不敢往里多走半步。随后进来的鲁二、鲁三、鲁四亦规规矩矩的立在鲁一身后。
“说吧,出什么事了?”姚青禾坐在主位,澹玿和石雪茜分别一左一右,石雪蓉坐在石雪茜的下一位置。
鲁一跪下来,从怀里取出几封信,“少夫人,这是少庄主、方少将军、石公子写的信。”
“拿来。”姚青禾抬手。
鲁一起身恭敬送来,又恭敬的退后。
四封信,上面两封是澹暠嵃写给她的,后面的两封信是分别给澹玿,石雪蓉的。
“你们的。”把方坚和石延的信转交给二人,姚青禾拿起第一封信取出来阅看,乃澹暠嵃亲笔信,内容中交待她别离开山谷,有事可以找鲁大伯商量,并且照顾好妹妹们。安全问题也不用担心,有鲁一等护卫,还有暗卫在保护。至于他,要去幽州和京城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第二封信的大概内容是,若崔福全和澹桂英出现,大可就地正法。若澹家二老阻拦,也不必念及旧情,否则伤到的是自己或自己人。
姚青禾长长舒气,将信重新叠好放回封内。见石雪茜和澹玿亦将信藏于衣襟内,她说:“你们先去吃饭吧,鲁一留下来,我有事要问。”
“好。”石雪茜起身,行了礼,“嫂子,我们吃完饭再过来。”
“嗯,不用急。你们吃完,记得给我带着吃的。”姚青禾看向澹玿,安抚:“玿儿,你跟着茜姐姐去吃饭。现在是非常时期,你便留下来陪着嫂嫂,我们一同作伴儿,好不好?”
“嫂嫂放心,我会陪着你的,也会保护你。”澹玿弯下腰抱抱姚青禾,“嫂嫂,我和茜姐姐、蓉蓉去做点吃的给你。”
“好。”姚青禾起身送小姐妹三人离开。她转回身,让鲁二等人出去,只留下鲁一。
房门阖上,她让鲁一跟随到三层的阁楼。
阁楼里,烛灯如豆,姚青禾盘腿坐在桌边,鲁一跪坐在三丈之外。
“说吧,幽州城和京城到底出了什么事?”姚青禾摆弄起桌上的茶具,引燃茶炉里的木炭,将盛满泉水的茶壶坐在炉上,“近身来说。你离得远,难道要让别人听去?”
“是。”鲁一起身,在桌对面重新跪坐下,从始至终未抬过眼皮。
姚青禾等着茶壶里的水煮沸,杏眸半眯,冷冷道:“有些事情总要心里有个底才行,不然我都不知道该防着谁,不该防着谁。”
鲁一颌首,“少夫人。二公子被立太子,少庄主已有退居山野的打算。但伴君如伴虎,少庄主终究会成为某些人的心中之患。恐怕……”
“不必再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姚青禾摆手制止,一句“伴君如伴虎”足以证明兄弟之间已有嫌隙,只希望那位“君”未登上天子位之前能残留一丝清醒。
“鲁一,我有件事情要交待给你去办,但是极有危险。轻则保命而回,重则……”
“少夫人,鲁一愿意。”
鲁一抱拳垂首。他的命是少庄主的,为少庄主赴汤蹈火,绝无二心。
姚青禾点点头,起身到墙角的小木柜里取出笔墨纸砚,“这信你定要亲自交到二公子手里。并且要告诉他,这信是我亲笔写的,不可被外人知道。”
“是。”
鲁一屏住呼吸,看到姚青禾奋笔疾书,在纸上写下五行简短的字。不过,少夫人的字真够丑的。
姚青禾放下笔,确认自己写的繁体字没有错,便将信纸叠好,放入信封。因她没有火漆封印,所以……
“少夫人!”鲁一诧异,看着姚青禾咬破手指,在封口按下一个血手印。他的眼圈瞬间泛红,更佩服她的魄力和勇气。
“鲁一,成败皆于你,拜托了。”
“少夫人放心,鲁一定会排除万难,将信送到二公子手里。”
鲁一将信贴身放好,跪下来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起身直接从阁楼的平台上跃出去,霎时间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姚青禾幽幽叹气,将煮沸的水壶提下,灭了茶炉里的炭火。起身下楼去更衣,然后到灶房去看看晚饭做得怎么样。
—— —— ——
沽北镇,将军府。
明月映碧湖,风拂珠帘动,小小的亭子里四兄弟围坐在四方桌边。本该推杯换盏的畅饮情境,此刻却凝重得令人透不过气来。
朱嘉端坐于主位,澹暠嵃居左位,石延居右位,方坚与朱嘉对座。
四方桌上美酒有两壶,一壶桃花酿产自醉花山庄,一壶美人醉乃姚青禾亲手酿制;桌上有三菜一汤,皆已凉得不能再吃。
一盘红烧肉色泽鲜艳,此时闻不到香味;一盘清蒸鱼点缀香菜梗和辣椒碎,此时散发淡淡腥气;一盘辣子鸡红红火火勾动食欲,此时只闻到辛辣的红椒味儿。
兄弟四人皆沉默不语,各自怀着重重心事。
“什么人?”
朱嘉身边的护卫在十丈之外大喊一声,打破了死寂般的气氛。
“出来!”
