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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便害相思

那雨一直到第二日清晨,雨丝拉扯在整个天地之间,绵绵没有停止的趋势。翠翘打了一把桐油青绸伞,雨水溅起,晕染了她褶裙的下摆,斜风细雨灌进伞下,打湿了她的发线,她恍然未觉。翠翘走得极是缓慢。过了乾清门,那一重重宫门打开,乾清宫近得就在眼前。

红墙里窜出一列巡逻的禁军,翠翘停下来让他们先过,乾清宫那边跑来一个撑伞的人,走得近了,翠翘才看清是梁九功。他见翠翘说:“万岁爷正等着呢。”翠翘这会儿子进了殿里,皇上在弘德殿的窗边看雨景,手指轻轻一弹,雨水四裂。

皇上不坐,翠翘自然不敢坐,只得站着。皇上说:“德妃都跟你说了吧?”

翠翘说:“说了。”

皇上指了指紫檀木翘头案几上的折子,说:“内务府的吉日都列好了,你挑一个。”半天不见翠翘行动,皇上转过头问道:“怎么了?”

翠翘说:“皇上要听我的决定么,”她顿了一顿,很决绝地说:“我不能嫁给四爷。”

那样的语气仿佛软绵无力,可软到无间,却又拉出一根坚韧的丝来。皇上愣了一愣,并没有说话,倒是走到紫檀木翘头案几边,翻看内务府送来的折子。翠翘望见那紫檀木翘头案几旁边的绿色盆景,背景是窗牖外银丝雨帘,两相对比,那绿油油的颜色直印到心里去,她心里倒是一片平静,等着那暴风雨之前的片刻安宁。

过了一会,皇上轻轻地问:“你哪来的胆子?”因为语气不重,语意就显得犹为紧要。

梁九功对翠翘使了个眼色,说:“能让皇上赐婚是你的福气,还不敢快谢恩。”

皇上说:“给一个可以说服朕的理由。”

翠翘说:“没有什么理由。”这只是对四爷最好的安排。

皇上想了想了,问道:“我听说你和老十四走得挺近的,他抗旨拒婚,你也抗旨拒婚,莫非你们事先有过约定?”

翠翘说:“只是时间刚好凑巧。”

皇上试探地问道:“那你知道十四阿哥为何抗旨吗?”

翠翘说:“他年纪轻,任性罢了。”

皇上说:“那你呢?”

翠翘回说:“我自然有我的理由,望皇上成全。”

皇上问:“说吧,朕想听听,有什么理由,朕倒是好奇得很。”他这样一路逼问下来,翠翘一时语塞,总不能说她误入了历史的逆流,四爷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他们原本就不应该有任何交集。任谁听来,都像是疯言疯语,谁会相信。

翠翘想了一想,便说:“因为……我不要做侧福晋,也不想做侍妾。”

梁九功素知皇上脾性,垂手站立一旁,等着皇上发怒。果然,内务府的折子从皇上手中丢到了案几上,皇上一脸严肃,倘若是这个原因,皇上缓缓道:“恐怕由不得你!”

她早知道这个理由站不住脚,翠翘这时显得有些屈从,她倒是沉稳的,好像自从进弘德殿开始,就等着说这句话,这一样句:“但凭皇上处置。”翠翘明白他有心处置她,方是顺了她的意。

皇上半眯起眼来,精明地算计了一番。她不是有勇气抗旨么,她不是口齿伶俐么,这么快升起白旗,倒教人疑心她的动机。

这两方正在僵持不下,弘德殿外起了一阵声响。梁九功出殿去看,回来报说:“万岁爷,太子福晋瓜尔佳氏在殿外,说是有事觐见。”他料着皇上这会儿子只怕没心思见她,便说:“万岁爷若是不想见,奴才这去打发了她,让她改日再来。”

他正待往外走,皇上叫住他说:“宣她进来。”

梁九功躬身说:“嗻。”

翠翘原以为这是个不错机会,皇上要见太子福晋,只怕她的事一时不了了之。哪知皇上并没有让她退下的意思,翠翘只得自觉地退到了一旁。

瓜尔佳氏也没有料到弘德殿里还有其他不相干的人,她想着这大雨的天,早朝才刚毕,不至这时辰有旁的人,这才过来的。瓜尔佳氏刚一跨进殿里,见了翠翘,便愣在当地。后面梁九功跟着她进来,她这才走到皇上面前请了安。

皇上问:“有什么事?”

