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不得什么时候我们决定去度假了。这毕竟是好几年前的事,但有一天我从书桌前边站起来说了句:“我得歇会儿了。”我估计人们大都在接近中年危机时这么做。无论如何,我写作的文思也枯竭了。
另外,我的多数作品也都太黑暗,都那么压抑,无常,给读者一种悲伤的印象。我不由自主地这么写。是我妻子――我太想她,都不想提她的名字――怕这会把更多的悲哀带到我心中。事实上,没有雪莉,我就不想活了。有雪莉这样一个女儿带来的欢乐如此巨大,我生活中的阴暗明显地减少了,除了我笔下。
确实需要休息。觉得生活中的紧张简直要把我引爆了。决定去找个旅游的地方。眼下谁都知道想要度假对一家人而言并非容易的事。找个好去处就得花不少工夫,诸如确定钱够花的,找合适的时间动身,以及为这些在笔记本上腾地方。把这些都想好了,我开始搜寻行动。
旅行手册从来帮不上忙,但我想不出拿什么别的去找度假地点了。书上的大部分地方收的费我一辈子也挣不来。天知道什么样的人能住得起那样的旅馆。此外我也知道自己买不起飞机票。其实应该买得起,只不过我跟巧儿就都得少一顿饭。可能有什么能去的地方--比较近。开车比较近。
把这些跳过去吧,因为上帝知道我花了多少时间找地方!但我最后总算选中了这个。看起来是个漂亮的小镇,有三个城区:购物,居民跟旅游。也是挨着湖建的。我仔细找了找有没有“家庭活动”。镇上有一个狂欢节挺不错,总的说,听起来是个完美无缺的旅游点。巧儿跟我可以住在汽车旅馆,游泳,没准还能去狂欢节。
我问雪莉愿不愿意去。她问那儿叫什么名字。我和蔼地告诉了她,可她的反应看着挺怪。她直截了当地告诉我她对那儿有种怪异的感觉。我朝她扬起眉毛,不明白我疯狂的小孩在想什么。她可能在逗我玩,但她的语气让我不得不承认。我从来没听见雪莉这么说话,从来。她把想法描述得让我有点迷惑了。但即便如此,她说她愿意去。然而她说的话是…是我想任何正常的七岁孩子都不知道的。我不是说她学坏了说脏话,她用的词富有表现力,几乎在我脑袋里画出画来。去那儿真是个好主意吗?或许雪莉的害怕是有理由的。
然而过了一周,我们把这事就忘光了。我花了将近一个星期准备,后背疼得要死。雪莉以前一直跟我说我除了写作还得干点别的,说我得在外边多做点事,吃得健康一点。她不管什么时候这么对我说,我都是一笑置之。这让我想起了我是个多么该死的伪君子。平时告诉她出去跟朋友玩,多吃蔬菜;我两样都没做到。平时我甚至压根就不出去。朋友也不多。我一直觉得雪莉是我唯一需要的人。
夜没深我们就万事具备了。我跟雪莉说她在路上可能会睡着。那儿并不象我以为的那么近。从家到那儿要好几个小时。雪莉把她常用的图画本带上了。我得说她从来不是世界第一的画家,但她的画每次都逗我笑。我还记得她画的头一幅画,画的是我。说真的,看着更象个寄生虫而不象人;但它自有自己的魔力。
我们至少开了一个小时之后,雪莉睡着了。我一直喜欢看她睡觉,她的样子真像天使一般。但我还是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路上。我讨厌开车去什么地方,我还记得爸爸开车带我去别处的日子,我瞅着他,想不出像开车这样有意思的东西是怎么变得没劲的。但我很快意识到开车也能是一种家务--一种没完没了,一点不让你休息的家务。
几个小时过后,我们开到了一条盘山公路上。曲曲折折的路看起来还得走上几个小时。雪莉这时醒了,冲我笑了笑,我也回以同样的表情。走运的是雪莉从来不晕车。路上有不少岔路和拐弯,这算一件好事。
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不过我明白了这是因为时间已晚。
但是不知何故,我想我认得这个地方。我开始有奇怪的感觉…
开始意识到雪莉的忧惧。
突然从后视镜里瞧见了车灯。可能是另外一辆汽车?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会有别的车出来?想到那个人没准也在这么想,我笑了起来。我变了车道好让那辆车过去。
那不是汽车,是摩托,可能是公路巡逻队的。我回头看看雪莉安全带系没系好。警察看了我一眼。是个女警察…脸的轮廓太柔和,不是男的。她冲我一笑,开到前边去了。我扬一扬眉毛。
我认得她吗?
走了不远看见了她的车。车还在,人却不在了。不管是谁都不见了。摩托的姿势挺狼狈,不由得怀疑她出了车祸,尽管哪儿都看不见她的尸体。可能她只是停下把车扔在一边了。她或许穿过了马路,尽管这么晚下车看起来很奇怪。
雪莉直直地盯着窗外,显然跟我一样困惑。我们都摇了摇头,继续看上去无穷无尽的岔路和转弯。
我真的累了,差点发现自己在方向盘上睡着了。我时不时地拍自己一下来保持清醒…或许甚至是保持意识。目的地已经近在咫尺。公路看着有点模糊不清了,我稍稍放慢了车速,这时候雪莉掐了我一下,当然弄醒了我。巧儿咯咯地笑了。她知道我情况如何。
忽然前头一个什么东西的轮廓扑入眼帘。我不敢说那是什么,远远看着是蓝色的。雪莉盯着,好象出神了一般…就好象她知道是什么,为什么会在那儿。
是个女孩!看不清,可我不能撞上她!我朝左猛打方向盘想闪开,汽车旋了180度翻倒了。头撞在方向盘上…真狠…
人事不省,一切都成了黑色