另一个护卫手执武器,对着一墙之隔的某个房屋顶喝令。
兄弟四人的视线看去,只见熟悉的身体从屋脊上逃走,随后几个将军府的护卫追踪而去。
这个小插曲像是一道破开桎梏的刀,让沉默的四兄弟再也恢复不了之前的沉寂。
“我受不了了。”方坚最先站起来,他看向对面的朱嘉,拱手道:“太子殿下,方坚告退。”
“竖弟等等,我跟你一起走。”石延也站起来,连招呼都懒得与朱嘉说,搂着方坚的肩头便走了。
留下的两兄弟相对无言,朱嘉双目放空凝向前方,澹暠嵃扭头瞥见屋脊上消失不见的熟悉背影。
“大哥,我想要那个位置。”
朱嘉率先开口,十八岁的年纪已显露出成熟的泰然。他攥紧手中的空酒杯,目不转睛的盯着澹暠嵃清冷的墨漆鹰眸。
“那本就是你的,何须与我来说。”澹暠嵃拿起美人醉的壶斟满酒杯,动作缓慢且优雅的一杯饮尽,“你的担心是多余的。我早已做出隐退的打算,和娘子一起隐居花田湾过着与世无争的平静生活。”
“大哥,我从方蕠的口中得知,你是赫连国前太子的儿子,现在赫连国的皇帝根本是假的,你才是该坐上皇位的人。”朱嘉越说越激动,大有逼迫澹暠嵃承认事实的想法。
澹暠嵃淡然一笑,反问:“那又如何?”
朱嘉被噎得怔愣。为何澹暠嵃的反应与他预料中的不同呢?得知自己是赫连国皇族血脉之后,大哥不该欣喜若狂的向他借兵去赫连国抢回原本属于他的皇位吗?
将朱嘉眼中的疑惑尽收眼底,澹暠嵃放下酒杯,执酒壶往嘴里大口大口的猛灌着,直到酒壶里的醇香烈酒滴滴流尽。
他丢开酒壶,按住桌面站起来,支撑着倾身向前,几乎与朱嘉面面相碰,“二弟,太子殿下,你知道母亲为何只生你一个儿子吗?”
“为什么?”朱嘉盯着近在咫尺的俊朗脸庞,似醉半醒,墨漆鹰眸里映着他懵懂无知的脸。
澹暠嵃低沉嗤笑,慢慢直起腰,居高睥睨坐在椅上的少年,怅然若失道:“因为……相煎何太急。”
古有曹植七步成诗,令兄长曹丕羞愧难当。之后亦在民间广泛流传,每当兄弟相争、手足相残之时,维护家族和平的人总会哀伤的念着这首七步诗。
晓月清风之下,那个教他功夫,护他平安,征战沙场的坚毅背影被柔白的月光笼罩,朱嘉盯着地上渐渐长拉的影子,昔日发生的一幕幕如走马灯般在眼前变换,最终定在半年前他与方坚初入荒芜的山谷,看到一身粗棉袄子的男人。
“大哥对不起,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朱嘉幽幽轻喃,视线渐渐模糊……
“二公子。”
鲁一出现的同时,几个暗卫亦神出鬼没的包围住他。只因曾经是同伴,所以他们仅仅握着剑俩站在四周。
“二公子。”鲁一不卑不亢,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说:“这是少夫人的亲笔信。少夫人请二公子不可为外人道。”
朱嘉拧眉,没想到那个出身贫贱的女人胆子不小,竟然背着大哥偷偷写信给他,难道是求饶?
“拿过来。”吩咐一名暗卫将信拿来,检查确认无毒,才伸手接来。朱嘉一边拆信,一边问:“除了让你送信,还说过别的话吗?”
鲁一垂首道:“少夫人说,属下送信极有危险,轻则保命,重则……”
“真是聪明的女人。”朱嘉抽出信纸,薄薄的一张纸能写出什么惊世之语?他要好好的欣赏欣赏一个贫贱出身的女子会有什么大智慧。
信纸展开,短短二十一个字,却像一刚劲有力的拳头狠狠砸在他的心尖上。
“一派胡言!”
朱嘉将信纸揉成团,气愤的往地上一丢……
刹时,一只削瘦的手捡起纸团,在朱嘉试图抢回之际已经展开……
石延拿着信纸踱步在亭子里,悠悠念道:“以己为棋,胜天半子,赢了又如何,性命不保,赢便是输。”
“真没想到,嫂子竟有如此大智慧。小弟佩服!”方坚耿直的拱手向沉默不语的男人致敬。
澹暠嵃剑眉蹙起,夺回石延手里的信纸,入目即是歪歪扭扭的字体,实在让他啼笑皆非。
“啧啧,大嫂子的字真丑。”石延凑过来品评着,伸手指向那个“赢”字,“瞧,这个字还写错了。”
“闭嘴!”澹暠嵃踹了多嘴的石延一脚,叠好信纸放回信封里。看到封口的血指印,剑眉拧紧,“鲁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暗卫包围在中间的鲁一顿觉无颜面对女主子。女主子千叮咛万嘱咐只能让二公子一个人看到信中内容,这下他回去怎么交待啊!
“少庄主,你能装作没看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