瓜尔佳氏说:“这……”她偏头看了一眼翠翘。

皇上循着她的眼光看过去,说:“有什么好忌讳的,说吧。”

瓜尔佳氏咬了咬唇,有点难以启齿。

皇上说:“嗯?”

那双眼凛冽地扫过来,瓜尔佳氏忙说:“是这样的。”

她清了清嗓子说:“皇上千万息怒,臣媳也思量了良久到底要不要说出来,说了只怕臣媳落得个挑拨是非的嫌疑。可是不说,臣媳心里总觉得心虚,对不住皇上,对不住十三阿哥。”

皇上皱眉问道,心想跟老十三有什么关系,见瓜尔佳氏絮絮叨叨,不痛快,便说:“说重点!”瓜尔佳氏忙说:“当日臣媳去龙泉里还愿上香,见到十三阿哥的福晋……与九阿哥私通。”她说毕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翠翘,但见她煞白一张脸。瓜尔佳氏微微一笑。

皇上揉了揉眉心,问道:“有这等事?”

瓜尔佳氏说:“臣媳原本也只当是一次偶然相见,可是去岁皇上去木兰秋弥时,十三福晋做了良妃的銮轿,可巧在臣媳的面前。以臣媳看二人情投意合得很。”

翠翘这会儿子方想起为东珠辩护,忙上前说道:“皇上,并不那样的,当日在龙泉寺时,东珠并没有接到赐婚要嫁于十三阿哥。”

皇上问:“那木兰秋弥呢?”

翠翘说:“皇上怎么可以因为一个人的微辞,而听信谗言。”

瓜尔佳氏讥笑道:“当日你不是也在么,那你告诉皇上,当日是什么情况,难道我还在这里招摇撞骗不成?一个丢了绢子,一个拾起来,没有这样的事么,硬是我瞎编乱造的?”

翠翘只得说:“东珠的确是丢了绢子,那是因为起了风,她一时失手。就算是九阿哥拾起来,那有什么大不了的。”

瓜尔佳氏冷冷一笑,说:“常言说得好,无风不起浪。怎么说他们也算是兄嫂,该避嫌时自然还是要避嫌,小门小户的人都懂得这道理,更何况她还是堂堂阿哥的福晋。再说,九阿哥也够不安分的了,她都已经与十三阿哥成了亲了,这会儿子还戴着人家送的荷包,教人看到浮想联翩。十三阿哥又随着四爷出外办差,为国家的事情劳心劳力,这十三阿哥府里算是空出来了,她一个女子,才刚做了新妇……”她正说到这里,皇上将案上镇纸用力一摔,说:“够了!”

瓜尔佳氏只吓得浑身一抖,只道:“皇上做主,臣媳也不愿无中生有,这事只怕还要皇上裁决。”皇上这时脸都气得铁青,额上青筋突突地跳着,对梁九功说:“让九阿哥和十三福晋来见朕!”

梁九功一时犹豫,与翠翘面面相觑。梁九功上前对皇上说:“万岁爷,这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贸然把人给宣来,不论这事靠不靠谱,只怕有损十三福晋的清誉。”

他这样一说,皇上倒冷静了一些,思了半晌,铁青着一张脸,问瓜尔佳氏:“你说老九戴着什么荷包?”

瓜尔佳氏说:“是十三福晋亲手绣的荷包,上面还有九阿哥的名字。皇上若不信,派人去走一趟九阿哥府,不就清楚了。”

皇上转头正待对梁九功吩咐。翠翘说:“不必了,九阿哥府里的确有一个东珠绣过的荷包。”是她当日亲手交给九阿哥的啊。翠翘辩解道:“可是,单凭一个荷包又能说明什么呢?”

皇上说:“你说朕听信片面之辞,如今铁证如山,你如何为她辩白?”

翠翘说:“东珠当日的确喜欢过九阿哥,可她并没有违抗皇上的赐婚。嫁给十三阿哥之后,她也安分守己,也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十三阿哥的事情。”

皇上怒道:“什么叫安分守己?她嫁给了老十三,心里面对着老九念念不忘,这是什么安分守己!”梁九功见皇上怒气渐炽,轻声提醒翠翘说:“姑娘少说二句。”

可翠翘偏还说:“说到底还不是运命弄人,她喜欢的人与皇上赐婚的人,并不是同一个人!”

