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农一点也不示弱,登时就骂道:“你特么说谁有病?”
卢效峰并没有真把他当成小舅子,声音比子农更大:“我特么说你有病。”
“你给我下来,你给我下来,我特么写诗,你管得着吗?”子农一把抓住了卢效峰的头发,就往外扯。
卢效峰吃疼,当时就嗷嗷地叫唤起来:“草你妈,你给我撒开,你给我撒开……”
两个人就这么干了起来,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一点多了,宿舍的人全都给吵醒了,大家这个气啊,骂骂咧咧地叫道:“干什么啊?有病啊?还让不让人睡了?”
两个人哪管宿友的抗议,闷着头打在一起,揪耳朵的,拽头发的,从宿舍北边,滚到南边,把盛水的桶子碰翻了,脸盆从脸盆架上撞下来,寂静的夜里,这些脸盆摔在地上的声音格外大,把其他的宿舍的人都吵醒了,左右两侧的墙壁,被抗议的人敲得咚咚的。
不知道什么人把灯打开了,大家骂骂咧咧地下床,把两个人拽开,两个人仍然气势汹汹地对骂着。这让人们很奇怪:“按理说,大家都是大学生了,能在同一个寝室里碰上,就很有缘分了,怎么这两个人就像上辈子,就是冤家似的,见面就打呢?天下的大学,这样的宿友,恐怕很难找到吧?”
还有一点就是让大家很不理解,子农怎么看,怎么文质彬彬的,还有点阴柔的气质,怎么打架的事,一点都落不下他呢?
相比大家的好奇,何西更多的是担忧,这个宿舍有两个人,让他担心,一是老大赵志范,总喜欢以老大自居,谁的闲事都管,谁他都敢管,对谁都是一副命令的口吻,对谁都是一副教训教育的口吻。
这样的人放在前世,何西不怕他。但是放在现在,何西还真不敢惹他。他动不动就要给别人扣帽子,动不动就要往政治上靠,这可不得了。
山东人认真,认真到了做事过激的程度,古代的易牙为了让国君心无遗憾,把自己的儿子蒸熟了,送给国君吃。历史上的多少个大事件,山东人总能折腾出点让人啼笑皆非的情节来。
你说,不能私藏粮食,凡是粮食都要上交国家,那么山东人就是守着粮食,也绝对不吃一口,而且,还是最好的监督,哪怕是自己最心疼的儿子和孙子吃一口,都坚决不行,都会按照刑律,处以各种刑罚。
他们对上级有点类似于僵尸般的忠诚,只要把山东人动员起来,他们就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伙人。
山东人还最愿意教训人,孔先生和孟先生都出自山东。
所以,这个宿舍里,在现实的气候环境下,何西最怕的就是赵志范,宁肯被人嘲笑,也要在他面前装孙子。
最近舆论风向上,已经有迹象了,从历史上说,最后收口是一定的。
何西担心徐景辉和李维芳,两个人都是大嘴巴,平时里在宿舍里谈论学术问题,或者表达自己的观点,言论太过于大胆了。
李维芳是个热心人,无论是什么主题,他都喜欢参与,徐景辉不同,他纯粹是学术方面的死硬分子,心里想的什么,脸上就表现什么,认可你怎么都好说,要是不认可你,当面就告诉你。
何西担心,有那么一天,这个宿舍出点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何西另外一个担心的就是,卢效峰和子农,卢效峰的报复心太强,而子农则是典型的太自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个不知道天冷天热(不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狂妄),不知道水深水浅的自我型人才。
他不高兴了,哪怕是他的亲人,他也会把他骂得狗血喷头,高兴的时候,哪怕两个人刚打完仗,也会抱着人家亲一番。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喜欢谁估计记不了仇,喜欢谁当场就告诉你。这种性格,容易发生在知识分子和文人身上。
老百姓懒得搞什么性格分析,干脆一个名字就概括了:“魔怔”。
何西断定,子农原来不叫子农,他应该有另外一个名字,这个子农一定是他赶时髦,自己给自己起的。
从性格上分析,两个人都很危险,都有可能给对方弄出点什么幺蛾子来。
何西暗暗担心,这样的担心,他不知道跟谁说,老大的问题,总不能跟老大说,说不准老大赵志范已经有了算计,你去跟他说,还不得连自己也算计了?
老二李维芳?他是个乐天派,你说下天来,他都不相信,弄不好,他会当着大家的面,就把这个事说出来。
老三徐景辉?他才不管,他只管他自己的创作。
老四赵振平,是个老实厚道的人,这几天他在忙着看俄语语法,立志做个好学生。
老五卢效峰和老七子农,就是眼前这个局面,老八小毛是个天大的好事都闷在心里,笑都不出声的人,他只管自己,不管别人。
说来说去,最喜欢管人闲事的,还就是老大。
可是,何西要防备的人就是他,何西想得头疼,都没个答案,最后索性不想了,睡觉。这世人皆醉我独醒的事我做不来。
因为第一天,被两个人闹了半夜,睡得都挺晚,谁都没睡好,早晨起得都很晚,等起来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
何西起床一看,竟然没发现卢效峰和子农,也不知道两个人干什么去了,等他快穿好衣服的时候,两个人一前一后从外面进来,两个人都是乌眼青,哈欠连声地晃晃荡荡地进来,然后一头倒在床上,接着睡了起来。
看着两人的样子,大家都想笑,却也不好意思笑,为了找点话题,老二李维芳道:“老六啊,,你什么时候,能把几个女生领到咱们宿舍里来啊?”
