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我?”她疑问这么多日都不来见六孤的他,为什么今日一下经殿就不论时间的等她。
谷淇诺点点头,微笑试探道:“一禅大师为何会留你这么久?”
“因为……你问这个干嘛?”孤秋园里的蒹葭不擅言辞,让自己毫不违心的编一段谎话确乎有些困难。
“我只是关心你,若你不愿说,我也不勉强。”谷淇诺生气的背着手,偏头俯视殿外。
蒹葭虽生性纯良,但有些诱人的手段她还是看得清楚,‘欲拒还迎’,淇诺能使这个法子,想来六孤也是对他一往情深。
看着祁呈的前世,她淡淡一笑,平素厌恶玩弄心计,你既然不勉强,那她自也不会多说,蒹葭果然径直走回了房间。谷淇诺被她这一举动惊呆了,若是以前,六孤必然会因为他的伤心难过而想方设法的讨好他,可为什么现在竟……他难以相信,心头微微一痛,她莫非发现是自己使计遗弃了她从而对自己心生怨恨,若是如此便难办了。谷淇诺深邃的眼眸望向无云长空,酝酿阴谋。
“不过多久谷淇诺便会找到《楞严经》,按照前世,他取得杏花匙后便会修法成佛,你只需在他之前找到杏花匙将它送回蓬莱国便可万无一失。”
蒹葭坐在雕花桌旁撑着脖子,回忆起这句话。
她细细琢磨,好一阵,蒹葭似是非是的总结了几个结论。第一:身为祁呈前世的谷淇诺不日将修法成佛,可他成佛后会造成一场恶果,因此不能成佛。第二:今生的蒹葭若照着一贯生活轨迹走下去便会有“所爱之人皆会离你而去,所恨之人将会治你生不如死。”的惨剧。第三:在谷淇诺之前先盗得杏花匙便会阻止今后所发生的一切苦难,她也不必发生惨剧。可即便如此,所有的罪恶都只会发生在蒹葭自己身上,又关着高高在上的仙人什么事?莫不是谷淇诺在成佛之后威胁了他,他不得不派她为之,而她也是这场变故的受害者,所以她一定会帮他?但……若她不帮呢?他又有什么把握她一定会帮?
思来想去,蒹葭总猜不透哪里或什么细节出了漏洞,因而愁眉苦脸,越绞越死脑筋,现在的她的确没有帮自己改变前世的想法,本想着弄清楚了多日来为什么会发生梦靥的怪事后便一心想着穿透梦层回到现实,可经一禅大师这么一解后,自己也摇摆不定到底是该留抑或一走了之,可若真铁了心想走,出口又在哪里?因而十分费解十分为难,只抱着一贯置身事外,一场看客的心态来替自己的前世重活一阵。
眨眼间又过了几日,算算距离般娑城主正式宴请东土蓬莱的使臣只剩三日,这次盛宴单方面为了互表心意,友好往来。蓬莱国主不远万里带来了密封鹿脯豹胎,麟肝凤髓,又有七色宝珠,夜光贝,栉棘骨螺,鳞砗磲,狐蛤,水字翡翠等西域罕有又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其目的不过一经。万人皆说楞严真经藏在般娑城,石敬涸也知道蓬莱国主的真实来意,此次宴请备受众人瞩目,为的便是一睹着《楞严经》的真实面目。
三十年前,蓬莱派兵驻守般娑城,不久将其军逼退,般娑为车师国的首城,般娑一毙,车师国民便远迁尉德,立前太子淮恩为王,蓬莱则将车师遗民南迁,立墨乌之弟稚焉为王。从此,车师国分裂为车师前、后国。而如今般娑的城主石敬涸便是稚焉之孙,念及身处的般娑被他人统治,此次他是否会拿出《楞严经》成了最大的悬念。
晚间,蒹葭在宫殿外的湖边漫步,说来也怪,地处中原极西本应该是黄沙漫漫,寸草不生之地,可般娑的城宫冥海宫却与外迥异,树木葱茏,交错横亘,即使太阳再热,待一起风宫里的热气便会全部消散,实乃乘凉的风水宝地。
昼夜温差大,蒹葭披着纱巾遥望大如圆盘的金黄月亮,漫漫光辉洒下,冰凉冰凉的,像孤秋园里的月亮,却又比它多了一份思念。蒹葭生性薄凉,没有深交好友,但对她善意之人,她皆悉数记于心底,那世懦弱不争,幽幽咽咽,少了贪爱别人的勇气,如今异国他乡,真正是思如泉涌,她虽命运坎坷,八岁丧母,虽不伦不禁,爱慕四叔,却一直恪守本心,不贪慕不逢迎更不造次,如此便也失了几分世俗凡人的交道,自然也少了几分信赖自己的底气。
又走了两步,静静地湖面波华潋滟,本还舒心舒坦,忽闻东边深殿内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定睛看去,滚滚浓烟升腾,虎狼大火熊熊燃烧,木檐倒塌,金银溶水,殿中人接二连三的往外赶,惊呼救命,有的又往殿中赶去救人,蒹葭背心一凉,那不是……谷淇诺的居殿吗?糟了!