皇上听到翠翘这么一说,怒不可遏,指着她说道:“你这样说,这一切都是朕的错了?她没有抗旨是错,你抗旨有理了?朕倒错了。朕问你,朕哪里错了?朕赐府给她,亏待了她?她衣食无忧,享尽荣华,朕待她不薄。”

见皇上指尖在空中轻颤,梁九功厉声对翠翘说:“这是乾清宫,由不得你放肆!”

那明黄夔龙衣角一甩,皇上用力说:“让她说,朕今儿算是开了眼界了,梁九功,让她说!”

翠翘倒沉默了,过了半晌,问道:“皇上从前就没有过私情么?”

给了她三分颜料,她倒越开起了染房,越发口无遮拦。皇上怒道:“兆佳氏·翠翘这是你与朕说话的语气吗?你莫要忘了,朕还是一国之君!”他那时正在气头上,来回踱步,突停了下来,下了狠心,说道:“你当真以为朕不会办你,办不了你?来人,给朕押下去!”

梁九功心里一惊,知道皇上要把翠翘软禁起来,忙道:“皇上,这……”梁九功心想,没什么罪名,只怕不妥,可他又不敢在皇上面前造次。皇上倒不理他,对翠翘冷冷一哼,说道:“你不是想要抗旨么,朕成全你!”

翠翘不再说话,渺小如沙砂,金銮殿上那个人随手扬起一场尘烟,风沙满天卷起,那里还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瓜尔佳氏忙问道:“那九阿哥……”

皇上怒道:“这件事情以后不准再提!若是传了出去,仔细你的性命!”她只得乖乖闭嘴。

内务府来人将翠翘带走。看样子,皇上也不会再追究东珠的事情,翠翘叩首,谢了皇恩,她又怕皇上心意转变,临走时说了一句:“她好歹是十三阿哥的福晋,皇上不为她想一想,也为十三阿哥想一想。东珠不是那样的人,她肯嫁给他,自然会对他好的。”盛怒已经过去,皇上这时有点清醒过来了,但是面对翠翘那份从容不迫的样子,又觉得心里面有气,断然不肯低头。

梁九功打发走了瓜尔佳氏,沏了安神的茶来。皇上问道:“朕刚才是不是太急躁了?”

梁九功说:“万岁爷遇到太子爷的事,总是静不下心来。”

皇上挥手重重拍了一下案几,叹了口气说:“朕哪有不明白的,不过是因为他前些日子,受了老九的气,心里面不痛快,找了个女人来挑拨是非。”可这女人偏没什么手腕,而太子又是这样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令皇上苦笑不已。

梁九功这时才敢说:“万岁爷,依奴才看,其实这事,和翠翘那丫头一点关系也没有。”

皇上说:“你听听她说那些个话。”

梁九功说:“也不能怪她,十三福晋与她是同胞姐妹,难免多偏袒些,这也是人知常情。”

皇上说:“朕赐婚,她倒拿起乔来,这样也好,正好让她反省反省。”

胤禎第二日来乾清宫里请安,皇上正在忙朝政。胤禎向梁九功使了个脸色,到外间去问梁九功话,胤禎问起翠翘的事来。梁九功赔着笑脸,只道:“十四爷,奴才那知万岁爷的心思。”

胤禎佯装微怒,说:“你整日跟在皇阿玛身边,怎会不知道?”

梁九功问:“十四爷是来向皇上求请?”

这话问得怪了,胤禎问:“求不得么?”