何西笑笑:“我哪有那本事,人家是来找我办事,我总不能故意把她们弄来,坐在这里让大家像看猴似的看吧?”
李维芳咧着大嘴道:“谁也没说那个样,我看组织各联谊会,让她们寝室和咱们寝室在一起联欢联欢,这样总成吧?”
他这么一说,徐景辉率先表态:“我看行,大不了每个人收点钱。”
子农听了这话,居然从被窝里伸出头来叫:“我同意。”
这个时候,老大赵志范从外面进来,听了大家的话,没有吱声,坐在自己的床铺上,骨碌着眼珠挨着瞅。
李维芳的提议引起了大家的兴趣,连赵振平跟小毛都笑呵呵的,坐在旁边跟着凑热闹:“我看行,没问题,不就是凑几个钱吗?”
何西没有说话,只是笑呵呵地,他心里早有了答案。
这时候,赵志范站了起来,对何西说道:“老六,你来一下,我有点事跟你说。”
何西装傻充楞地道:“啥事?”
赵老大用最耐心的口吻道:“你还是出来吧,出来我跟你好好说。”
何西就趿拉着鞋,跟着他走了出去,屋里徐景辉哼了一声,推了一下卢效峰:“老大刚才把你们俩招呼出去,说什么了?”
卢效峰挠挠头,道:“他说,考上大学不容易,得好好学习,珍惜机会,别把心思弄歪了,走错了路。”
徐景辉又生气了:“他算干几把啥的?”
寝室外面,赵志范一本正经地对何西道:“何西,我看你人不错,我提醒你一下,要是别人,我才不管呢。”
何西装得像个孙子似的,很肃穆地,差点要流泪地对赵志范道:“大哥,你说吧,我听着呢。”
赵志范拍拍何西的肩膀:“你应该把心思用在学习上,少跟咱们寝室里那些乌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知道不?还有,你成天弄些女的来找你干什么啊?这不是个好事,你别不当回事,影响不好,知道不?她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何西心里的火,呼呼地就着了起来,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我跟朋友交往,关你什么事?再说,你有什么权利?你算干什么吃的?就因为,你擅长高密?
但是,表面上何西装得还是很孙子,他神秘地对老大道:“嗨,没有别人,有的是我的老乡,我们在一起研究课程,考虑毕业后去支援边疆的。有的是……”
何西故作神秘,趴在老大耳边,小声道:“那个开车来的,是国家安全机关的,找我是定期听取一下,咱们学生的思想状况的,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哈。”
赵志范疑惑地看着何西:“真的?假的?我告诉你啊,你可别糊弄我,现在我这样对你这样说,是为了你好,别不知道好歹。另外,我看你很单纯,你这样子很容易上当受骗,这样,以后,要是你那两个老乡要是再来找你,就让我跟着去一趟,我看看她们是什么意思?我替你把把关。”
何西努力地忍住了,没把拳头砸在他脸上,他长出一口气,告诫自己,忍着,忍着,成大事者,忍着。
赵老大看到何西一副很忠厚的样子,又放松了语气:“另外,我想透漏个事,我看咱们寝室,这样子不行,非常的混乱,这哪能行呢?我想跟学校方面汇报一下,不行换一个寝室长。”
何西吃惊地问道:“原来是谁?”
赵老大很不屑地道:“李维芳嘛,耽误老了事了。”
何西傻乎乎地“哦”了一声,没有说话。赵老大见何西没有跟进,就接着启发:“这样,我想跟上面推荐,你来当这个寝室长,你要有个思想准备。”
这种抢班夺权的事,前世的何西听都听出茧子来了,要知道,他是个机关里面摸爬滚打走出来的哦,现在被你个小毛头忽悠?
他连忙道:“我肯定不行,但是我觉得,咱们寝室有一个人行。”
“谁?”赵老大眼睛里有些不耐。
何西凑近他那张大胖脸:“除了你,谁都不行。”
赵老大叹口气:“我不爱操心啊,觉得不爱管事了。”
何西在心里骂:“你特么这还叫不爱管事?”
这句话还在肚子里没转过捻子来,赵老大又跟了一句:“不知道,大家怎么想的啊。”
何西明白赵老大这是要他帮助串联呢,这个事他说什么也不干,就张着嘴,啊,啊的装傻。
赵老大没等到何西的承诺,不耐烦了,只好直接点题:“抽空你摸摸大家的想法。”
何西还是啊,啊的装傻。
回到宿舍,何西一屁股坐下,拿着饭票准备吃饭,赵老大说话了:“大家都在,哈,我说个事,咱们寝室啊,我觉得这个样子是不行的。”
徐景辉嚯地站了起来,道:“吃饭了,吃饭了。”抬腿就走了出去。
赵志范的脸色铁青,眼睛里一团火,烧得越来越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