蒹葭疾步跑去,身后的侍女也随着去,她虽不喜欢谷淇诺,但谷淇诺是祁呈的前世,祁呈对她还算好,她哪能置之不理,况且这个世界有一张她认识的面孔,不是更能安心些吗。
来到殿前,逃出来的侍从们都哭哭啼啼,有的吓得软倒在地,幸亏跑得快不然就真死在这火里了,蒹葭八方张望,皆无谷淇诺的身影,她慌张的问着一众人:“淇诺呢?淇诺出来没?”大家如寐初醒,这方想起淇诺大人还在里面:“啊!大人还没出来,他还在里面!还在里面!”蒹葭听后头也不回,一径的闯进火光里去,后面的劝阻声消失匿迹。
现在的生者皆会死去,只有你我还有来生,我们是同样的人,所以在这场梦里,你不能死!
卸下阴柔的外壳,蒹葭在浓烟灼木中焦急寻找,她用袖子捂住鼻子,突而檐上又一堆残木倒下,重重炸碎在地面,蒹葭踉跄避开,被烟雾呛得直咳嗽,她一边咳嗽一边喊“谷淇诺,你在哪?谷淇诺……你在……咳咳咳……”轰塌一声,残垣断在她毫厘之间,蒹葭被迫跌倒在地,她在地面四下张望,逼着眼泪起身,纵火围绕,肌肤滚烫,只差一毫便会浴火而亡“谷淇诺,你在哪……”她只听见四周滋滋咧咧的焚烧声,就似鬼魅缠身,暝叫不止,她原以为自己真要死在这里了,忽而又听见了一在熟悉不过的声音“六孤……六孤……”,蒹葭在火辣辣的沸腾声里,立马辨识了声如蚊呐的方向,谷淇诺脸色碳黑,软瘫在偏间的角落里,蒹葭立即躲避走去,埋下身:“快走,我扶你出去。”
谷淇诺不停喘息,扯近蒹葭说,嘴角泛着笑:“你还关心我,你还是在意我的……”
蒹葭急道:“没错,我还是关心在意你,快起来,再不走,我们就都会死在这里!”
“不……六孤,你不要管我,快走,快走!我死不足惜,你是国王钦点的使臣,为了国王,为了蓬莱你也一定要活下去!”谷淇诺使力将蒹葭推到在地,决意不走。
“你说什么呢,我冒死进来就是为了救你,快走,我一定能把你带出去!”蒹葭用尽九牛二虎之力将身高七尺的男儿扶起,疲惫避开火光,身后的绵绸已然起火,她咬着烈焰红唇加快脚步,执意的看着前方,不论如何她一定能带他出去,谷淇诺看着她卖力托扶自己,眼底闪过一丝感动,终于到了大门,蒹葭看见了胜利的曙关,两人正准备迈出门槛,忽而屋塔上一根柱子哗啦一声塌下,二人正中其害,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醒来后,蒹葭躺在飞天壁画下,突而想起那时发生的事,猛地坐起身,只觉背后一阵撕痛,又见眼前嘴唇斑白,因两目许久未合而略显松垮的谷淇诺正坐在榻边痴痴望着自己,蒹葭急忙后缩,见他眼中皆是怜意,才问:“你……可好些了?”
谷淇诺暖心点点头,身旁一遮面女婢回:“淇诺大人自一醒来,便来守候姑娘,已有两日两夜不曾合眼。”
“两日两夜?”
“自姑娘从火里逃出来,这已经是第五天了。”
昏迷了这么久不说,谷淇诺伤势未愈就来照看自己,看来之前是错怪他了,心底愧疚不已。
“你快躺下,伤口裂开就不好了。”谷淇诺淡淡劝说。
蒹葭面目僵硬,不知作何反应,只是冷冷回答:“我……既然已经起来,你快回去歇息吧,我们……可是代表蓬莱国的使命,身不由己。”她劝说不来,说着就像是威胁。
谷淇诺看她吞吞吐吐很是可爱,起了身,长舒一口气:“既然你已醒来,我便可放心了。”说罢恭礼道退。
蒹葭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高的脆弱,他?是喜欢六孤的吗,但为何欲拒还迎的同时又肯不置性命的维护,他……真让人琢磨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