梁九功说:“谁都可以,就十四爷不成。”

胤禎心下微怔,忙问梁九功什么意思。梁九功说:“既然十四爷这样问,奴才也就给您揭个底儿。皇上一心是想把她赐给四爷,她昨儿个是半点不松口,皇上问她原因,她倒说自己不愿意做小。这算什么理由啊,皇上难免有些生气。这个请,十四爷求不得。”

胤禎一时方寸大乱,倒没有主意了。他一心害怕,皇阿玛是因为自己的说赐婚的事才牵怒到翠翘,自己去说请,反而适得其反,索性依了梁九功的法子,在皇上面前并不提起此事。只想着过些日子,皇上怒气散了,这事也就过去了。

……

翠翘交给内务府的人关押,案子是善禄接的,将翠翘关在东北角上景福宫后面的一个小院落里。那梵华楼原是宫里祭祀的地方,长久没有人用了。

胤禎每日都去探她,一连几日里都下着雨,年久失修,楼上屋顶不严,有些漏水,弄得梵华楼幽暗潮湿,翠翘倒是病着了,时常咳嗽。胤禎心痛她,让保定去请太医过来,善禄不让。善禄是八阿哥与九阿哥所在正蓝旗的包衣,由八阿哥保举进了宫在内务府里当个小差。他也是没有办法,这是宫里的规矩,内务府关押的人宫中仆役,生老病死,只能听天命。他见胤禎态度坚决,一时两难,一脸苦瓜相。翠翘见他的确有难处,自己打起精神来,只让胤禎不必担心。

这样拖了几日,后来翠翘发起烧来,人世不醒。善禄一时没有办法,忙让人告诉胤禎。

那日阴着天,午时就下起了小雨,一直下到夜里去。胤禎去乾清宫里给皇上请安,皇上用过晚膳,就着烛火在内殿的坑边看闲书。皇上见了胤禎,心里高兴,便说:“好久没今儿这般清闲了。”

皇上赐了胤禎与自己同坐在暖坑上。胤禎木讷地应了一句,皇上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心里面约莫知道了他的心思,皇上故意不提,问道:“你在南书房还习惯么?”

胤禎不答,却直奔主题,对皇上说:“皇阿玛,翠翘病了,儿臣想指个太医过去瞧一瞧。”

皇上严肃地说:“你又不是今儿才进宫,这宫里的规矩不知道么?”

胤禎急道:“规矩不也是人定的,总是活的。皇阿玛……”

皇上打断他,说道:“如果你今儿只是过来和朕讨价还价,罢了,朕乏了,你退下吧。”

胤禎脸色煞白,一时垂首于坑下。

半晌,皇上方说:“朕原以为你明白了。你可知朕的苦心,朕将她软禁在宫内,一来是因为她抗旨不遵,给她一点教训;二来,朕也要你明白,朕做出的决定永远不会更改。她将来是你皇嫂,朕要你认清这个事实。”皇上后来倒去见过她二次,只要她回心转意,他便给她自由,翠翘倒刁钻古怪,并不应承他什么。皇上的脾气被激上来,偏要耗尽她的锐气,让她臣服在自己面前。

胤禎说:“我不服。”

皇上甩了衣袖,厉声说:“胡闹!”胤禎一时气不过,赌气从乾清宫里出来,夜里风吹,他打了一个激灵,这才想起他的真正目的,只叹自己处事冲动,又匆匆回了乾清宫去。梁九宫拦住了他,只道皇上就寝了。

那时漆黑的天空下着雨。胤禎猛然下了台阶,跪在乾清宫外,对着空荡的夜空说:“皇阿玛,儿臣知道是您不想见儿臣。”

梁九功来劝他说:“十四阿哥,这是怎么的,可别犟着性子来,这事你就甭管了。”

胤禎对梁九功说:“你给皇阿玛说说,我知错了。”

梁九功叹道:“十四爷,你起来吧。”

胤禎说:“我不起来,除非皇阿玛答应见我。”那

殿里突然传来皇上的声音:“梁九功你进来,让他跪着!”

胤禎在乾清宫外跪了许久,雨水顺着额头滑下来。保定只顾着抹泪,陪着胤禎跪在雨中。保定说:“爷。”

胤禎说:“不许哭!”

保定跪了一会,双腿有些受不住了,直打颤。

胤禎偏头看了他一眼,说:“你起来,过去梵华楼看看翠翘。”

保定犹豫着,叫了一声:“爷。”

胤禎说:“我叫你起来!”

保定鼻子一酸,那雨水直打在脸上,和着泪水。

胤禎说:“还不快去!”保定吸了吸鼻子,踉跄地站起来。

也不知跪了多久,胤禎身上的衣裳已经湿透,滴下水滴,在膝盖处集成小水坑。膝盖初时还有些麻痹,现在也失去知觉,可是胤禎却能忍着忍着,仿佛有种不知名的力量在身后,让他能咬着牙挺下来。他低头跪在廊下,乾清宫里灯火如昼,见得廊上走过两个女子,皇上似乎避而不见,梁九功出来,那两个女子又离开了乾清宫。

梁九功出来见胤禎还跪在原地,对着左右的公公喝道:“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拿把伞!”

胤禎一动不动地跪着,脑子里如海啸般翻滚的画面,是那日在皇上面前说——请皇阿玛将她赐给儿臣。

那小公公拿了伞来,梁九功撩起衣襟,下了台阶,为胤禎遮了雨,苦口婆心地说:“十四爷,您这是何必。”

胤禎不理他,梁九功方道:“刚才良主子和十三福晋来了,想必也是为着这事,皇上没让见。”

胤禎说:“她病得不轻,若不是这样,我也不会来求皇阿玛。”

梁九功点了点头,借着那灯光,见得胤禎腿下雨水墨色一片,竟有些异样,梁九功失声暗叫不好。他长久跪着,血气不畅,又泡在雨水中,膝盖竟裂了口子,渗出血来。

胤禎自己倒没有发觉,大抵是因为双脚早已无了知觉。梁九功进了殿里去转告皇上。皇上在殿里咆哮道:“你这个逆子,还不给朕进来!”

小公公去扶胤禎,胤禎这时才发现自己站不起来了,勉强站起来,有些不稳地晃动,进得殿来,梁九功忙上前扶他坐下:“十四爷,小心着。”

皇上见了这场面,更是气坏了。

胤禎说:“皇阿玛,您传个太医过去瞧一瞧她。”

皇上心里一软,劝他说:“胤禎,这天下美丽的女子有许多,任你予取予求。”

胤禎说:“儿臣不明白,为什么儿臣不可以?”

皇上说:“朕已经将她赐给你四哥了,既然他想要,朕不过做个顺水人情。”皇上叹了一口气,“老十四,你还不了解你四哥,他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从小便是。难道你要朕眼看着你们兄弟为一个女子反目。”而他又怎么会是四爷的对手。

可是胤禎心有不甘,放声痛哭。皇上嘴上直骂道:“瞧你这点出息!”

胤禎说:“皇阿玛,儿臣心里不痛快。”

皇上动作温和地将胤禎搂在怀中,轻声说:“老十四啊,你还年轻,将来会有多少的时间,一定会遇到你更钟意的女子。”

胤禎直摇头说:“没有了,儿臣这会儿子心都空了。”

皇上说:“你这是说的什么傻话,你为着她这般模样,她那里会知道。你以为皇阿玛看着你这样子,心里会好受,会不想成全你么?”胤禎从小便虽然调皮,常常被罚,却也很少在皇上面前掉泪。皇上心里看着不是滋味,便说:“罢了,朕答应你,若是她当真执意不愿意嫁给你四哥,朕为她另指一门亲事。”

皇上命梁九功从御医院宣二位太医过来,一位叫到梵华楼给翠翘看病,一位到乾清宫里看胤禎的伤势。那太医还没宣过来,善禄倒匆匆来了乾清宫。善禄哆嗦地跪了下去,对皇上说:“皇上,四阿哥到梵华楼把翠翘带走了,奴才拦不住!”

……

翠翘应该料到他会来的,至少在几天之前,已经显出端倪。

在翠翘关进梵华楼的不知第几天。有一日,那铜锁丁丁当当地响起来。善禄打开了房门进来,对她说:“姑娘,有人来看你。”

这楼里虽然年久失修,东西却还算齐全,其实皇上也并不是故意为难着她。翠翘此刻蜷缩起身子,那房门打开时,像是冷风刮起,周身寒冷似坠入冰窖中。一定是那天进宫时,雨那么大,淋湿了她的衣服,她现下正在发烧,多么的不合时宜啊。这个时候,谁顾得上她。

翠翘坐在床榻边上,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胤禎,她倒没有动,却听善禄笑着说:“大人,长话短说,时间不多。”

翠翘抬头,一双朝靴跨了起来。她打量起眼前这个人,她并不认识。三十左右,身穿着朝服,倒是忠厚老实的扮相。翠翘防备地站了起来。那人回头对善禄说:“大人,多谢。”等到善禄离开之后,他方恭恭敬敬地对翠翘说:“姑娘莫害怕,在下蒙哈塔,是四爷的人。”

四爷……

垂手紧握住衣襟,翠翘一时觉得心乱如麻,讷讷地问:“四爷他回京了?”

蒙哈塔说:“还没有,但四爷已快马加鞭向京城赶来。四爷让属下转告姑娘,让姑娘不必害怕,四爷说了天大的事都会为姑娘做主。”翠翘垂首不语,只觉得心头种种感觉如山呼海啸,眼里一热。他那么远,鞭长莫及却还是惦记着她。而她抗旨的意由,竟是不能嫁他,他一定不知道吧。

蒙哈塔拍了拍手,一个青衣随从手拿着一个匣盒走了进来,蒙哈塔将方盒递给翠翘。红桐漆的精致盒子,锁着一把铜锁。翠翘问道:“是什么?”

蒙哈塔让她轻轻打开,翠绿色的幽光自缝隙里穿透出来,丝绒锦缎的中间,二寸见方,是青玉璧。翠翘疑惑地望向蒙哈塔。

蒙哈塔说:“四爷还不知道京里的具体情况,四爷说这件青玉璧和姑娘身上的那一件是一样的,都是先皇所造,暂时先交给姑娘,以策安全。”这句是原封不动挪用了四爷的话,其实蒙哈塔也觉得奇怪,四爷突然要他去良妃处讨了青玉璧。他素知四爷做事谨慎,也倒一一照办。

蒙哈塔说:“姑娘少安毋躁,多则五日,少则三日,四爷一定会赶回京城。”翠翘有些头痛,心里更是酸酸辣辣地沸腾,早已闪神不知道蒙哈塔说些什么。蒙哈塔叫了她一声,正声说:“最最重要,四爷说不到万不得已,望姑娘不要轻易使用青玉璧。”翠翘望着那翠绿的玉璧微微一笑,她何尝不明白他的心思。

她自然会等他回来,可她的病却越来越严重。有一日清晨,只觉得天旋地转,才刚起身便昏了过去。病得迷迷糊糊,晚上的时候,她悠悠醒来,见保定站在床边。

平常他都是与胤禎一道来的,今儿只得他一人。保定身上给雨水淋个透湿,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凉飕飕的,保定哆嗦着从食盒里拿出些好吃的,对翠翘说:“奴才给主子送些吃的来。”他低着头,不敢看翠翘,只装着张罗摆碟。

“外面下很大的雨么?”翠翘问,她一点胃口也没有呢。

保定回说:“下午就下了。”

翠翘说:“怎么不撑把伞?”

保定没有回答,顺势用湿乎乎的衣襟抹了一把脸,低声说:“主子吃点吧,让奴才回去也好交差。”

宫里的太监进宫前,内务府总要好生调教一翻,别说不能在主子面前发脾气,就算是不开心,亦要嘻嘻哈哈一笑了之。婉兮发觉保定似乎在生闷气,偏着头去瞧他,见他微微肿起来的眼睛,好似哭过一场,翠翘一惊,勉强坐起来问道:“保定,你怎么啦?”

才问得一句,保定就稀里哗啦地哭起来。这倒好了,她倒安慰起他来,翠翘问:“十四爷骂你了?”

保定抽泣得很厉害,摇摇头又点点头。翠翘莞尔一笑,说些体贴他的话:“怪不得十四爷今儿不敢来了,改天我说说他,替你出气。”她身子弱,唇色苍白得可怕。就着那昏暗的灯光,那一笑如又暴风骤雨后,荷塘开出的一枝新莲。保定心想,怪不得爷喜欢她。

保定听得翠翘的话,越发号啕大哭起来,他眼泪婆娑,想与翠翘说话,可是气都喘不上来,断断续续只得:“……爷……爷他……”他说到激动处,连自己带的食盒亦不要了,保定匆匆又跑了出去。

翠翘那有力气追他,只得随了他去。

翠翘顶顶不爱吃药,旧时着凉也常常这样拖下去,不必用药,也会一日一日地好起来,哪料到这次竟会这样严重。保定走后,善禄倒上来看了她,问她好些没有,对翠翘说:“快了,太医就快过来了,姑娘你挺一挺。”翠翘咳嗽起来,撕心裂肺般地咳嗽。她后来又迷迷糊糊睡了一会,被一阵透骨的寒气逼醒。窗外的雨似乎越来越大了,打在窗棂上,巨大的声响。

那风从窗子的缝隙里吹进来,发出咝咝的声响。翠翘这时还是昏沉沉的,但却不想睡了,目光落在蒙哈塔拿来的匣盒上面。翠翘定了定神,伸手打开匣盒,轻轻抚上那块青玉璧,一室翠绿色的微光。翠翘突然清醒过来,怎么会这样,这样的光芒,只在她来去时空的时候出现过。

而现下,她不过是轻轻抚在上面,而这一块青玉璧并不是她的那一块!翠翘忙伸手从怀里拿出贴身带着的青玉璧,两块青玉排放在一起,一室里顿时光彩夺目起来。两块青玉璧都发出了翠绿光芒,那光芒越来越亮,渐渐趋于白色。

青玉璧上发出耀眼的强光,让翠翘不得不眯起眼来。她心里是清楚地知道一切,只是怎么也睁不开眼来,她仿佛躺在一张床上,有人用沾着水的棉球润她的唇。翠翘转动了眼珠,有人在叫她:“梁小姐,你醒了吗?我是古雅仁。梁小姐你听到我说话吗?梁小姐……”

翠翘努力张开双眼,模糊的人影,稍远处是一片明亮的落地玻璃窗,淡橙色的窗帘静静地挂在墙角。她惊得说不出话来,可她知道,这是季际山半腰上的别墅。有个黑影俯身来看她,她想拉住他。可是她全身无力,头越发痛得厉害,她再次昏睡了过去……

有人将她抱,很熟悉的气息。

“四哥,这样不行。”

“十三,你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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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独行孤天

    独行孤天

    天地谁人判我?风云为我起舞?笑谈世间情仇!生死于我何干?吾问心无愧!不怕世人猖狂!我自凌云轻狂!吟我命随天,由己不由天!吾名独孤潇,潇洒一生一世,谁人可欺我?为我吟歌者,独行九天!欺我无能者,诛杀灭族!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富豪大学的穷学生

    富豪大学的穷学生

    面对寝室,学校同学一些列的鄙视,嘲笑,冷漠,他无所畏惧,在一次家变之后,身后隐藏着千亿资产,低调沉稳的他是如何征服每一个身边的人,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 轻狂医妃:邪王,宠翻天

    轻狂医妃:邪王,宠翻天

    尚书府的大小姐苏澜清,被几个乞丐侮辱,清白名声尽毁,临死前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心爱的男人设的阴谋。一世重生,她不再是那个与世无争的苏澜清,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她要让前世伤她之人,不得好死!今生害她之人,宁下地狱不存于世!却不小心招惹了当世最大废柴皇子。洞房第二日,苏澜清扶着腰怒喊“谁以后再说你废柴,我就用药毒哑了他——”他携她受万人跪拜,指着万里江山:“以此为聘,娶你可够?”
  • 仙清无梦

    仙清无梦

    独守四百年的成仙孤独,紫清的清梦被红衣剑灵一朝打破,是缘分还是另有阴谋?预测出的昆仑之劫,竟然自两百多年前便开始酝酿。昆仑六宫作为昆仑山上最为重要的六个修仙大派却在一派祥和下各有打算,面对坠入魔道的师叔,因倾慕成魔的仙友,紫清要面临的选择何其艰难。重逢的转世师侄与被封于冰玉之中的故友,自以为勘破尘世的他究竟要面临怎样的抉择?这是一个属于昆仑之巅的故事,但是在那茫茫仙山云雾之下却又是一个个轻灵鲜活的美丽身影,演绎的是一个四百年乃至千年的绝唱。
  • 相约百花源

    相约百花源

    她原本只是一个平凡的农家女,却因为前世的约定而成为了一场惊天阴谋下的牺牲品,惊涛骇浪之中她就像是一棵小草,不愿被卷入其中却也把握不了自己的命运,完美而又深不可测的梦之国度领袖,爱彼此入骨却不能生死相许的天才音乐家情侣,与她纠缠半生的阴谋王子,害她极惨却又爱她至死的姐夫,一生追寻她护她如同父亲的老道,还有一个对她姐姐用情很深并且精通用毒制毒的天才神医,到底她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